第170章 死也要抓住它

「不如我們來鬥草吧？「

「就這麼幾根草，有什麼能斗的？」

「哎呀，有的打發時間總比干站著有趣吧？」

說的有道理。

一群小手瞬間將本就不多的野草拔了個一乾二淨，吵吵鬧鬧的開始鬥草。

都是從同一株上拔下來的，自然沒了報名字來對決的必要，只看誰運氣好一些，拔到的那根最為堅韌。

有的事可做，一群小孩瞬間再次熱鬧起來，全然不見剛才抱怨的模樣，連等著家中長輩來接的事都忘了。

易時雨身在其中，也將這事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的運氣最好，幾個小孩連番比下來，就她最開始拔下來的那根，到至今仍未斷開過。

其他小孩見狀，也歇了再玩下去的心思，反正比到最後也總是易時雨贏。

沒過一會，便又安靜了下來，只余雨聲淅淅瀝瀝常伴身側，且越來越大，積攢在地上的雨水，隱隱已經能沒過腳尖。

比家中長輩先到來的，是周圍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喧鬧的人聲，店裡的老闆也從店裡跑了出來，左看右看一圈，最後將門口這群小孩都喊了進來。

店裡坐著很多人，大多數都是一副焦急神色。

唯有這群小孩，不知者不懼。

這個地方平日里就是這般連綿不斷的下雨，今日只不過是大了些，又能有怎樣的差別？

他們不知道，人在自然面前是何其渺小。

屋外的雨聲越來越大，伴隨著什麼東西被洪流沖走的響動，連帶著這家小店似乎都開始搖晃，被泥土染黃的雨水透過門縫溢了進來。

屋內已經有人注意到這太過明顯的變化，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可除了期待這場雨快些停止，也就沒了別的辦法。

易時雨跟其他的小孩一樣縮在角落，看著周圍的大人們走來走去，搬去了各種重物用來抵住門窗。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孩子們的玩鬧聲也停止了。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讓所有人嚴陣以待的場面，甚至還有人在祈禱。

可這一切，在洪水湧入的時候，都變成了無用功。

抵住的門窗被巨大衝力衝破，不大的店鋪瞬間被水佔滿，不過幾秒，水便已經到了小腿處，難以想象在這小店外又會是怎樣一種災難。

店內充斥著驚慌失措的聲音，孩子的嚎哭聲，源源不斷的求救聲......易時雨按照著其他大人說的話，死死抱著身旁的柱子，可孩子的力量實在太小，連這裡的那些大人都已經有幾人被水衝出，又遑論孩童呢？

易時雨眼睜睜看著不久前還在與她玩耍的鄰居家小孩，因為脫力很快便被洪水沖走，然後淹沒在洪流之中，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驚懼而又無措的睜大雙眼，她想要伸出手拉住那個小孩，可最終只是下意識更加用力抓緊柱子，指甲幾乎都快要嵌入木頭之中。

她做不了什麼，她連自身都難保，又怎麼救別人？

她想爹爹，想娘親，想阿兄....如果她今日並未離家出來玩，哪怕只是在家裡也會遭遇這種事，好歹有他們在身邊，她也不會這樣害怕吧？

這場暴雨並未因他們的祈禱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易時雨不明白自己生活的地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因用力而泛紅的小手在木柱上留下一道道抓痕，指尖都已經磨出了血。

但她最終還是成為了無數個被水沖走的其中一個。

她感受到了在不久前，她親眼目睹的那個小孩被沖走的感受。

骯髒的混著泥土的水湧入鼻腔，她下意識的瘋狂用雙手雙腳掙扎，她依稀感覺得到自己正在被水沖向某個地方，水裡除了她以外還有很多東西，她睜不開眼，也就無法辨別砸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什麼。

很痛，很難受。她無法呼吸，也分不清臉上的究竟是洪水還是眼淚，她已經置身在無數人的淚水之中了。

好在她似乎確實是要比別人多出一點幸運，在不知被水沖了多久之後，她掙扎著的雙手終於夠住了一個能勉強讓她停下的東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要抓住它，死也要抓住它。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調動自己的身體攀附在那個東西上，順著它一點一點探出水外。

她終於能夠呼吸，卻又因為不適和鼻腔里殘留的污水而劇烈咳嗽著，緩了好一會才堪堪能夠睜開眼。

那一瞬間，她以為她看到了地獄。

她所熟悉的一切，都被這場大雨掩蓋了。

她抱住的是賣衣服的鋪子的門柱，但屋子已經被衝垮了，除了這根柱子什麼也沒剩下，若不是她一直生活在這裡，只怕都無法辨認得出來。

可她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拚死一搏終於重獲呼吸后，身體上的不適才漸漸湧來，在水裡的時候，她被很多東西撞過，也撞到過很多東西，現在渾身上下扯動一下都會痛，她的衣物也被水浸透，浮出水面后，陣風刮過，帶著刺骨的寒涼。

這個位置其實並不算安全，鋪子已經被衝垮，這根獨留的柱子又能堅持多久呢？

但現下易時雨也無法離開這裡，但凡她鬆懈一點力道，就很快會被洪水再次吞噬。

她把自己死死貼在柱子上，不敢睜眼，不敢想接下來她還會遭遇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在暴雨淅瀝中聽到了一道模糊的聲音。

「濛濛！」

濛濛是她的小字，爹爹和娘親在家都是這樣喊她的，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人也會這樣喚她。

易時雨猛地睜開眼，說不清這個時候充斥她心臟的究竟是抓住救命稻草的驚喜還是懼怕。

洪流的高度足夠淹沒孩童，但對於成年人而言，還可以勉強在其中行走，只是也隨時會有被沖走的風險。

「阿兄！」

是阿兄！阿兄來尋她了！

在大雨和洪水之中，無人能夠倖免，那個在她記憶中永遠高大而溫柔的身形如今也只剩下了滿身狼狽。

易停雲確認了她的位置后，便沿著周遭剩餘的，能夠維持住身形的物體，一步步艱難的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