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和好

第二十五章 和好

第二十五章和好

「及冠禮?」

葉白柚看著還沾著污跡的匕首心中難言……

他還說這男人是個小氣的,可小氣怎麼又會把自己這麼重的禮拿出來給他。

葉白柚一時不知道這人到底是在幹什麼。

你說他小氣,他就那麼利索地將東西給出來了。你說他不小氣吧,這麼久的冷臉又算什麼?

葉白柚憤懣:「你家公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沈二面色嚴肅,堅定反駁。「不可能!」

葉白柚也不管他有沒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他握住匕首眼神不明:「用之前怎麼就不說呢?」

沈二撓撓頭,瞬間又成了那個憨實忠厚的模樣。「嘿嘿,主子都願意給你了。」

主子都不介意,為什麼他還要違背主子的意思。

說了葉公子肯定就不會用了。那不用,他又怎麼讓葉公子心裡產生那麼一點點其他的情緒。更甚者,和好也不是不可能啊。

葉白柚就這麼端坐在小板凳上,仰頭看著沈家公子給他倒茶。

廚房的沈二雙手抱臂,盯著面前的小貓贊同似的點頭。

沈無璟微愣,隨即輕嘆一聲。還是將茶壺拎起來,淺淺給他倒了一杯。

又像像煮沸了的水,咕嚕咕嚕個不停。

直到上面泛起一股清香,葉白柚才甩甩手。那不高興的勁兒,跟貓甩沾了水的爪子頗為相似。

擦乾,套上殼子。雙手捧著,葉白柚站到了沈無璟的門外。

葉白柚視線大概在他的膝蓋往上一點,雙目直直盯著他的膝蓋數落:

「咳咳咳!!咳咳!!人倒霉了,河水都能被嗆到!」葉白柚咳得撕心裂肺,嘴巴就是沒停下,臉上滿是不忿。

「請什麼?」

沈二憨厚的臉上儘是真誠與無辜,看得葉白柚險些噴出一口血。

哥兒身上乾淨的皂角香氣鑽入鼻尖,將腦中的疲憊衝散了不少。沈無璟身子微偏,再掀開眼皮,瞳孔中卻像是被碾碎了的冰渣子,冷冰冰的。

「你幫我看著下貓,我洗了給他還回去。」

沈無璟食指輕敲桌子。沒明白這才半個時辰不到,哥兒怎麼又換了一張臉。

「我又不是非它不可!再不齊,家裡的菜刀磨一磨,將就著用也是可以的。」

「再來一點。」杯子遞過去就被人接住了。

「你這匕首既然是你的及冠禮,還這麼寶貝,就這麼拿出來隨我折騰了?」

「謝謝。」葉白柚接過,一股子灌下去。

葉白柚將心中積攢的怨氣盡數發泄出來。

「我不習慣與人靠得太近,還請……」

他毫不客氣地伸著黑爪子在沈無璟面前攤開。「水。」

沈無璟垂眸,凝著戳了自己膝蓋的爪子,如翠竹一般依舊不動。

公子就是不想牽扯太多,反而將自己一個人困在了原地。

這不止用清水簡單沖洗擦乾,葉白柚還摳搜地拿著家僅剩的一點兒皂角。仔仔細細又小心翼翼洗了又沖。

「算了,是我自己沒有問清楚的。」

哥兒還在念叨,那嘴巴像吐瓜子殼似的說個不停。安靜了許久的房間里像是猛地灌入了穿堂風,風大,帶著其中所有東西一起應和著他。

葉白柚氣得食指在沈無璟的膝蓋上指指點點,一字一頓:「表裡不一,是為「偽君子」。」

畢竟主子護著那匕首護得跟眼睛似的。

葉白柚從進來開始嘴就沒停過。現在咽了咽口水,喉嚨澀,嘴巴早說幹了。

葉白柚有多大,這凳子的年歲就有多大。本是小時候家裡給做的,最適合小孩不過。這會兒他坐上去,抱著膝蓋。像一朵暴躁的菌子。

「之前問你的事兒,是我不對。但我也沒有惡意!你也不至於記仇記了這麼久吧!」

沈無璟等他念叨完。

「沈公子,多謝您的匕首。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沈無璟稍微繃緊了手臂,待他動作。

「再說你又不是小孩子!連我那五歲的小表弟都比你消氣得快……」

沈無璟眼睫忽眨。

「你說說你這人怎麼就這麼彆扭!」

看看,這不是行動是一套,話又是一套嘛。

葉白柚背脊挺直,抓著匕首走到沈無璟側邊。他眼睛透徹,緊盯著沈無璟。

葉白柚快速截了他的話。悶哼一聲,將窗邊的小矮凳子一腳勾過,徑直坐了下去。

「你……」葉白柚啟唇。

這麼多年了,朋友沒幾個,敵人倒是一大堆。活得一點也不開心。他們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看著就心疼。

葉白柚翻了個白眼,再次接過,看著男人清潤的眼眸還存著憋屈:

「口是心非的男人!」

沈無璟的手一抖,徐徐收回。將眸光轉了去。

「不看我,你做什麼心虛事兒了,還不敢看人的?」

沈無璟手指輕點了下凳子,找不到什麼話解釋。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哥兒來得正是時候,一股酸麻猛地從下肢襲來。

接著他對身體失了控制,直直后倒。

「我去!」葉白柚一驚,腳步后錯,凳子翻倒的聲音炸開。

怕磕著這人腦袋更加不聰明,葉白柚角度刁鑽地一把撐住沈無璟後背,不料後腳卻踢在了床沿,自己倒成了人肉墊子。

砰的一聲,兩人跟疊蘿蔔似的,就這麼躺在了床上。

聽聞驚呼趕來的沈二將將走到門口,待看清裡面。立馬捂眼,拉門。

「啪!」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屋內光線暗淡,周遭寂靜。落入光線中的灰塵輕輕揚揚,仿若時間都遲滯了。

唯有外面沈二的聲音與耳旁稍顯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葉白柚清咳幾聲,被男人壓得心臟發悶。

他吸了吸鼻子,這人身上的香氣便爭先恐後湧入鼻腔。淺淺淡淡的,像清晨沾了露珠的松木,帶著冷冽的香。

「還不起來?」葉白柚雙手撐了下他的肩膀,整張臉被他的頭髮蓋住。

等了幾秒,身上的人沒動。

葉白柚詫異,艱難地扯出手撥開面上的黑髮。發下,沈無璟的耳垂已是紅得滴血。

「我……動不了了。」

葉白柚也顧不上什麼耳垂不耳垂的,心中一慌:「發病了?中毒了?」

知道他這個一發病就動不了的德行,葉白柚憋足一口氣。像抬磨盤一樣撐著人,自己從他身後挪出來。

「為什麼我倆吃的是一樣的,但是我卻沒有長得像你這麼結實。」別說,手下的觸感硬邦邦的,摸著還挺好。

將人挪到床上,葉白柚撐著腰站在床沿。

沈無璟被他這麼一打岔,面上也裝不下去了。

「你是哥兒。」他這話夾著對葉白柚毫無辦法的無奈,話裡帶著輕嘆將憋了許久的鬱氣抒發出來。

哥兒本來體型跟男人不一樣,何談跟他一樣重呢。

葉白柚吹了下已經凌亂的頭髮,學著沈無璟的姿態:

眸子冷漠,抱臂而立。

但是眼睛圓圓的,眼角微微下耷。像涉世未深的鹿,哪有什麼冷與凶。最多是只長了兩顆小米牙的幼貓,反倒是更乖了。

「你下次再這樣,我直接給你從家裡轟出去!」撂下狠話,葉白柚背著手氣勢洶洶地離去。

走到門口,又猛地轉身。

沈無璟眼皮一顫。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開啟他的長篇大論。

「那匕首,謝謝啊。」葉白柚招手。

沈無璟別開眼:「不用。」

說完,葉白柚猛地拉開門。

「啊呀!」沈二趴在門上沒收住,直直往裡跌。

葉白柚迅疾閃開,伸著爪子在沈二的肩膀上拍了拍:「照顧好你家公子。」

隨後背著個手,大搖大擺出去了。

男人就是欠收拾!

沈二站在門裡,在那雙冷眸看過來的時候一下子緊了皮。身體站得筆直,但眼睛卻是看著地上四處亂飄。

「你說的?」房間里稍暗,從角落裡傳來的聲音泛著寒。

沈二一個激靈,正要認錯……

「沈無璟!晚上喝粥還是吃乾飯!」葉白柚突然從門邊探進來一個腦袋。雙眼直接掠過門邊的沈二,盯著裡面躺著的人。

他橫插一腳,沈無璟的氣勢猶如被大風刮過的蒲公英,頓時散了。

沈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你決定。」

「哦,那就粥吧。」家裡沒存糧,現在只能靠著官府。萬一哪天要是沒了,那豈不是直接斷糧。

「我!我去幫他。」沈二忙道。

沈無璟收回目光,緩緩閉眼。

沈二如蒙大赦,甩著腿兒跑得飛快。

經此一事,沈無璟既受制於身體,又說不動那嘴皮子利索的哥兒。索性就這麼躺著,暫且不考慮以後的事兒吧。

——

炊煙裊裊,盤旋著緩緩升入高空。與西邊的雲層交疊,像洗了筆的池水,透著清灰的藍。

鳥歸巢,家家戶戶關了門。

到大泉村的山路上,卻咯吱咯吱走著一輛破舊的馬車。

馬兒很瘦,肩脊的骨頭高高凸起。走個兩三步,就要被後頭的人甩一鞭子。

「爹,怎麼還沒有到家!」

年輕男人的聲音從車廂中傳出來,帶著些虛弱的喘氣聲兒,乍聽還算斯文。

顴骨突出,瘦得厲害的中年男人看著竟比白關山老爺子看著都老。他如馬兒般遲緩道:「快了,快了。」

擔憂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馬兒,男人斟酌著道:「文才啊,要不咱們讓馬兒停下來歇一歇。」

那灰布帘子一下子被扯開,帶著重重的力道搭在中年人的後腦勺。

「歇什麼歇,我可不想在外面過夜!」

「快點走!」

破風的鞭子聲劃過,馬兒一聲慘烈的嘶吼,重重倒了下去。

人仰馬翻,駕車的中年男人一看不對立馬跳車。

黑暗中,馬車落地翻滾與木頭折斷的聲音此起彼伏。伴隨著一聲痛呼,頃刻間又沉寂下去。

此時,一隊長長的黑影在樹中穿梭。

「頭兒,有人!」

窸窣聲不斷,轉眼隊伍已經靠近車馬邊。

「馬還是好的!」

「人救了,馬留下,就當是診金。」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

黑暗中,簡短的聲音交替,頃刻決定了這場交易。

動靜起了又停,不一會兒消散在密林之中。

——

天色曈曨,朝霞鋪滿了整個東邊。帶著橙紅的絢爛色澤,在大泉村的上方點染成畫。

「來人啊!!」

一聲尖銳又粗啞的嗓音嚎破了正徐徐升起的炊煙,煙霧像是一滯,又繼續溢散。

葉白柚家在最外面,聽聲音抓著鍋鏟就跑了出去。

門一打開,村口處,一人甩著胳膊腿兒往村子里跑,神情驚恐又激動。

「啥事兒啊!」

「葉白柚啊啊!!」人家看了他一眼,見手上拿著個鏟子,立馬往邊上一衝。用比剛剛還快的速度掠過了他。

葉白柚磨牙。

正好沈二追了出來了,清清楚楚看見村裡人對葉白柚的嫌棄。

葉白柚尷尬地笑幾聲,抓著鍋鏟氣沖衝進屋。

「從村外跑回來的,要我去看看嗎?」沈二手上還拿著火鉗,往地上一杵,從黃泥灰的地里緩緩升起青煙。

「燒火!」葉白柚甩頭。

廚房就落在這村大路邊,不一會兒,外面就傳賴急促的說話聲跟腳步聲。

「我去縣上嘞!路上躺著人!死了活了不知道!」

「真的有那麼多的血!」

「是啊是啊,滿身都是……」

話聲漸低,葉白柚聽了個大概。手裡攪拌著米粥,有些心不在焉的。

人群匆匆去,這一鍋的粥還沒熬好的時候,邊上又起了聲音。

葉白柚剛想出去看,但見別人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態度,他又遲疑地收回腳。

還是不要出去討嫌的好。

朝食端上桌,葉白柚再一次坐在了沈無璟的那張桌子上。

沈二自己就在廚房吃。

「村路上好像有人出事兒了。」葉白柚小口吹著粥,慢慢送進自己的嘴裡。

沈無璟只能躺著,等著他細說。

「什麼事兒我不知道。」葉白柚說著話裡帶了怨氣,像討不到食物的貓崽子,「我一出去人家就跑,想去幫個忙都沒人領情。」

沈無璟不認識之前的葉白柚,所以也不知道他跟村子里的人有什麼糾葛。但既然哥兒想知道,看在粥飯的份兒上,他可以讓人幫他打聽一下。

「算了,早晚都會知道的。」

「你吃飯,要我喂還是你家大個子喂?」

這話出口,沈無璟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接。總覺得怪怪的。

「難不成你不餓,不吃?」葉白柚想著這人還生病,不能任性,好心腸地勸著,「今兒這粥熬得好啊,又軟又糯。」

「還放了我出去找的蕈子,鮮得很。」

沈無璟別開眼,不看那怪模怪樣的哥兒。

哥兒惡劣。

「看來是真的不餓。」

自己的吃完,葉白柚將人從床上扶起來靠著。「你家沈二說了,公子金貴,他粗手粗腳的怕傷到你。」

「所以,大金元寶誒,我不喂你吃,你就得餓肚子了!」

葉白柚老成地手背在身後學著李家那老爺子,眼裡對沈無璟多了一點嫌棄。

「看看,我對你多好。還忘恩負義,跟我搞冷戰。」

葉白柚叨叨叨,沈無璟啟唇接住溫熱的香蕈粥,腦子被念得嗡嗡的。

「還要嗎?」

喂完了一碗,葉白柚估量著沈無璟的胃口。沒等他回,又去盛了半碗。

「多吃點,吃完了我再去山上看看。」

卷翹的蝶翼般的長睫微垂,像叢叢疊生的草禾。看著竟有幾分乖巧。

葉白柚手指敲了下碗沿,清脆的一聲讓長睫抖動,立馬掀開了來。

唔……蝴蝶展翅,真漂亮。

對上沈無璟微微疑惑的眼神,葉白柚給了他一個難得和善的笑。

「吃完了?吃完了歇會兒。我喂貓去了。」

「哎!我這是養了兩個祖宗啊……」哥兒咕噥著離開。

祖宗嗎?

沈無璟眼中泛起一絲漣漪。

——

廚房。

葉白柚將灶台靠牆角的背簍端出來。

「麻球球,讓我看看你吃飯沒?」大背簍中墊著乾草,上面是一層不要的衣服。

葉白柚先將手指伸進去放在小貓的鼻尖,看著小黑鼻子聳動。

知道它是確認了人,葉白柚才將它嘴邊的小碗拿出來。

淺淺一層的米漿在碗底,若不是看下巴上溼潤,還以為它沒吃呢。

葉白柚點了點小腦瓜子,弄得他輕輕動了下耳朵。

聽著小小的喵嗚聲,葉白柚眼中含著柔和的笑意,輕輕捏著小爪子跟屁股蹲兒將他托抱出來。

「咱們換藥。」

將貓身上的布揭開,腹部爛肉的傷口看著好像已經要結痂了。

「這葯的效果真好。」

沈二在一邊默默點頭。能不好嘛,他們專門給公子帶的最好的那一種。

換藥的時候,小貓就乖乖趴在凳子上。爪爪併攏,圓圓的像山竹肉。只不過身上的毛毛還是髒兮兮的,葉白柚現在也不敢給它洗。

換好葯,捧著小貓放回背簍。

葉白柚摸了摸它的眉心。嚴肅道:「好好養傷,若是你最後堅持住了,那我就送你個大禮。」

回應他的,是淺淺的貓聲。

家裡的事兒收拾完,葉白柚還要進山找吃的。等到外面長安一喊,他就背著背簍出去了。

「葉哥哥,咱們今天去哪座山?」

「西山。」

「山上現在有虎嘯。」李長安有些擔憂。

「咱們不進去,只在外面找些能吃的。」

最近村子里的人回來也多了,自然很多也往山裡走。東邊的山跟北邊的都撿得差不多了,不如去他們熟悉的西山外圍。

沿著小路往山上走,路上的青草掛著露珠,沾濕了布鞋。葉白柚用木棍敲著草葉,時不時蹲下來扯一下。

李長安見他撿什麼,自己也跟著撿。

「葉哥哥,你知道村子里誰回來了嗎?」

李長安一路心事重重,葉白柚甚至以為回來的是他家的人。

「不知道。」

他都沒跟過去看,其他人又不願意跟他嘮嗑幾句,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不知道啊……」李長安黑漆漆的臉上忽然揚起笑,「不知道那就不知道。」

「男人,還沒咱們撿了菌子吃來得好。」

「什麼男人?」葉白柚茫然。

「啊!」李長安拉長聲音,硬是將驚訝拉成了疑問的調調。

「不知道。我隨口一說。」

葉白柚不在意:「嗯,我隨口一問。」

進了山,樹上冒出了不少綠葉子。看著比另一邊要繁茂不少。

一小一大手上各自拿著小木棍在草葉中扒拉。走幾步,拍幾下。就防著西山的蛇蟲鼠蟻。

這邊人來得少,才進來沒幾步,葉白柚就看到有好些已經敗了的菌子。

「葉哥哥!你看!」

側面,李長安指著側邊匍匐在地的藤條。上面掛著紅艷艷兒的果子,已經爛了許多。

「這會兒還有地瓜蛋子?」葉白柚只覺神奇。

掐了一個往嘴裡一扔,拇指大小,非常甜。

葉白柚看著幾乎一大片的藤條。「可惜了。」

能吃的就那麼幾個,其餘的都腐爛了。中間還摻雜著好些已經枯萎的藤條。

葉白柚摘了片大葉子遞給李長安。

小孩喜歡吃,也是難得的零食。「小心摘,別摔著了。」

「好嘞!」

這邊走摘著,葉白柚用木棍往堆積的草叢裡面戳。這倒是又給他找出來好些已經壞了菌子。

這山放在上輩子,就是妥妥的原始森林。沒有經過人的開發,只要保證了水源。物產就不是一般的豐富。

在山裡走了接近半個時辰,葉白柚的背簍里,全是各色各樣的菌子。

「回了,不能再往裡走了。」

葉白柚走得時候帶著李長安走外圍,繞了半圈不到,已經能遠遠聽見溪流的聲音。

「葉哥哥,裡面肯定有大蟲!還有熊瞎子!」李長安興奮又害怕。

他曾經一直在讀書,除了幫著阿爺干點活兒,剩餘的時間也放在書里。後面這幾年,才像尋常的孩子一樣,漫山遍野地跑。

對於這些潛藏在深山裡的龐然大物,有天然的好奇,也有深深的敬畏。

「嗯,會有。」葉白柚認真回他,也專心致志不放過地上的草籠子。

長安說著眉飛色舞,聲音一低,帶著揣測的頓聲:

「還有……馬?」

「葉哥哥,你看這裡!」長安停下步子,將自己的腳挪開。

「這個蹄子印,是不是馬的啊?」

葉白柚看去:「像。」

「誒?還有人的腳印。」長安撓頭,「誰會把馬兒牽上山?」

「可能是誰路過。」葉白柚解釋得乾巴巴,一點也帶不起小孩子的興趣。

誰也沒將這事兒放在心裡,不過半個時辰找夠了東西,又快速下了山。

還沒走完緩坡,遠瞧著從田坎兒上走來兩個人。

在見到葉白柚那一剎那,紛紛加快了步子。

沖著他來的?

「柚哥兒!」

來的是最早回來那一批人,對現在的葉白柚稍稍有點信任的。但即便是這樣,也不敢靠得太近。

小路狹窄,那兩人在上面直接就將葉白柚前面的路給堵了。

無奈,只得停下來等他們說。

「兩位叔好。」

「正找你呢。」兩個人興奮。

葉白柚跟他們平時沒有半點交際,他們又怎麼會主動找自己。

看他們的眼神兒就不對勁,葉白柚索性道:「先回去再說。」

「好好好,回去說。」

兩人立馬轉頭,走得飛快。還時不時回頭道:「葉哥兒快點,是急事兒!」

葉白柚皺眉。

衣擺被扯了扯,他垂眸看著長安。小孩一臉擔憂。

「你知道是什麼事兒?」

長安搖頭:「不知道,但能猜測幾分。」

葉白柚隨手扯了根兒草甩了甩:「說說?」

長安瞅了眼前面離得還算遠的兩個人,壓低了聲音道:「葉哥哥,你難道沒有認出他倆?」

葉白柚臉不紅心不跳:「這不是時間太久,人又變了幾分模樣。我都還沒看清楚呢,人就走了。」

「也是。」

「他倆是婁大叔跟婁二叔,婁秀才家的呀。」

「婁秀才?」葉白柚像被棒擊了後腦,某部分記憶泄閘而出。

長安見他停住步子,也跟著停下仰頭看他。「對啊,葉哥哥,你記起來了?」

一股黏膩的噁心感從心頭浮上來,葉白柚的眼睛跟著一酸。這身體反應不對勁兒!

葉白柚手握拳捶打自己的心口。

「葉哥哥!你幹嘛啊!」

「我就知道不該跟你說的!就算是婁秀才傷了但是跟你也沒關係!你就這麼喜歡他,用得找還自責地打自己嘛!」

李長安氣極,又是來拉他的手,話也不自覺大了。

前面兩人一聽,齊齊大笑。

「哎呀,柚哥兒,我們就知道你還是喜歡他的。那我們也就說了,我們家文才在回村的路上跟他阿爹馬車側翻,傷了腿兒卧床。」

「這不是你剛好喜歡他,我們一商量,為了你倆培養感情就主動讓出這照顧的位置。」

前頭人黝黑的臉上帶出褶子,欣喜不已:「既然這樣,我們家那侄子就拜託給你了。」

葉白柚輕拍自己胸口的力道不大,但是隔著淚花看到前頭兩個人不要臉地笑著說出這話,他險些抓起石頭衝上去拍兩下。

胸中情緒翻騰,關於婁文才與原主的事兒像凌亂的麻,被他強制壓下。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一低頭,就看見長安不贊同的眼神。

「葉哥哥!你!哎!」長安背手搖頭,像個小古板。

葉白柚輕咳一聲,那邊的兩個人已經腳步輕巧地走遠。

他嗤笑,想讓他去照顧人,還是心甘情願地照顧……

門兒都沒有!

他抬手呼嚕了一把長安頭上的毛,順順滑滑的。

「小夥子,年紀輕輕嘆什麼氣啊!」

長安試圖勸說,小臉板著:「葉哥哥,婁秀才他、他……」

「他他他個半天,又說不出個什麼話。我說了我要去了?你聽見了?」

「可是你剛剛不是聽了話,還心痛嘛!」

「我那時一時岔氣,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李長安不可置信,眼睛盛滿了欣喜。「葉哥哥!你不去就好!」

葉白柚彈了下他的腦門兒。「我又不傻,幹嘛要去。」

原身與婁文才,也就是那個考了幾次都沒有考上童生的婁秀才。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舔狗跟一個渣男的故事。

婁文才,村裡婁家舉全家之力也沒供出來的讀書人,在家那就是跟祖宗一個樣。

偏偏原身在家裡人的洗腦下,以後就是要當秀才夫郎的。這麼一來二去,不知怎麼就看上了村裡的婁文才。

說他斯文,說他風度翩翩。這一頭栽進去就再也沒出來過。

一天天的只要有空就往婁文才家裡湊,又是送手帕又是要洗衣的。若說兩情相悅那也不是不行,但婁文才不喜歡他,偏偏還不拒絕。

東西他是接受了,但就是這麼吊著原身。

幾句甜言蜜語,原身那是被哄得五迷三道的。甚至還把自己家裡給的錢盡數給了那男人。

嘖嘖嘖,葉白柚現在回想一下他送的那些個東西。

衣服、書、鞋子、還有吃的用的不計其數……簡直就是冤大頭。

那哥們就一個小白臉,按照他這看男人的眼光。那是半點也比不上家裡那位的。

這也就罷了。但是按照原身的行事風格,看上的男人那就是他的。

但凡是村子里只要是哥兒或者姑娘靠近了婁文才一點點,哪怕是說上那麼一句打招呼的話。他都要將事兒鬧得人盡皆知。

當然,這名聲,可不就更差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葉白柚不是當事人,但他媽的現在佔了當事人的身體!

這事兒還真就落在他的頭上了!

「葉哥哥,你……」李長安仰著頭,頭上幫著的髮帶往後飄。

「我什麼?」葉白柚重新提了背簍,臉上木木的。

長安雙手一握,鼓起勇氣:「你還喜歡婁秀才嗎?」

「喜歡個屁!」葉白柚根本就不用想。

李長安臉上笑出花兒。「不喜歡就好,不喜歡就好!」

看來葉哥哥是真的變了!

長安心情就像這雲團兒飄蕩的晴空,爽朗又舒暢。「葉哥哥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婁文才被抬回來的時候,特別奇怪。」

葉白柚沒看到,但是他有一顆想吃瓜的心。

「怎麼個奇怪法?」

「他跟他阿爹是倒在路邊的溝里的。他倆腿都斷了,只不過村子里的人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腿上卻已經被包紮好了。」

「除了馬兒不在了,身上的東西一分沒丟。」

「你說,是誰這麼好心呀?」

「馬兒?」葉白柚兩個剛好在山中看見了蹄子印,「會不會是咱們在山裡看見腳印的那個?」

「也可能哦。」

聊著,很快到了家。

葉白柚將背簍剛放下,天空突然下起了綿綿小雨。

今兒菌子撿得多,要早點清理出來才好。

葉白柚先是看了下小麻團兒,然後將早晨還剩下的小半碗粥倒了一點點給他。隨後才坐在一旁拿著木盆清理。

道削著,沒一會兒就聽見隔壁叮叮噹噹的響聲。

葉白柚從廚房探出個腦袋,正巧就看到沈二跟沈大抬著東西從沈無璟的房間里出來。

「回來了?」

沈大對葉白柚點頭一笑:「多謝這些天對我家公子的照料。」

葉白柚聽這話不對勁兒,擦乾淨手站了起來:「這是……要走了?」

「等公子這次好了,這病也就徹底好了。也是該出去了。」

葉白柚沉默點頭,坐回了小凳子上。

也是,一直待在這小山村,一看就不是沈大少爺的作風。他只知道他的名字,至於他從哪裡來,是幹什麼的一概不知。

或許走了也就走了,該是過客的,始終就是過客。

葉白柚只是心中多了一份暢然。不上不下的,憋得人難受。

他繼續弄著滿是泥的腿兒,但弄著弄著,神就飛了。

手指一疼,葉白柚嘴間溢出痛呼。他放下手中的刀,舉起頃刻間流出一道血路的手。

「大意了。」

一道光影擋在了葉白柚的跟前,視線驟然暗淡,他抬眸看去。

「受傷了?」男人清潤的話像月下松間的風,輕輕一吹,就撫平了不知為什麼有些躁意的心。

葉白柚收了手,對著門邊的人翹了下嘴角。

「只是不小心劃到了。」

沈無璟背對著光線,臉上的表情葉白柚有些看不清楚。只覺得兩人不說話的時候,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

「你要走了?」葉白柚率先打破僵局。

他知道要是不跟他說話,這人是半天憋不出一句。

「嗯。」

「什麼時候走?」

「明天。」

「這麼快!」葉白柚猝不及防,圓眼睛睜得像貓眼一般,傻兮兮的。

「嗯,明天走得早,我來……是想跟你說一下。」

葉白柚舉手:「等等,我先包紮一下。」

說著匆匆起身,背對著沈無璟。

怎麼早點不說,害得他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人這一走,他一個人住著怕是一天在家裡也說不出幾句話。

憋久了,憋出個病怎麼辦。

「你可以用金瘡葯。」

即便是這麼小的傷口根本用不上。沈無璟想。

「好了,你說吧。」葉白柚抓過凳子放在邊上,前面就是才處理了一點點的菌子。

沈無璟走過去,提著衣擺坐下來。

葉白柚只覺得身旁起了一道風,徐徐輕漾。這人不說話的時候,更有大家公子的風度了。

沈無璟似乎難以啟齒,唇開了又和。

葉白柚菌子都處理好多了,這人還沒說。他乾脆道:「不說,行,趁著還沒走,幫著我一起弄。」

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終於,兩人配合著將所有的東西弄完,這人開口了。

「前面說的報酬,恐怕暫時還給不了你了。」

「怎麼,前面不是說的少則兩三天,多則四五天嗎?你想賴賬?」葉白柚眼中藏著揶揄,不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心疼。

沈無璟陡然噎住。

他就知道,哥兒這嘴是得理不饒人的。

不過錯在自己,也是應該的。沈無璟頭一次失了諾,臉皮再厚也有些過不去。

他道:「不會賴賬的。」

「只是暫時遇到了些問題,等之後有了立馬給你。」

葉白柚詫異:「你不都是要走了?還會回來?」

他想的是,這人離開肯定就是離開靖安府的。現在交通不方便,來回沒一個月,是肯定到不了的。

這人難道會有這麼個閑心?

沈無璟抬眸看向葉白柚,霎時間,幽深若寒潭的眸子將葉白柚涼得一哆嗦。

「別用這種眼神兒看我啊!我沒錢沒人沒糧食,不值得被你盯上。」

看獵物的眼神兒,是個人見了就怵。

沈無璟斂眉,拿起一朵菌子緩緩道:「我在這裡,對你不方便。」

「這麼體貼?」

這麼體貼還住了這麼久。

葉白柚眉梢彎動,表情極其多樣。

哥兒現在養得好了些,臉上不像以前那樣只有骨頭撐著。這麼瞧著又有不一般的靈動。

現在他也好了,要搬去的地方也好了。

村子里人多口雜,哥兒或許不在意,但是他再怎麼也是男子。

該走了。

「在沒有籌集好錢財金銀之前,我會儘可能地給你我所有的東西。」

葉白柚隨意點點頭。「行行行,你願意給什麼就給什麼。」

沈無璟見他不信,也沒辦法強迫他。要不是被當前的形式所迫,他哪裡用得著這麼窘迫。

「事兒說完了?」葉白柚側頭。

「說完了。」沈無璟以為他要提要求,眸子里平靜一片。

「那說完了就給我燒火吧。」

「在山裡爬上爬下的,我肚子餓了。」葉白柚說著將木盆端起來,「今晚喝湯,再炒一個,吃香噴噴的糙米飯。」

他眼裡含著笑意,彷彿沒有將沈無璟剛剛的話放在心裡。

男人嘛,空頭支票多了去了。不能輕易相信。

不過按照沈大公子的氣度,葉白柚不貪,就稍稍存了那麼一點的期待。沒準兒這朋友,還能發展成長期夥伴呢。

哼著不怎麼在調子上的曲子,葉白柚端著木盆出去清洗。

人生苦短,管那麼多幹嘛!

拉開門,葉白柚被門后衝來的人嚇得後退幾步,險些將盆子里的東西撒灑出來。

「柚哥兒,不是叫你去看著我們家文才,你這人說話不算話啊!」

葉白柚白眼一翻,施施然地端好他的盆兒:「我什麼時候答應了?」

「就剛才。」婁家人理直氣壯。

葉白柚不想跟他們爭:「你去問問長安,看看我答應沒?」

「哎喲,我說呢。原來是新找了個相好啊。」婁大叔往屋裡一瞅。

廚房門大開,坐在灶前的沈無璟被看見了。

葉白柚順著他的目光瞧去。

今兒沈大少爺換了一身玄色的長衫,就這麼往灶前一坐。看那端正對著灶孔的樣兒,跟喝茶似的。

葉白柚收回目光,看到婁大叔臉上的驚愕與憤怒還有心思想:

這男人哪兒點比不婁文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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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山村悍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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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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