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頭子（下）
真就不知道我媽當初咋看上這老頭子的，又窮，連初中都沒上，還打架鬥毆，一街溜子的大糙東北漢子。
我媽一個南方的溫婉妹子，去東北支教，結果最後就看上這貨了你敢信？！
我每每想起都是不可置信，但我高中那會偷偷攢錢背着他倆拿頭髮做的親子鑒定書，又明明確確寫着。
親生母親，親生父親。
真的，我媽又漂亮又溫婉，脾氣還，嗯，可能嫁到北方后逐漸改變了，但那也是這老頭子帶壞的。
好好一朵鮮花不知怎麼就插在了牛糞上！
時代的悲哀啊！！
「唉！」
我沒忍住對着手機長嘆了一口氣。
「你個小崽子嘆啥氣呢，是不是又說你老子我壞話了，隔壁那老李又抱了個大白孫子，你個癟犢子啥時候能給我和你媽整個？」
「您老一直操著心幹啥，這都啥年代了，結婚這種大事哪有那麼容易，現在這啥社會風氣您老又不是不知道。」
我隨手將燃盡煙蒂按在桌上熄滅，沒好氣地朝手機里喊道。
「那麼多接盤俠案例，老頭子你不是天天給我發視頻嗎，又想好還又想快，你當你兒子我是啥富二代啊？」
「相親！！」
「啥，聽不清啊，老頭子你沒別的事我就掛了啊，我這還忙着呢。」
「給老子相親去！！！」
手機傳來了一字一句堅定的壓抑怒吼，聽得出來老頭子這次是真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不過，關我啥事啊？
「沒別的事了，沒別的事我掛了，工作剛沒電話費還挺貴的！」
「你敢！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你給老子掛一個試試！明天老子就去市裏找你，記得來車站接你老子我！！」
「老頭子你來幹啥，我媽來不？」
我隨口問道，但內心則是一片平靜，對此早有預料。
辭了這「鐵飯碗」的工作，父母要是不來找我那才是意外了，估計也就說教說教吧，反正工作，這輩子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
這不適合我。
即使是已經度過了麻木的三十年人生的我，此時心裏也忽然冒出著這想法。
從哪來的驕傲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面前就是仍然開着揚聲器的手機。
老頭子，明天來知道這事，說不準不會打死我吧？
畢竟因為打架而失去了公務員這種工作，怎麼說都像是個傻子。
後悔嗎？
嗯，挺後悔的，那會咋就沒多揍那智障領導肥臉幾圈，揍他肚子不管用啊，那麼多脂肪也不是吃乾飯的。
還是缺乏經驗，下次得吸取教訓。
「喂，喂！你個小兔崽子還在聽不，明天就你老子我來，你媽還要統領舞隊，抽不出空，記得來車站接我！」
「這麼近老頭子您還要坐車，坐公交不行？」
我無力吐槽說道，小縣城距市裏公交也就一小時的路程，還要坐車，在車站的時間的都快比趕路的時間長了！
「老子有錢，老子就要坐高鐵，你小兔崽子必須來接你老子我！！」
「別不是又是李老頭跟你炫耀了吧？」
手機那端明顯沉默了幾秒，隨後幾分明顯是咬着牙縫發出的聲音，
「不是，是下臭棋的老趙，那傢伙的兒子最近給他買了輛車，成天跟老子炫耀，瑪德，當老子沒見過車是不，老子當年飆車的時候，他趙還不知擱哪吃灰呢？！
老子明天就坐高鐵，發朋友圈！幾十萬的車有個毛用，你老子我哪次出門坐的不是價格幾億，幾十億的豪車！！」
您老可真秀啊！
拿高鐵跟人家那小車比是吧，趕哪天您老是不是還得坐個殲滅機對比保時捷啊！！
這一天天的，比我還潮流，比我還能在網上衝浪，都丫的奔七十的人了，還這麼活躍，老頭子就不會老的嗎？
關於這個問題，我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老頭子確實牛，十三歲就輟學養家，跟着卡車拉貨，十五歲就自己養活一大家口人。
當過司機，下過煤窯，山頂飆過車，桌球廳常客，除了學習，老頭子在社會無論哪個方面，都如魚得水，能幹出番事業。
即使是現在奔七了，依舊緊跟潮流，熱衷於一切新鮮事物，並能很快接受且融會貫通，活得比年輕人還年輕。
憑的，就是一股不服輸的莽勁，小時候我曾一度看不起老頭子，認為這種四肢發達的人生，這輩子都是一眼到頭。
現在看來，是我錯了，而且還錯得不是一般離譜，老頭子的人生，才是波瀾壯闊，有滋有味，令人羨慕啊！
我，這才是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不過，現在倒也不晚，從今以後，之前那鹹淡水的日子再也不見了！
辭職了！！
什麼狗屁上司，什麼玩意領導，不是些欠抽的貨色？
看來我還是老頭子親生的嘛！
我嘴角不覺上揚，心裏不免泛起幾分自豪，隨即拉過一旁桌子上的手機。
「你個小兔崽…………」
「行了，老頭子，我明天去接你，還是上午九點的車吧？」
「嗯啊，小癟犢子，老子告訴你………」
「別喊了，都罵大半天了，嗓子也不啞啊，明天老頭子你放心來，我指定給你安排好，吃飯，搓澡，網吧一條龍！」
「你丫有錢？」
「這不還有幾個月工資嘛，明天網吧開黑，咱爺倆甜蜜雙排！！」
我嘿嘿一笑，沖着手機那端笑着說道。
「咳咳，這是你小子自己說的啊，不是我帶你的，你媽要問起………」
「全是我的主意！」
我抬手將胸膛拍得啪啪響，豪氣十足，有錢，不就是用來花的！
再說，這也花不了幾個錢。
偶爾請他老頭子一次兩次，也是可以的嘛，怎麼說，也是條遊戲大腿不是！
嗯，老頭子六十一了，手速，反應速度比我這混辦公室的手殘強多了。
從初中打到二十九，我愣是沒突破過白銀，老頭子玩了不到兩年，都丫的大師了！
這萬惡的天賦怪！！
「那明天我玩亞索，你小崽子玩石頭人，帶閃現，好好打輔助，明天你爹我帶你飛！！！」
「…………包宿？」
「包宿！」
手機傳來了最後一聲興奮怒吼，隨即就是一陣嘟嘟的忙音。
真是，每次搞得老頭子你才是「小孩」似的，我內心一陣無語。
「喂，星悅網吧嗎，對，老高，是我，嗯，明天留個包間，不是，就兩個人，我家老頭，嗯嗯，行，加你一個，明天見！」
泡麵都有些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