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地圖和聖旨

夫妻倆久別重逢，且經歷都極多。一個九經生死，一個經歷生子、敵襲、內政。

那話就跟說不完一樣，也不覺得口渴，反正就能一直聊。

聊孩子，聊光州的家人，聊凌墨蕭在北疆時發生的事，聊幽州這兩年的發展，以前沈冬素實施的新令。

還有長安的事，只是凌墨蕭似乎並不怎麼關心太子和吳王的爭鬥，他跟沈冬素的意見一致，管你們在長安怎麼斗，只要別沾染幽州就行了。

他對冬素說的怎麼將北疆漢化這一點，最感興緻。

他也不想好不容易打下北疆，結果過個十年、八年，那批韃子又從瀚海之北跑回來，再次壯大起來。

北疆那片土地千年來都是這麼輪迴的，一個異族崛起興盛，便南下打漢人。

漢人擊退之後，太平個百八十年，又一個異族崛起興盛，繼續南下打漢人。

他們好像對漢人的領土是從骨子裏嚮往的，而漢人又不喜歡游牧生活，對那片土地並不嚮往。

導致每次都是，我們打下來，然後扶持另一支弱小的異族，給我們上供，代我們放牧。但過了幾十年，戰爭重演。

歷史就是一個圓，不斷輪迴著。

沈冬素的意見是，像當初建設北境一樣，以建設兵團的方式，軍民一體，去建設北疆那片土地。

另外，對於那片土地上的異族人，採取重用女性，提高女性部落族長的權力的方式，與之交易、融合。

女性族人能有限地遏制戰爭，壓制族人的好戰天性。再有就是，鼓勵大夏的富商、士族、勛貴去建設北疆。

這一點很容易，前有姜宏獻禮，長安人親眼看到，北疆那塊地方，並非只能放羊牧馬，而是有無數寶貝的。

只要那片土地上有更多的漢人紮根，那片土地才會徹底漢化。

然後說到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游牧民族為什麼總下南掠奪？

這個問題若是旁人聽到了，只會笑王妃無知，這不明擺的事嗎？

他們的糧食不夠吃，年年冬天會餓死很多奴隸，為了部下吃飽，只能在寒冬來臨之前掠奪漢人。

凌墨蕭卻沒這麼回答，而是沉默良久后道：

「我知道冬素的打算，你想利用商隊，幫他們賣牛羊、草藥、礦物等資源，然後給他們換取糧食、鹽、茶等生活物資。對嗎？」

「可如此一來，不是養虎為患？不缺糧食，他們的人口會激增，他們會有更多的士兵。」

「若能一直以商供養還好，但萬一哪一天商不足以供養，他們會更兇猛地南下掠奪。」

沈冬素輕笑着道：「據說，我們漢人是世上最擅長豢養和種植的民族，兇猛的野豬和野狼，我們養上幾代，就變成家犬和家豕。」

「人在飢餓的時候，能為一口吃得連命都不要，但一吃飽，便會不想動彈。」

「聽密林中的異族人說，之前他們會訓練五歲的孩子，跟野獸搏鬥。因為他們的生存環境太過惡劣，八歲的男孩就要當大人用了。」

「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捨不得在冰天雪地的時候，讓孩子出門去訓練。因為他們不缺食物，也不怕野獸上門。」

「猛虎的幼崽被人類豢養上幾代，放歸山林，別說做山大王，能不餓死都是好的。」

「一些雀鳥養在籠子裏，別說在寒冬前飛向南方，便是連飛都快忘了。」

「王爺想了很多，卻沒想過人性，異族人也是人，是人就會變。」

「不信王爺去看看長安的開國武將之家，哪一個先祖不是一刀一刀軍功爭出來的，而現在他們的兒孫呢？」

「呵呵，比得過陳星耀的都沒幾個。」

凌墨蕭輕輕點了點頭，輕笑道：「先不說北疆的事，打下北疆是我的責任，如何治理是陛下的要操勞的事。」

沈冬素心中一嘆，她明白凌墨蕭還是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她能理解。

畢竟自己前世已經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並且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

而凌墨蕭的認知里，那片土地只會滋生敵人，我們沒必要對敵人仁慈，只要打壓和消滅就行了。

且他認知的世界，就是中原大地和北疆，至於南邊的交趾啦，佛教起源的天竺，或是高麗、倭國這些小國，都不算什麼。

沈冬素覺得是時候拿出那件東西了，那件她一直在等合適的時候，送給凌墨蕭的東西。

她輕輕地將牆上的那塊幽州地圖捲起，那是她用拉百葉窗的方式，特製的牆布。

隨即，後面露出一塊同樣大小的地圖，但卻是凌墨蕭從未見過，且完全認不出的地圖。

幾乎全是藍色的海洋，只有幾塊陸地，粗糙地畫了一些線條。

可凌墨蕭卻本能地看得心狂跳不止，連懷裏的大寶一直在揪他的頭髮，他都置若罔聞。

這一刻，他有種冬素在泄露天機一樣的感覺。讓他既興奮，又擔憂。

「這是？」

沈冬素抱起小寶，輕笑着道：「凌王殿下，請看一看真正的天下吧！」

……

解釋清楚這塊地圖代表着什麼，就花了一整個下午，大寶小寶在兩人懷裏睡著了，凌墨蕭不讓奶娘來抱。

而是放在外間的爬行墊上，鋪個毯子讓兩個小傢伙睡。

孩子睡在眼前，冬素更安心，兩人就能聊得更長久。

「你是說，這巴掌大的地方，就是整個大夏？這一條……蟲子，是倭國？」

「海外竟然還有這麼多土地和國家，而北疆以北，是這麼大的一片領土嗎？」

……

凌墨蕭再次一瞬間就有了上千個問題，沈冬素很耐心地一一介紹，甚至將姜家這幾年的海上航行，為什麼沒再遭遇天災也解釋清楚。

因為她給了姜家詳細的航海圖，只要按照正確的航線，是能避開風季的。

「我想告訴王爺的是，這個世界很大很大。現在我們的敵人是北疆，也許等到我們的子孫後代，敵人是從更遙遠的地方來的。」

「而我們越早將大夏附近的小國漢化，於我們的子孫後代越有利。」

凌墨蕭看着這張地圖，突然滿臉擔憂地握住冬素的肩膀，焦急地道：

「你，你把這個告訴我，會不會於你不利？」

沈冬素一懵，什麼意思？

凌墨蕭像是不敢說太細，且聲音極小地在她耳邊道：

「泄露天機，會遭天譴。你，將這個大秘密告訴我，你會怎麼樣？」

沈冬素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先是覺得好笑，難道你把我當下凡的仙女了？

還泄露天機遭天譴，就一個粗糙版的世界地圖，算哪門子天機？

可凌墨蕭的鄭重其事，讓她笑不出來，還覺得心裏暖暖的。

原來在我擔心你會被長安的權力迷惑的時候，你竟然有這樣的擔憂？

也就是說，凌墨蕭在很早之前就發現她的與眾不同，可一直害怕『天機』的問題，所以從不追問。

對她所提之事，龐先生、李念魚等人會好奇，王妃一個農女，到底在哪學得這些本事？

而凌墨蕭卻好像從不好奇，只要她推給那個神秘的師傅，他就照單全收。

沈冬素上前一步，摟住了他的腰，頭在他懷裏蹭了蹭，溫柔地道：

「放心，我不會遭天譴的。」

猛地，她想到另一件事，又加一句：「但若有一事，我未能完成。必遭天譴！」

凌墨蕭大驚，忙道：「什麼事？冬素你快告訴我，無論是什麼事，全是拼了我這條命，也會為你做到！」

沈冬素感動一笑，上前指着地圖上的『長蟲島』道：「就是這個地方」

「我以前覺得我這一生最大的任務就是，傳播醫術，收徒著書開醫館。後來我以為，我的任務是和你一起，建設北境，驅除韃子。」

「而現在，往後餘生，我只有一願，就是滅了這個國家，徹底讓這個民族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若不能驅鯨吞之，便將其徹底漢化！」

凌墨蕭見她說起倭國，甚至超過對北疆韃子的恨意。他雖不解，但娘子的願望就是他的願望。

一想到若不能助她達成，或者真的會遭到天罰之類的東西，他就恨不得立即遠征這個小島。

因為這張地圖的出現，也因為冬素滅倭的願望，凌王府閉門謝客，只謝了兩天。

第三天凌墨蕭便到軍營，跟龐先生等人，去視察戰艦的打造，去看海軍訓練，同時讓甲四和陳黎將高麗的情況詳細彙報。

龐先生很疑惑，為什麼王爺一回來，不重點放在內政上面，甚至跟王爺說起北境士族，王爺直接說，都是小事。

說起長安的爭權之事，王爺說不關幽州的事。卻對本不重要的高麗局勢，極為關心。

王妃之前都說了，高麗的事急不來，最少要給我們海軍幾年時間成長。

他覺得目前王爺最應該做的，就是利用打贏北疆這場大勝仗，多向朝廷要些建兵權。

將北境士族打壓了，讓其再不敢有二心，北境完全掌控在王爺手中，再向中原一帶，暗中輸入我們的人。

這樣一來，即便王爺不回長安爭功，未來才有和太子、吳王一較高低的資本。

沒想到王爺突然之間，對這些事都不感興趣，不，應該說，他覺得這些都是小事。

真正的大事，就是滅高麗，誅倭國。

這……饒是龐先生覺得自己才智還行，可也理解不了王爺這般行事的原因。

呃，他要是知道，凌墨蕭是擔心自家娘子『泄露天機』，若不能達成她的願望，便會遭天譴。

所以才對滅幾個小島國的事，那般上心，龐先生不知道會不會崩心態？

其實除了為冬素，在看過那張世界地圖后，凌墨蕭也覺得，將目光放在自家這一畝三分地上面，太浪費時間了。

沒錯，以前他以為的大夏是天地的中心，普天之下皆為王土，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現在才知道，對比真正的天下，大夏太小了。

他以前嘲笑地方士族，為爭土地和權力，費盡心機。現在細想，跟天下比起來，他和太子等人所為，跟士族又有什麼不同呢？

之前他還擔心打敗北疆，從此天下太平，士兵沒了立軍功的機會，要裁軍減兵。

現在才知道，還有那麼多地方等着我大夏的將士去征服。就像冬素說的，也許未來我們的敵人來自海的另一方。

我家小寶那麼乖那麼可愛，怎麼能讓她經歷戰事？還是讓她爹我，將這天下給打定了，真正做到日月所照之地，皆為漢土。

讓我家小寶，做這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男人就是這樣，當他以為自己征服了最強的敵人，便會精神一鬆軟，想摟着老婆抱着孩子，在家裏長久地休息著。

可當他知道還有更大的天地，等着他去征服，立即就來勁了。

那張地圖他已經收了起來，並且叮囑冬素，不能給任何人看。

沈冬素當然知道其中厲害，要不是沒能在北疆的事上勸服凌墨蕭，這一次她也不會拿給凌墨蕭看。

她準備等她堅持要打倭國的時候，遇到太多人反對，再將這份地圖拿出來給凌墨蕭看。

她跟凌墨蕭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也並非全是臨時瞎說的，確實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

為什麼自己死後能在異時空的原主身上復活？為什麼會有穿越這種事？她身上是不是肩負着什麼使命？

能力小的時候她不敢想太多，現在她有這個能力，種花家的兒女，自然是不會放過那個小島國的。

往後餘生，她會像她說的那樣，做最大的努力，滅了倭國！

對於凌墨蕭每日出門上班這事，沈冬素是沒啥意見的，沒想到大寶小寶反應那麼大。

明明爹爹才回來幾天而已，他們竟然已經習慣了爹爹的存在，每次凌墨蕭出門，大寶都要嚎上半天。

凌墨蕭很是不舍地說，要不他帶大寶一起去軍營，反正男孩子早點練武沒壞處。

沈冬素無語至極，大哥，人說得早最起碼也要幾歲吧？你家兒子還沒滿周歲呢！

我又沒生天才寶寶！就目前來看，大寶體力好，小寶語言發育早，頂多算是聰慧，離天才差遠了。

媳婦不讓帶孩子上班，凌墨蕭只能回早點，或是傳官員到府上議事。

繼王妃帶崽議事之後，現在連王爺也帶娃議事了。

幽州城的官員們覺得，他們已經習慣了。

都說上行下效，確實有點用，據說現在幽州城的父親都願意多陪孩子玩了。

說是凌王妃說的，這叫什麼『早教』還是『親子』來着，總之，父母多陪孩子，孩子更聰明。

凌王殿下其樂融融的居家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因為陳星耀帶着聖旨來了。

陳星耀這回都不敢見凌王妃，而是專門蹲到軍營那邊去傳旨的，同時住到外城，小心地找陳落雪打探。

王妃有沒有生氣？有沒有說要打死他之類的話？

陳落雪很無語，王妃又不是不明理的人？你就是個負責傳旨的，打你有什麼用？

一年打下高麗，皇上這不明擺着為難王爺嗎？這真是親爹干出來的事？

陳星耀正想說，看哪天凌王妃心情好，他多帶些禮物，上王府拜訪。

暫時先在外城住着更安心，沒想到他這麼倒霉，從長安來的另一批人到了。

這批是來給凌王送禮的，除了皇上的賞賜，各勛貴送給上了玉碟的小郡王和小郡主的禮物，還有太后專門為凌王送的一份大禮。

太后說凌王子嗣單薄，凌王妃嫁進王府這麼多年，就生了一子一女。

凌王平定北疆立了大功，這回來之後正應該多綿延子嗣。聽說凌王府只有一妃，四個側妃八個貴妾之位全是空着的。

特地賞凌王一位側妃，四個貴妾，一起送到幽州城。

陳星耀開始聽說是來給王府送禮的，覺得這正是他將功贖罪的好機會，笑呵呵地上前帶路。

帶到王府才知道，不光送禮還送美人，那個冷汗直接順着脖子往下流。

沈冬素眼眸微眯，笑地對陳星耀道：「不錯！陳大人總能給本王妃帶來驚喜！」

「大人回到幽州小半個月了，一直沒來王府拜訪過，原來是在等美人啊！」

陳星耀大喊冤枉，他在長安的時候，壓根沒聽到風聲，他要知道太后要給凌王賞美人，肯定第一時間就來給凌王妃打小報告。

可惜這話沒啥說服力，沈冬素壓根不信，當着陳星耀的面讓月見捏了個核桃，取出完整的果仁遞給陳星耀。

笑眯眯地說：「拿去比比，看看你的腦子跟這個果仁，哪個更大？」

陳星耀很認真地看着那果仁半晌，才反應過來王妃是罵他沒腦子。

不，是腦子小，還沒核桃仁大。

陳星耀：……我冤啊！我是真不知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