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城頭變幻大王旗（上）

虎牢關，

陽光從西面灑過來。

關羽在夕陽里走出了帳篷，這是自從在虎牢關下被呂布與華翔聯手打傷之後，近兩個月以來，他第一次憑藉著自己的力量走出帳篷來。

關羽慢悠悠地在帳篷外打了一遍拳，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在地上靜坐一會兒之後，才慢悠悠地起身，在空曠的幾乎沒有了人的聯軍營地里慢慢踱著步。

他慢悠悠走到了聯軍營地的轅門口，眯眼望著滿是乾枯屍骸的戰場。

前段時間，關東聯軍曾經不惜一切地想要拿下虎牢關，他們在這裡填下了無數的人命。甚至也曾短暫地、成功地站上了虎牢關。

然而，後來……

後來孫堅戰敗，涼州軍重新掌控了魯陽城，聯軍這邊便像是被人給打斷了脊梁骨一般，迅速地失去了戰意，並自此，再也沒有組織起來過像樣的攻擊。

而那些陳屍與戰場上的聯軍士兵們，除了一小部分被人收殮了屍骸外，其餘的，便就這樣陳列在戰場上，風吹、日晒、雨淋，腐爛、發臭、乾癟……

及至現在，

他們已經變成了一具具乾枯的屍體，靜靜躺在那裡，靜靜訴說著當時戰爭的慘烈。

「唉，當時……終究還是功虧一簣了。」

關羽拍了拍轅門上的欄杆，眯眼望向虎牢關上。

昏黃的夕陽里，寫著「袁」字的巨大旗幟下，有人哈哈大笑的聲音，穿透了死寂的戰場遺址，遙遙傳來。

「呵呵……」

關羽搖頭，苦笑著轉身，慢悠悠地往營帳的方向走去，

「誰又能想到，我們聯軍竟就這般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虎牢關？」

……

一切，

還要從這一日的早晨說起。

這一日，

太陽照常升起。

袁紹直到日上三竿才從床上爬起來，慣例一腳把昨晚陪睡的女人給蹬開，揉著宿醉後有些昏沉的頭，一屁股坐在那代表了自己盟主身份的位置上，砸吧著嘴，心想今日會不會又有諸侯借口自己的轄地鬧了災，或者是黃巾餘孽作亂，然後前來辭行。

「他娘的……一個個都是鼠目寸光之輩，竟然為了一己之私，全然不顧我們聯軍的討董大業！」

袁紹忿忿不平地罵了幾句，決定待會吃過飯，再回去床上，好好收拾收拾昨夜那個小娘們。

「嘿，你別說，這少婦有少婦的韻味，玩起來就是和那些未經人事的小丫頭片子不同……也難怪孟德那小子就是喜歡少婦，似乎還是有些道理……」

想到此處，袁紹砸吧著牙花子，眯眼笑了。

豈料，

他這邊笑容還未收斂，眼前營帳門前人影一閃，曹操那個矮胖子，慢悠悠走了進來。

「咿？」

袁紹不由得一愣，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本初，你起來了？」

曹操陰沉著臉進來，也不跟他客氣，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袁紹見狀臉上一黑，沒好氣地說道，

「怎麼著，連你曹孟德也要回去了？」

「不是。」

曹操搖頭否認，

「我來找你，是有事情要跟你講。虎牢關那邊……」

「又是虎牢關……又是虎牢關！」

袁紹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沒好氣地說道，

「孟德，我不是跟你說過許多次了嗎？非是本盟主不想再帶領大家去攻打虎牢關，實在是上一次進攻失利之後，我們聯軍損失慘重、死傷無數……需要休養！孟德，你沒有坐在我這個位置上，你不懂！唉……」

袁紹嘆了口氣，幽幽說道，

「我自從當了咱們這個聯軍的盟主，我是日夜操勞、夜不能寐啊……我何嘗不想拿下虎牢關？可是我是盟主，我要為大家考慮！算了，算了……」

袁紹擺了擺手，

「孟德你不是我，你不是盟主。我跟你說這些，你又聽不懂……回去吧，回去吧……等到什麼時候可以進攻虎牢關了，我自會派人去通知你的。」

「呵呵……」

曹操笑了笑，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袁紹見他沒動，不由得心中詫異，

以往這個時候，但凡自己說出這些話來，曹操早就大怒，然後拂袖而去了。

怎得今日……

孟德這小子沒生氣？

曹操那邊見他不再說話，才開口悠悠說道，

「本初，我要說的不是起兵攻打虎牢關。」

「哦？那你要說什麼……」

「我要跟你說的是，今日虎牢關上，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什麼？！」

袁紹「騰」的從座位上跳起來，隨即又搖了搖頭，慢悠悠地坐了回去，

「依本盟主的想法，定然是呂布那廝見我們久不進攻，心中急迫……便故意撤下了虎牢關上的守軍，想要引誘咱們進攻！」

他冷哼了一聲，

「哼，這般小兒伎倆……我袁本初豈會上當？！」

「唉……」

曹操嘆了口氣，拍了拍桌子起身，

「本初，我來是想告訴你，這一次，虎牢關里是真的沒人了……」

「切！別逗了……」

袁紹一臉不屑，

「你說沒人就沒人？你怎知這不是他們涼州軍的陰謀？」

曹操聞言，輕笑著搖了搖頭，才開口說道

「本初，是真的沒人了……」

「這些日子以來，我日日都在觀察那虎牢關上的守軍動態，先是他們在關上守軍換班頻率越來越低，而後是人越來越少。到了昨日，我便覺得不對勁，那關上早晨的時候還有幾個守軍，到了黃昏時，便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起初，我與你想的一樣，這或許是涼州軍在用計，想要引誘我們……可奇怪的是，昨夜他們在虎牢關上點燃了許多火把，比往日多上許多倍的火把。我原本倒是也沒有多想，直到了今日早晨，我天亮之前起來去看，那些火把燒了一夜，許多都已經燃燒殆盡了……虎牢關上，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所以，日出之後，我便壯著膽子，派了一小隊士兵前去探查情況……結果直到那隊士兵都快到了關下，虎牢關上還是沒有人！」

「於是，我等了一會實在是忍不住，便又派了一隊士兵佯作投誠……結果，那隊士兵在關下叫了許久，虎牢關上還是沒有人影！」

說到這裡，曹操攤了攤手，

「這第三次，我便壯著膽子，直接派了百十名士兵前去攻城……」

袁紹皺眉，試探性地問道，

「你去攻城，然後呢？」

「然後？呵呵……」

曹操笑了笑，笑容竟滿是苦澀的味道，

「然後，虎牢關在我那百十名士兵的進攻之下……一戰而下！」

「什麼？！」

袁紹大驚，「蹭」得站起來，

「孟德，你可知軍中無戲言……若是你在欺騙本盟主，即便你是我的發小，我可也不能饒你！」

「騙你？」

曹操嘆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此刻，我手下的那些士兵已經打開了虎牢關的大門，偌大個虎牢關中，一個人都沒有！你若是不信，你自己去轅門外……一眼便知真假！」

「這……」

袁紹呆立了片刻，隨即大笑著向營帳外走去，

「哈哈哈……太好了！快快快……擊鼓，擊鼓！」

袁紹的臉上是難以抑制的狂喜，他邊走邊大聲喝道，

「擊鼓，召集全軍！大勝，大勝……我關東大勝！」

袁紹站在熾熱的陽光下，意氣風發地高舉著雙手，

「本盟主宣布！我們……拿下虎牢關了！」

……

虎牢關外，

聯軍營地，

急促的鼓點如迅雷般響起。

無數的士兵帶著茫然的神情，急匆匆地向著轅門處雲集過來。

……

不久之後，

志得意滿的袁紹登上了虎牢關。

這曾是他傾盡了全力也攻不破的雄關，如今，卻是他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夠踏上的，新的人生巔峰。

……

碧空，

如洗。

午後明媚的日光傾瀉下來，

袁紹眯眼望著那寫著「袁」字的巨大旗幟，在虎牢關上冉冉升起來。

那一刻，

名叫袁紹的男人心中充盈著巨大的喜悅。

那一刻，

他躊躇滿志。

他堅信，

自己未來的人生，定然能夠如今日一般，天空澄澈、陽光明媚、冉冉升起！

……

多年以後，

當袁紹望著自己麾下的士兵，被人給屠戮殆盡時，

當袁紹如喪家之犬一般，四處奔命、無處可去時，

當袁紹眼睜睜地看著無數的刀劍向著自己砍來時，

他或許回想起這一天。

是的，

那一天，

天，

很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