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鬼（六）

頭疼，眼酸，嘴唇乾澀，這大概是每個宿醉的人在第二天醒來后都會有的癥狀。

確切地說，是一些酒量不好的人的通病，對了，也可能大概和喝的酒的好壞，口感質量，因人而異。

但對於我這種酒量不大不小，連喝酒這種事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來說，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活動脖子，揉著發澀的眼睛，順便四處亂找著水。

「給。」

一杯水就這麼遞了過來，還有些迷糊的我沒想太多，端起來水一飲而盡。

冰涼的水順著喉嚨直沁心脾，清爽的感覺在緩解了頭痛，洗刷了疲憊的同時，也讓我瞬間清醒，進而瞪大了眼睛。

「艹，依諾！你怎麼在這？」

我下意識地往身下看去，嗯，除了外套沒在以外，別的都還完好，內襯上還有著殘餘的酒漬，表明我還是正常入睡，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也對，趙老爺子就在呢，怎麼可能胡來，我不禁內心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在這，老孫呢，趙老爺子呢？」

我低頭隨口問道，面前的山鬼小蘿莉倒是換了身衣服，童裝女士休閑長衣，褲子則是一條半身褲，露出了一截白嫩如玉的小腿。

就是沒穿拖鞋，柔軟的小腳丫在地板上踩來踩去。

「唔，衣服不錯，比昨天那身適合你多了。」

我收回目光，隨口補充說道，倒是也沒在等山鬼小蘿莉的回答。

先不說她會不會回答，回答是真是假，反正老孫有跑不了哪去，隨便逛逛就是了。

這般想著的我，抬手就要推開房門，雖然這間卧室很大，床也很舒服，而且剛一醒來還有個小蘿莉給你倒了杯水。

但這並不是我賴床的理由，成熟的男人就是如此自律，早飯一定是必不可少的。

「喂，站住！」

怒氣沖沖的御姐音從身下傳來，一米五還真是方便啊，移動速度還是挺快的。

我低頭沒好氣地看著這膚白貌美，小短腿的山鬼蘿莉，內心無感。

「有啥事嗎，亂闖別人房間的依諾小朋友？」

「小朋友個屁啊，信不信你姐我咬死你！再說，這裡可是我家！」

「是是是。」

我敷衍地點頭應和道，繞過山鬼小蘿莉就要開門，我已經聞到香味了！

嗯，現在是早上八點，正好趕過去吃早飯，趙老爺子的手藝絕對沒話說。

「不許走！」

我一臉無語地低頭看著眼前綳著小臉，奶凶奶凶，磨著兩顆小虎牙的依諾小蘿莉。

為什麼這種蘿莉生物會是御姐音呢？！

山鬼這種生物還真是神奇啊。

「有什麼事你就趕緊說，大小姐，我肚子真餓了，去遲了說不定全都被老孫吃了。」

山鬼小蘿莉眼神危險地緊盯著，兩顆虎牙磨得咔咔作響，看樣子好像隨時就會朝我咬過來。

「你，你昨天跟爺爺說的話，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依諾小蘿莉咬牙切齒，緊繃的小臉浮現出一抹暈紅，惡狠狠地瞪著我說道。

哈？

我一臉迷惑。

昨天我有跟趙老爺子說什麼話嗎？沒有吧，說這小蘿莉的壞話了？貌似也沒有吧。

可能我最後斷片時候說了什麼？

「那個，抱歉啊，我實在是想不起來我昨晚說什麼了，那會喝醉了，要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依諾你見諒啊。」

我不好意思地道歉說道。

管它什麼，總之先道歉就是了，酒後說了什麼胡話，再說還蹭了人家這麼一頓飯，認錯態度要立正。

「你！」

依諾小蘿莉聞言一臉氣憤，但緊接著又是一臉失落，大大的可愛眼睛中閃過一絲悲傷，隨即平靜地說道，

「算了，就這吧，趕緊滾吧。」

得嘞！

懶得細細詢問這些的我當即笑著點點頭，出了房門，直奔餐廳。

肚子餓了才是第一要事！

至於山鬼小蘿莉為什麼煩惱，為什麼悲傷，想那麼幹啥，人家長生種都搞不定的事，你一個普通人去了能幹啥？

炮灰也死也得似的有點價值。

更何況，普通人哪有同情它們的資格，不僅是依諾小朋友，如果老孫有點出事的話，我又能幹點什麼呢？

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很有限，這點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油條，豆腐腦，哎，老孫，你慢點吃，給我留點。」

走到餐廳的我眼睛一亮，看著餐桌上這散發金黃光澤，以及蔥花混著熱氣騰騰的瓷碗，肚子的饞蟲瞬間就被勾了出來。

「喲，小川，醒了，來嘗嘗油條，現出國的。」

趙老爺子一身中式廚師服，雙手嫻熟地拉著手裡的麵糰，放在鍋里混著油細細炸著，時不時又筷子挑幾下，色香味俱全的油條在鍋里泛起金黃色暢遊。

「您這手藝，真絕了！」

一口油條下肚，溫度適中，這邊明明是出國有一會的油條，但卻有著柔和清脆兩種矛盾的口感，豆腐腦更是一絕，入口即化，淡淡的蔥花不僅沒有破壞甜膩的觸感，反而更提了一點鮮味。

我恨不得連舌頭都一塊吞了下去，抽出一點空讚不絕口地說了一句。

嗯，一句就是讚不絕口，不能多說，多說一句就又少一根油條。

我沒好氣地看著對面狼吞虎咽，嘴裡明明都塞得快溢出來，但仍然一手好幾個油條的老孫。

「老孫，你丫能不能有點禮儀，不嫌丟人啊？」

老孫一臉鄙夷地看了我眼，示意了一下我緊緊護在懷裡的一大盆豆腐腦。

你丫還有臉說？！

「哈哈，你們覺得好吃就行，老頭子我混了一輩子，沒啥子本事，也就這點廚藝還算拿的出手。」

趙老爺子端著一個小碟走了過來，笑著朝老孫和我說道。

小碟里放著的是一些自製腌菜，一碗豆腐腦，兩根油條，趙老爺子優雅而又安靜地進食著，氣質由內而外，自是不凡。

我和老孫對視一眼，默默不約而同地放下了自己手裡占不下的食物，努力學著安靜進食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倆不用學我，我這是活著大半輩子的老毛病，瞎講究，吃飯嘛，怎麼開心怎麼來，怎麼舒服怎麼來。

細嚼慢咽是好，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不失是一種豪爽啊！」

趙老爺子搖了搖頭，寬慰我和老孫，笑著說道。

如果說昨天晚上的趙老爺子在我眼裡的形象是如教父一般氣質，充滿著貴族紳士風範；那麼早晨的趙老爺子就好像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大家，善解人意但又威嚴內斂。

嗯，怎麼看這位老爺子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啊。

「咚咚！」

老孫狀若無意間敲了敲桌子，另一隻手從桌子下隱蔽朝我遞過來一部手機。

我假裝自己手機來了信息，然後才手機上面的搜索頁面看去。

趙建華，國家特級廚師，趙家面點的第五十三代傳人，非物質遺產傳承者，全球公認的廚藝大師。精通多達七國特色料理，擅長除現代甜點外一切菜系，是目前全球最具影響力，且公認的廚神，且與已知任何時代的廚師相比，排名公認前三甲。曾獲得並壟斷長達二十二年的全球廚神魁首，並分別獲得第七屆，第九屆，第十屆，第十一屆，第十二屆…………

我內心已然麻木。

隨便往後翻了翻，大致瞅了眼度娘上的數頁榮譽介紹，以及數萬條搜索結果。

嗯，我知道我是廢物了。

老孫你大可不必特意搜出來給我看的。

我關掉了手機屏幕，朝趙老爺子笑了笑，一臉淡定地繼續進食，心態一片祥和。

老孫則是眼神無奈，瞥過一旁專心安靜吃著早飯的趙老爺子，沒好氣地給我使了眼色，動作隱晦地指了指手機，嘴唇微動。

往最後看！

嗯？

我有些疑惑，但表面依舊平靜，不緊不慢的再度掏出手機，裝作看信息的樣子，實則打開了剛才的搜索頁面，飛快地滑到了最下面。

「…………於2022年3月4日在京都人民醫院檢測出胃癌，確診為晚期后，於4月1日宣告封山退役，並於同年11月14日不幸逝世。」

艹艹艹艹艹艹！

我瞳孔猛然一縮，手直打哆嗦，差點沒握住筷子，內心滿是驚濤駭浪。

死了？

那我旁邊這是誰？！

「怎麼了，小川，這是看到啥的，這麼驚訝？」

我努力壓下內心震驚，抑制瘋狂跳動的心臟，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

「沒啥，就是一條搞怪短視頻，被嚇了一跳。」

「這啊，現在網路短視頻啥也有，恐怖片，喜劇片，嚇人的，搞笑的，應有盡有，還有把這連兩種合一塊，叫什麼鬼畜，恐怖鬼畜，我倒是不太懂，諾諾可能平時接觸的多點。」

趙老爺子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隨口笑著朝我說道。

「對了，說到依諾，趙爺爺，依諾她不吃早飯的嗎？」

我這才意識到，早上還跟我對峙的山鬼小蘿莉，大半天也沒在餐廳出現。

「諾諾啊。」

趙老爺子手裡筷子短暫停頓了一下，目光中一閃而逝的遺憾，隨即笑著繼續說道，

「她不愛吃這些，說什麼女孩子怕胖，不能吃油，估計在她房間啃水果吧。」

不知為何，我的心底突然出現了一抹淡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