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馬夫
「就沒啥活少，錢多，完了還能摸魚喝茶打遊戲的工作嗎？」
瞅著正翻看著手機招聘軟體上的各種信息，然後一直抱怨的老孫，我內心滿是無語。
想啥呢？！
能有這撿漏就怪了！
活少錢多誰不想要，不是犯法就是殯葬守墓一條龍，你老孫願意干吶？
「……根據本市最近調查，有相當多的人群表示，一到每天夜晚，就會陷入寂寞無聊煩躁的狀態，大多數年輕人喜歡將這種狀態稱之為網路熱詞emo，
而年紀稍大的中年以上人群，則更歸結於白天工作壓力大，甚至於一些風水名俗問題，從這些數據看來，所謂的夜生活並不是………」
老孫的手機里突然傳出了一條短視頻新聞，並且以超級大的聲音自動播放著。
「不是，什麼垃圾新聞啊，什麼emo，什麼風水，還不是沒錢惹的禍，你每天給我一百萬，你看我夜生活過得精彩不精彩。」
我隨口吐槽道，抬頭卻發現老孫看著手機正在發獃，甚至神色還有些遲疑。
啥子情況？
我表情愕然，你老孫剛才還不一條鹹魚似的，躺這刷手機么，咋就聽了條新聞就換臉，這新聞力度這麼大？
你也emo了？
「孫天川，問你個事，你缺錢嗎？」
還沒等我出聲詢問，老孫就一臉嚴肅，表情認真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問道。
「還…還行吧。」
我下意識地為面子說了一句。
老孫似乎長舒了一口氣，表情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隨手將手機揣進兜里，笑著說道，
「那不就得了，看來就算咱倆坐吃山空，你老川也能堅持一段時間嘛。」
合著你老孫剛才一本正經就為了找個恰當理由來蹭我消費唄，我一臉無語，雖然已經知道，並開始習慣起了這根猴毛的不靠譜。
但時不時來這麼一回，還真是讓人有些受不住。
「那我要是缺錢了呢，咱倆咋整，你老孫天天吃火鍋，我那點錢可夠不了咱倆生活。」
我轉身走進了廚房，洗了幾個西紅柿，隨口說道。
冰箱里唯一水果，嗯，大概也是唯一蔬菜。
「你老川說這倒是不愁，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我還真有個特長，能找著正兒八經工作那種，而且還有相當時間的經驗。」
老孫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錶，上面指針顯示的是下午四點十五分，然後才笑著朝我說道。
「啥工作，你還有經驗？」
我一臉詫異，隨手拋過去一個西紅柿。
「馬夫，不，現在應該叫司機。」
老孫咬了口柿子，嘴角留下鮮紅色的汁水，含糊不清地說著。
「你看啊，我老大當年干過馬夫吧，雖然那個稱號不咋好聽，但我老大確實幹過那麼一段時間，而且幹得還是挺好的。
這工作放到現在，大概就相當於你們人類跑出租的，從老大那繼承下來的經驗，再加上我這無與倫比的駕駛技術，幹個代駕啥的那還不輕輕鬆鬆。」
額，這歪理是從哪來的，我有些想反駁幾句，但還沒啥子理由。
「行吧，那就算你老孫跑出租挺適合的，但現在代駕這行已經僧多粥少，不景氣了，活累還錢少，你老孫確定要干這行？」
我隨口給老孫澆著冷水，實際也代駕確實累人，搶著跑單不說，還得蹲守，賠臉要好評，掙的錢也就不多不少。
不過考慮到老孫是根猴毛的情況，也不是不行，但我估計是幹不了代駕啥的，我還有點輕微暈車。
「這個嘛。」
老孫咂咂嘴，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笑著說道，
「這倒不是問題，我之前認識一個出租公司，而且這家要求的代駕都是兩人一組，要是老川你感興趣的話，我就帶你參觀參觀去。」
「你不會是收到了啥詐騙信息吧？」
「……，國企，全國各地都有的出租公司，我也是剛才想起來，以前我能量沒耗盡，醒來的時候，去那干過幾天，各個市，縣都設有分點。」
「工資多少，補貼呢？」
「六險二金，底薪七千，每月還有全勤獎金，周末雙假，八小時工作制度，不過需要倒班，就是咱們過去，大概率是接一些夜班的單。」
哈？
這麼好？
臨城市的平均消費也不高，起碼我自己生活啥的加上房租水電，一個月也就三千出頭，真要有這工作，這咋感覺比我之前那「鐵飯碗」還好。
還是國企，我咋沒聽說過呢。
「老孫你真的干過，沒開玩笑吧？」
我將信將疑地問道，這要換了別人，哪怕是老頭子過來跟我說，我都懷疑這是不是啥詐騙傳銷啥的。
但現在這是根猴毛跟我說的，嗯，有哪家詐騙公司這麼牛，能找出個大變活人的猴毛過來騙我，我也認了。
「我現在打個電話，然後我就帶老川你去參觀。」
老孫隨口答道，說著滑開手機，隨意按了幾下號碼，撥通后也沒聽對面說什麼，直接就掛斷。
「行，接通了，證明那邊有人在，走吧，老川，我帶你過去瞧瞧。」
老孫不知從哪來的興奮，拽起一臉懵逼的我直接出了房門，坐上六菱宏光，就一路橫衝直撞，彷彿前面有什麼金山一樣。
十分鐘后。
臨城市，郵達快遞。
郵達快遞，別名「哪都通」，是一家由國家直接控股的快遞公司，也是正兒八經，響噹噹的國企。
但問題是，特么這是快遞啊，不是特么的計程車公司啊！
你丫老孫腦子是秀逗了嗎，來快遞點干代駕，是你丫瘋了還是我瘋了。
「我是剛才打通那記電話就掛斷的。」
老孫拽著我，一臉平靜地跟前台微笑的青年說道，然後……
「好的，您稍等。」
面前的青年收斂笑意，一臉的嚴峻，打了手勢后，整個代收點的人，剛才還在取快遞的顧客，剛才還在貨台找快遞的工作人員，以及搬運貨物的所有人。
通通在一秒內放下手中東西，然後有條不紊，該關門的關門，該上鎖的上鎖，該掛牌的掛牌，緊接著列隊整齊，步伐統一，齊齊的站在我面前，目光嚴峻。
艹！
我就算是再傻，此時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了。
用勁地掐了一把發軟的大腿后，如同心率一路在身上飆升的痛覺，很及時地告訴這是無比真實的現實里。
「您請。」
不知何時，剛才的那個青年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還不知道怎麼換了身西服，正一臉恭敬地輕拉著我胳膊，往前走去。
「咔——咔嚓！」
咕咚！
我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看著眼前猶如電影一般，布滿裝飾的普通牆壁伴隨著機械音緩緩拉開，露出後面疑似電梯的通道。
「老川，別晃了，一會有的是時間逛，趕緊坐電梯了。」
我下意識地跟隨聲音走去，老孫則是臉帶笑意，一把攙扶過我的手臂，將我拉進了電梯。
電梯門徐徐關上，門外是一臉恭敬，彎腰致敬的那名青年。
「咣當！」
伴隨著一聲巨響，強烈的失重感幾乎瞬間席捲我的整個身軀，五臟六腑在體內劇烈翻騰，我下意識地就張開嘴，想要通過嘔吐來緩解這突如其來的噁心感。
卻驚訝的發現，自己卻根本什麼也吐不出來。
「轟——咔嚓！」
「到了。」
這是我恍惚間重新恢復意識，看著那金屬質感的大門打開后，聽見的第一句熟悉聲音。
可惜是老孫的。
「來，喝口水吧，哈哈哈，第一次來這都這樣，不過這位小同志看著身體瘦弱，沒想到其實還是很可以的嘛。」
一瓶礦泉水明晃晃地出現在我眼前，與之相隨的，是一隻布滿老繭的手掌。
抬頭望去，一名分外成熟，身材胖肚，穿著一套有些不合身的西服，笑容滿面的中年胖子，眼下正一手遞著礦泉水，一手在有些油膩的半身褲上不安地磨蹭著。
嗯，西裝配半身褲，還特么是紅色的！
「自我介紹一下，鄙人王小海，今年四十五歲，單身未婚，優質射手座男一枚，還未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王小海話說著是二位，但目光笑容卻緊緊盯著老孫，根本沒有在意我，以至於我想拿走他手上的礦泉水都根本拿不走。
麻淡！
這貨手勁咋這麼大！
我是真的噁心，想要喝水啊！！
「孫行者。」
老孫一臉淡定。
「孫天川。」
我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放棄了喝礦泉水的想法。
眼前這胖子就跟我那之前的智障領導似的，我看見就想上去揍上幾拳。
「都是兩位孫大家啊，失敬失敬！」
王小海在聽到老孫的名字后眼裡精光一閃，笑容更加真誠濃郁，拉過老孫的手緊緊握住，就是一陣上下擺動。
「我倆是過來看看代駕的崗位的，合適的話就打算今天入職了，也就是跑出租的。」
「沒問題沒問題，絕對熱烈歡迎二位啊！來來來，這邊請，小心台階啊！」
王小海笑容滿面，走在前面，推開一道金屬門熱情說道。
此時的我，跟在一臉淡定的老孫身後，雖然心裡已經隱隱有所預感。
踏過這扇門后，就是一個我從所未聞，顛覆現實的全新世界。
但彼時的我，無論如何，也根本想不到，從這一刻開始，我那所謂的人生命運，就再也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