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不信你
「你不知道他們收到這些棉被的時候有多開心,他們一直對我感恩戴德!」
寧圓圓聽不下去了,她怒吼道:「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你送去的棉被是得了瘟疫的人蓋過的!」
唐婉柔笑得凄厲,「那有怎麼樣?現在全城的人都知道瘟疫是從你這裡傳出來的,和我可是沒有什麼關係。」
「你寧圓圓才是罪魁禍首。」
賀之州緊緊盯著唐婉柔,沒想到她這麼瘋狂,事情明明還沒到不可轉圜的地步,她怎麼就把這一切都交代了?
他咬咬牙,閉上了眼睛。
縱使他心中把唐婉柔看得再怎麼重要,還是敵不過他的前途和官運,他的身上不能沾上一點點的污點。
眼看著後面已經沒有路了,只剩下斷橋,跟著寧圓圓回去,好歹還能有一線生機,逃跑的事情可以日後再議。
他向前踏出一步,道:「這件事情我確實不知情,我帶她回去只是為了養傷成親。」
寧圓圓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遠處的賀之州,這種反應可不是他能做出來的,這又是什麼把戲?
「賀之州,你可別耍什麼花招。」
賀之州嘆了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說出了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話。
「我跟你們回去。」
當然最震驚的人是唐婉柔,她咬咬牙,質問賀之州。
「你到底在幹什麼?不是說帶我回京城的嗎?」
賀之州十分無奈地看向身後的唐婉柔,淡淡道:「抱歉。」
他扭頭向前走去,寧圓圓道:「唐婉柔,賀之州都留下了你還要走嗎?」
「現在讓你們跟我回去,只是勸說,不要等到我對你們動武。」
下一刻,寒光乍現,一柄匕首出現在了賀之州的脖頸上。
鋒利的刀尖正對著賀之州的咽喉。
「別動。」
唐婉柔笑了。
她死死地盯著寧圓圓,又偏頭看看被自己扼住喉嚨的賀之州。
「誰敢動,我就殺了他!」
唐婉柔看著寧圓圓,譏諷一笑,「別說你不在乎賀之州的性命,他要是死在了茂陽縣,你覺得林嘉柏能逃得過干係?」
寧圓圓還真是不敢輕舉妄動,茂陽縣發了瘟疫,本來因為她造成的,是她的私人恩怨連累到了茂陽縣的百姓。
林嘉柏身為知縣,已經連累到了他,給他惹出來了這麼大麻煩。
回鄉探望父老的賀之州又在茂陽縣內離奇死亡,林嘉柏這烏紗帽怕是戴不長了。
寧圓圓最不想牽連到的人就是林嘉柏,她站著飛速思考著對策,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唐婉柔又看向身前的賀之州,他的脖頸上滑下兩滴血珠子,她帶著賀之州向身後的斷橋退去,絕望的表情自顧自地說著話。
「我辛辛苦苦經營這麼多年,每天戴上面具過日子,為得就是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可以去京城過上大富大貴的日子。」
她發了狠,雙目猩紅,「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阻止我?」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阻攔我?」
寧圓圓難以置信地反問唐婉柔,「做了寧家的表小姐,這潑天的富貴還不夠嗎?」
「你得到的都已經比我這個嫡小姐得到的還多,父兄的關愛,令人艷羨的姻緣,這些還不夠嗎?」
相對於什麼都沒有,天崩開局的寧圓圓來說,唐婉柔一路走來順風順水,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唐婉柔笑得幾近癲狂,「不夠!還不夠!這些怎麼能夠?」
「寧家的錢是留給你那幾個好哥哥的,哪怕寧方善和寧子煜離家出走,寧家的家產都有他們的一份,我為寧家做了這麼多,連這一點微薄的嫁妝都是我低三下四求來的!」
她抽出寧父給她的厚厚一沓銀票,發了狠地質問寧圓圓。
「表面上我風光亮麗,可是背後你們誰瞧得起我了?」
「你們寧家養著我,不過是為了用我的婚事替寧家換個好前程罷了。」
「他對我根本不是真心相待。」說著唐婉柔的刀尖又向前進了三分,賀之州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氣。
寧圓圓聽了這無腦發言,她瞬間頭疼,扶額道:「大姐!寧方善和寧子煜是我爹親生的,你是我爹生的嗎?」
「你是不是不記得你的出身了?你娘只是我外祖父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外室生的,連我外祖父家的族譜都上不得。」
「非要論起來,我娘大可以不救你,任你自生自滅!」
「你說我爹拿你的婚事換寧家的前程,我且問你,和賀之州的婚事是不是你主動搶去的?」
「誰逼你了?」
唐婉柔冷笑一聲,「你說的倒是輕巧,我要是不為自己爭個好姻緣,我這輩子都會留在茂陽縣,永遠都出不了頭了!」
寧圓圓冷聲道:「人都想往上走,但是你不能拿別人當做你向上爬的墊腳石。」
唐婉柔架著賀之州一步一步向後退去,「不管你如何說,只要我今天不和你回去,帶著這些銀票我遲早能去京城。」
「今日我說什麼都不會和你回去的。」
寧圓圓見唐婉柔如此冥頑不靈,也不和她客氣。
「別做夢了,離開了寧家,你連寧家表小姐都不是,只是一個沒有任何依靠的孤女,你拿什麼過上你榮華富貴的生活。」
唐婉柔不信寧圓圓的話,一步一步向著身後退去,帶著賀之州一起上了斷橋。
兩個山之間只有這麼一道木橋,年久失修,繩子已經磨損的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就連腳下的木板都已經生出了不少的苔蘚,濕滑無比。
正是春夏交替的季節,山澗中時不時吹來涼爽的風,搖搖欲墜的橋左右搖擺,加上賀之州的掙扎和唐婉柔動作間的慌亂,繩索之間吱呀作響。
寧圓圓站在邊上不敢上去,以她這個重量,再走上這個橋,想都不用想,一定會塌。
「你小心!別掉下去了。」
她可不想這個時候給林嘉柏找麻煩,管瘟疫的同時還得帶著人撈屍體。
但是唐婉柔絲毫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她帶著賀之州一點點地向後退,很快就走到了橋中間。
木板咔擦一聲,從中間斷開,唐婉柔趕緊後退一步,這才沒有掉下去。
向下一看,湍急的河流讓人頭暈目眩。
唐婉柔也被嚇了一大跳,她開始試探一步走一步,架在賀之州脖頸上的刀卻沒有松下來半分。
她知道,她自己一個個無名之輩,就是掉進河裡面死了,也激不起什麼波瀾,沒人會去管一個閨閣女子的死活。
賀之州可是不一樣,他剛剛考中了探花,寧圓圓他們想他死,又不能讓他輕易去死,只要有這麼一個人在自己手上,她就不敢輕舉妄動。
唐婉柔向下看了一眼,河流下面是大塊的碎石,等著自己過去中間最難走的一段路,她就把賀之州推進河裡。
一箭雙鵰。
既報復了賀之州這個負心漢,又能把鍋甩給林嘉柏和寧圓圓。
她帶著錢一路進京告御狀,告寧圓圓和林嘉柏聯手害死了自己的未婚夫,他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
自己也會因為賀之州,有一個好去處。
只要進了京,憑藉她的才貌和賀之州的身份,她有的是過上好日子的機會。
賀之州咬咬牙,不行,不能再這麼被唐婉柔帶著走了。
且不說這木橋搖搖欲墜,隨時都可以要了他們二人的性命。
單說就剛才他背叛唐婉柔的那一刻,她就對自己起了殺心。
還不如回茂陽縣再想辦法,至於瘟疫一事,都是唐婉柔做的,和他有什麼關係?
再一塊木板咔擦斷裂,落入水中,他們到了整座橋地勢最低,也是搖晃的最厲害,最容易斷裂的地方。
賀之州突然握住了匕首,抬起胳膊肘向後撞去。
唐婉柔大驚失色,「你!」
「你剛才都是裝的!」
賀之州將匕首扔進了水中,唐婉柔被他撞倒在了橋上。
「再陪你演下去,我怕我性命不保。」
「我們兩個就到這吧。」
賀之州看著跌倒在橋上的唐婉柔說道:「你很善解人意,婉柔。」
他一步一步向著唐婉柔靠過去,「所以你應該知道,功名利祿,以後的官途對於我來說有多重要。」
「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希望你能為我著想,我的身上不能有任何污點。」
「這些罪名,需要有一個人來承擔,你若是不說出來就好了。不說出來,我們兩個都可以不用死。欠你的,我下輩子會還給你。」
賀之州低聲道。
唐婉柔神色慌亂,她一點一點向後退去。
賀之州撕下了自己的衣袖簡單包了一下手掌,步步緊逼。
唐婉柔見勢不妙,爬起來就跑,也顧不得這腳下的木板是不是結實。
但她一個弱女子,終究是跑不過賀之州,被他一掌推翻在地。
遠在岸邊的寧圓圓有些狐疑,離得太遠,她聽不清兩個人到底說了什麼,只知道這兩個人起了內訌,竟然在這種地方打了起來。
賀之州拖起唐婉柔就想把她扔進水裡,沒想到,身下的木板不堪重負,竟然直接斷裂。
他掉進了木板和木板之間的縫隙中,連帶著唐婉柔也一起拽落在地。
唐婉柔跌在了木板上,摔得七葷八素,慌亂之中,她拔下了自己的發簪反手向著身後刺了過去。
「啊啊啊啊!」
賀之州吃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唐婉柔伸出一腳,踹斷了賀之州身前的木板,嘴裡惡狠狠道:「去死吧你!」
木板瞬間斷裂,賀之州掉了下去一股巨大的慣性襲來,唐婉柔跟著賀之州一起掉了下去,讓她沒想到的是賀之州慌亂中竟然抓住了她的衣裙。
「撲通!撲通!」
連著兩道水聲,寧圓圓在岸邊瞪大了雙眼,這兩個人竟然掉進水裡了。
她趕緊叫了一個輕巧的人上前查看,不一會兒,手下人就回來了。
「寧姑娘,那處的木板斷裂了,已經隨著兩個人一起掉進了水裡。」
「橋上有打鬥的痕迹,還有許多血跡。」
寧圓圓怎麼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留下幾個人去下游打撈屍體,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剩下的人跟我回城。」
—
夜幕籠罩,平靜的水潭在夜色下倒映著點點星光,水面忽然泛起漣漪。
唐婉柔忽然從水中竄出,大口著呼吸著空氣。
她一步接著一步艱難的爬上岸邊,靠在大石頭上擰乾衣服,回望了一眼自己來時的方向,她已經不清楚自己隨波逐流遊了多遠。
她不敢點火烤乾自己的衣裳,生怕惹人懷疑被抓回去。
當務之急,她要趕緊找到一個容身之所。
她嘆了一口氣,正準備離開時,脖頸上出現了一把長劍,冷冽的聲音在她身後問道:「你是什麼人?」
唐婉柔不敢回頭,她不清楚這裡離茂陽縣有多遠,自己會不會遇上林嘉柏和寧圓圓的人。
她的喉嚨上下滾動,哽咽道:「我……我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有好多人要殺我。」
「我被他們一路追趕到了懸崖邊,走投無路才選擇跳進水裡。」
長劍慢慢收回,唐婉柔慢慢回頭,月光的映照下,她看見了一位帶著銀白色面具的男子。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那你的家在哪裡你知道嗎?」
唐婉柔茫然點頭。
「我的家好像在京城,我過了很多年流浪的日子。」
銀白色面具的男子不說話了,唐婉柔的一顆心臟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兒。
半晌,他道:「跟我走,我也進京,正好順路。」
唐婉柔十分警惕,沒有立刻答應,她身上還有那麼多的銀票,憑她自己也可以進京,她不相信眼前的男子。
「我不信你。」
她慢慢向後退去。
鋒利的長劍再一次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不信就死。」
「……」
唐婉柔看了幾眼這個陌生男子,對方好像並沒有要殺害自己的意思,她沉默下來,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現在還不能激怒他,萬一有什麼不對自己立刻就拿著錢跑路。
她沉默著點點頭,對方這才收回了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