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親舅舅

「不知道啊！安姑娘，這路上遍地都是屍體，我們還往前走嗎？」

安沁水心裡有些打怵，她掀開車簾下了馬車，只見路邊橫七豎八歪倒著一具具屍體。

身邊的官兵道：「安姑娘，我去前面查看下狀況？」

安沁水伸手把人攔下，「別去。」

「這路上沒有多少鮮血，也沒有刀劍打鬥的痕迹，這些人萬一是得了瘟疫而死的呢？」

「暫且還是不要靠近得好。」

她皺著眉心，怎麼辦？去還是不去？

不去的話，白來一趟，茂陽縣的百姓還等著她呢，去的話，恐怕此行是凶多吉少了。

她望了眼前方的臨城，本來燈火璀璨，熱鬧非凡的大城，此刻寂靜得很，遠遠看著一點稀疏燈光，滿城竟都掛著白幡。

除非天大的禍事，否則不會這麼嚴重。

安沁水嘆了一口氣，「走吧，往東走，去下一個大城。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就在她剛剛上了馬車，車隊調轉方向時，樹林里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了幾個人。

官兵們警惕地拔出刀，安沁水嚇得掀開車簾向外面看去。

幾個人拖家帶口，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身上唯一可以禦寒的竟然是帶孝的麻衣。

女子赤著腳踩在地上，懷裡抱著個不大的孩子，孩子在襁褓中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餓昏了。

見著這些人穿著不錯，這幾個人立馬跪了下來，攔住了安沁水的去路。

「姑娘行行好吧！」

「我們已經幾天沒有吃飯了！」

「求求你分給我一點糧食吧，讓我救救我可憐的孩子。」

安沁水瞧著實在是可憐，便讓侍女把馬車裡面的糕點送給婦人。

但是幾塊糕點哪裡夠這幾個人裹腹，他們狼吞虎咽地分食了糕點，還不走。

「姑娘，行行好吧，再給我們一些。」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安沁水看了眼著實不太多的乾糧，算了下返程的路，她搖搖頭。

「我也沒有了。」

「你們還有多餘的乾糧嗎？」

官兵中有人翻出了自己的包袱，掏出了一張大餅遞給了婦人。

「你們吃這個吧，多餘的我們也沒有了。」

這些乾糧都是他們從自己的口糧中省下來的，分給他們一些，路上就要忍飢挨餓一天。

哪知道這些人還不知足。

婦人留下了大餅，旁邊幾人紛紛去爭搶。

官兵皺眉，急忙去攔。

「你們要幹什麼？」

「這是留給女人和孩子的！」

旁邊幾個人看到大餅已經餓很了，開始不管不顧起來。

「我們不吃我們就會死！」

「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幾個人把過去送餅的官兵摁在地上，去搶包袱裡面剩下的餅。

安沁水忙道：「快去幫他！」

來到臨城，快馬加鞭走了這麼遠，尚且還需要五天的時間，這是乾糧都被他們搶走了，那他們路上就沒有吃的了。

他們回去都是個問題，更別說去其他地方了。

這些人畢竟是無辜的百姓，他們只想吃飽飯，他們有什麼錯？

官兵不敢下死手，搶起乾糧來畏手畏腳，生怕傷了這些難民。

但是對方卻不管不顧起來，大喊道：「這邊兒有糧食！」

「這邊兒有吃的！」

隨後搬起了石頭，重重砸向了官兵的頭。

「砰」地一聲，頭破血流，官兵被砸到在地，血流不止。

裝著乾糧的包袱掉在了地上，幾個人蜂擁而至，搶走了袋子裡面的大餅。

安沁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她趕緊道：「快把他扶上馬車，我們走！」

幾個官兵架著受傷的人上了馬車，正準備離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湧出來了更多的難民，把這條路的前前後後都堵得嚴嚴實實。

安沁水立刻慌了神，這可怎麼辦？

人群向著他們靠近，這其中還有許多老人和孩子，若是不管不顧讓馬車衝過去，勢必會傷到他們。

若是就這麼任由他們靠過來，他們的糧食可就都沒了。

「安姑娘，您拿個主意吧。」

「是殺還是不殺？」

領頭的官兵咬著牙問安沁水。

安沁水看著這些老弱婦孺，她實在是不想傷人性命，他們流離失所已經夠慘了。

「逼退他們即可，別傷了人性命。」

官兵們拔出刀，恐嚇他們離開，有的用刀鞘驅趕這些百姓，哪知趕不走他們不說，這些人靠的越來越近。

他們寡不敵眾，對方三五個人一起直接他們按在了地上，從身上搜羅吃食。

有的人已經攀上了後面的馬車。

安沁水大喊道：「你們快起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領頭官兵也看不下去了，有些人甚至已經從後面的馬車上摸出了吃的，這讓他們更加興奮。

他拔出刀，驅趕這些人，拉緊了韁繩，想要直接衝出去。

安沁水在馬車中如坐針氈，忽然馬車的小窗破開了一道口子，從外面伸進來了幾隻手，胡亂地亂摸。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安沁水被嚇得尖叫，甚至馬車前面也有人伸著手爬了上來。

她的發簪都被人拽掉了。

幾個流浪漢已經不滿足於幾個乾乾的大餅了，他們看見了女人的發簪眼睛直冒綠光。

這樣美麗的女子他們平時連看得資格都沒有，如今卻炙手可得。

伸向馬車的手越來越多，安沁水的外袍被人扯去，官兵們攔在了安沁水的馬車前面，放倒了一個又一個有著非分之想的流民。

但是這些人實在是太多了，領頭官兵放倒了一個流民。

急忙爬上馬，他的褲腳還被人扯住。

他回頭道：「安姑娘，坐穩了，我帶你衝出去！」

安沁水眼中含淚，她還沒受過這樣大的委屈，早知如此，她說什麼都不來了。

馬車剛走了沒兩步，駿馬一聲嘶吼，竟然倒在了地上，連帶著官兵也重重摔落在地。

「安姑娘，快跑！！」

「他們已經瘋了！」

安沁水的馬車搖搖晃晃，她努力抓住窗邊，穩住身子，只見馬肚子上插著一把匕首。

見這馬倒下了，這群人蜂擁而至，開始分食馬肉。

馬車被這些人擠的搖搖晃晃，官兵們無法，只能拔刀來保命。

一時間血腥氣瀰漫，可寡不敵眾，很快屍體堆了一地，死去的儘是些老弱婦孺。

安沁水含著淚，從馬車裡面跳出來，握住了自己隨身帶的小刀，被還沒受傷的幾個人護在了中間。

「安姑娘，你先走，我們幾個為你斷後。」

「是啊，安姑娘，你先走，不然我們幾個人都得死在這裡，這些錢和糧食我們都不要了！」

「你的命最要緊。」

安沁水髮絲散亂，眼眶含淚，她咬咬牙，重重地點點頭。

「嗯，你們要小心。」

安沁水向著來時候的路跑去，身邊一個侍衛護著她的安全，剩下幾人攔在路的中間，阻擋住了那些人的前進。

安沁水跑了挺遠才敢回頭看，除了分食馬肉的那些人，剩下的人已經將那些人壓在了身下，她帶來的那些官兵漸漸沒了呼吸。

「安姑娘，別看了，快跑吧。」

興許是殺紅眼了，後面的人很快就追了上來，最後一個還活著的官兵拔出了刀。

無奈大喊了一聲，「安姑娘，你先跑，我幫你爭取時間！」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有人拿起了地上掉落的長刀刺進了他的胸腔。

安沁水不敢再看，她繼續向前跑，但是繁重的衣裙阻礙到了她的動作。

「救命啊！」

「有沒有人幫幫我！」

「救命啊！」

安沁水邊哭邊跑，她的哭喊聲引得後面的人更加興奮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白袍小將策馬而來，就在安沁水即將被後面的流浪漢追上來時。

白袍小將從樹林里竄出，粗壯的馬蹄踏在了後面人的胸膛上，切斷了後面那些流浪漢的追趕。

白袍小將伸出手，將還在不停向前跑的安沁水撈在了懷裡，策馬揚鞭向著遠處跑去。

安沁水沒有騎過馬，在馬背上的顛簸不比後面有人追趕更讓她害怕，她緊緊閉上了眼睛，抓住了男子的衣襟。

騎馬的速度減慢，安沁水在穿林打葉的聲音中聽見了男子一聲玩味的輕笑。

「你把我衣裳都揪破了。」

安沁水一瞬間臉通紅，她急忙鬆開了手，卻也差點掉了下去，還是男子抓住了她的衣領。

「吁！」

白袍小將拉緊了韁繩，把安沁水放了下來，自己也下了馬。

安沁水這才看清楚男子的長相，相貌十分年輕，身著一身白衣戰甲，鼻樑高挺，瞳色很淺剛，緊抿著薄唇。

「你能救救他們嗎？」

安沁水焦急地拉上了男子的衣袖。

男子搖搖頭，「沒救了，你知道在劉敏中倒下意味著什麼嗎？」

安沁水茫然搖頭。

男子垂下頭緊緊盯著安沁水的眼睛，「意味著會成為他們的食物。」

安沁水退後了兩步，忍不住地扶著樹開始乾噦起來。

男子有些看不過去，遞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牛皮水袋。

「不嫌棄的話，可以喝點兒。」

安沁水擺擺手，「謝謝，但我不喝旁人喝過的水。」

男子也不生氣，默默收回了水袋，自己喝了一口。

「看著你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在這麼亂的時候，帶著這麼多人來臨城幹什麼。但是你的錢，糧食，還有人馬都被搶走了，你要是不快點接受這個現狀，路上很容易渴死。」

安沁水深呼吸，努力壓抑住自己的不適。

「快渴死的時候我再喝。」

沈焰彎起唇角，覺得眼前這個姑娘甚是可愛。

他此行來是來找自己的姐姐的，最近北邊不太平，鬧了瘟疫，大批的流民四處逃竄，燒殺搶掠，甚至已經有了自己的部隊。

他的姐姐遠嫁到了茂陽縣，聽聞流民已經到了臨城附近，他這才馬不停蹄地過來保護姐姐一家。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最近世道不太平，還是別出門了。」

安沁水嘆了一口氣，本來是想買糧食，買草藥的，現在看來是買不成了。

如今除了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她別無他法，若是到處都有像剛才那樣的流民，憑她自己根本走不到茂陽縣。

安沁水道：「茂陽縣。」

男子眼前一亮，他都在臨城附近兜兜轉轉很久了，怎麼也找不到姐姐當年嫁的茂陽縣。

這個地方太偏遠了，以至於臨城都沒有多少百姓知道這裡應該怎麼走，他還被人騙著走了許多彎路。

「你是茂陽縣的人？」

「那你可認識寧問道？」

安沁水的目光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你和寧家是什麼關係？」

寧家人待寧圓圓不好的事實已經深入安沁水的心，以至於聽見一個人和寧家有關係，她都緊張起來。

沈焰覺得很奇怪，他皺著眉心問：「寧家怎麼了？」

安沁水的目光暗了暗，「你先告訴我，你和寧家是什麼關係。」

若是他是寧圓圓的仇人，那她安沁水寧可一路流浪，啃樹皮喝溪水回去，也不會上他的馬。

沈焰一聽這話，他記得自己姐姐以前明明是嫁了一個有點小錢的老好人，怎麼聽這姑娘的語氣，寧家像是十惡不赦一樣。

「寧家……怎麼了？」

「是寧家老爺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嗎？那寧家夫人呢？她可安好？」

安沁水見男子沒有惡意，相對於寧老爺，他更關心的好像是寧圓圓的娘。

安沁水道：「寧夫人去世多年，你找她有什麼事情？」

沈焰瞪圓了眼睛，情緒激動到直接捏住了安沁水的肩膀。

「什麼？」

「你說寧夫人去世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你確定是寧夫人？姓沈，會些武術的那一位？」

安沁水的肩膀被捏疼了，她疼的呲牙咧嘴。

沈焰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自己弄痛了眼前的女子，他趕緊收回了手。

「我叫沈焰，是寧夫人的親弟弟，此番前來就是為了告訴寧夫人，北方鬧了瘟疫，流民們正向著這邊流竄過來，讓他們早作準備，早些去避難。」

安沁水的眼神閃了閃，「你是寧夫人的弟弟，那豈不是……圓圓的親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