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碧筒杯與燒赤公
「這也太誇張了吧？」
看著眼前的情景，姜亮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此時已是蜀中八月，天氣雖依舊炎熱，卻也漸漸降溫。在解開了裴家的時間迷陣后，他作為穿越者的生活終於暫時安逸了下來。
當然那神秘尊者還是隱患，答應袁天罡的事情也遙遙無期，但姜亮起碼不用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了。
只不過，為了避免被那尊者懷疑，他還得繼續維持楊釗的身份偽裝。這也就意味著必須每日以新都縣尉的身份到縣衙報道。
好處是不用擔心生計，勉強也算小有權勢。
壞處嘛，維持兩個身份的忙碌自不必說，好在他雖然「分身」，卻並不「乏術」，真正讓姜亮頭疼的，卻是應付他那位頂頭上司。
「楊縣尉，快來陪我，我們喝一杯！」
在大片的荷塘邊席地而坐，新都縣令崔顥朝姜亮舉起一片小傘大小的碩大荷葉，俊雅風流的臉上滿是紅紅的酒暈。
「明府，現在還不到午時……」
明府是對縣令的尊稱。
因為穿越后第一時間就被逼著喝落魂酒的緣故，姜亮如今多少對酒有些過敏，他本想提醒對方上午就飲酒不好，不想已有些喝高的頂頭上司卻擺了擺手，
「那又如何？反正衙門裡都是些俗務，不如喝酒！」
應該說，這位新任的崔縣令並不是什麼難以相處的人。他少有才名，開元十一年就考中了進士，雖出身博陵崔氏，乃是五姓七望之一，為人卻一點兒傲氣都沒有，日常非常好相處。工作時，他也非常寬容，從來不對下屬發火。
但問題是，太寬容了——
縣裡的各種政務，他是能甩給手下的就甩給手下，實在甩不開的，也是下面怎麼報他就怎麼處理。
就像剛剛說的，在崔顥眼中，這些都是「俗務」。相比之下，他更願意悠遊林下，吟詩訪友，飲酒作樂。
有這樣不靠譜的上司，姜亮這個假縣尉的工作量自然是激增，尤其此時縣裡的錄事裴七郎還因為夫人楊三娘突然離世而請了長假。他之前是專門陪崔顥唱和應酬的，如今不在，找不到伴友的崔縣令自然就開始騷擾其他下屬了。
「楊兄，快來嘗嘗這碧筒杯盛的荷葉酒味道如何！」
崔縣令招呼著，將一碗剛剛濾過的綠蟻酒倒入片剛採摘下來的新鮮荷葉中，隨後遞給姜亮。
姜亮知道這荷葉便是所謂的碧筒杯，也不好再推辭，便接了過來。他之前假扮楊釗時已見過對方用荷葉飲酒，知道是不能直接仰頭喝的。相反，要托著裝酒的荷葉，用葉子下面的莖來吸酒。
他小小地嘬了一口，別說，還真有股蓮花的清香。
「味道不錯吧！」
見姜亮眉頭有所舒展，崔縣令笑了起來，
「如今已是八月，荷花開不了太久了，我們不如把縣裡的各位同僚和那王校書都請來，在這荷塘邊開個碧筒杯會？恰好下人們剛剛打了幾尾魚，正在做燒赤公。」
「……明府好雅興！」
所謂燒赤公，其實就是紅燒鯉魚。
因為皇帝姓李，唐代是禁食鯉魚的。但這就和禁止食用耕牛一樣，都屬於是上有對策，下有政策。而相比於作為重要生產工具的耕牛，鯉魚並沒有什麼食用之外特殊的功用，因此普羅大眾吃得也就更歡了。
當然，天可汗的面子也是要照顧的。所以大家吃的時候一般都不直接叫鯉魚，而是尊稱一聲赤公，然後……就該燒就燒，該燉就燉，尤其是切絲魚鱠，更受附庸風雅的士人們歡迎。
不過，這樣做的一般都是沒有官身的人。官員們對吃鯉魚多少還是有些小心的，畢竟誰也不知道當今在位的聖人陛下是不是會突然小心眼發作，在大家升遷的時候歪歪嘴。
所以，如今崔縣令說要請同僚們一起吃燒赤公，基本也就和邀請大家集體擺爛沒什麼區別。但考慮到這位一直以來的作風，姜亮覺得倒也正常。
他假扮楊釗臨時充當縣尉，倒是沒什麼仕途上的野心，可畢竟是個修鍊者，雖不用苦修，可每日打坐調息還是免不了的。更何況他還有個楊玉環要照顧。
雖然姜亮不是什麼愛心泛濫之人，可之前楊家父女畢竟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幫他破開了迷陣，不然他恐怕也要被東皇鍾抽干精氣陽壽。這種情況下，受人所託，忠人之事，他卻實在不好對這楊家孤女不上心。
「明府，要麼我們——」
姜亮又嘬了口荷葉酒，正想找借口推了這聚會，腦中突然出現的提示卻讓他愣住了——
【現捕捉到一修士元炁，宿主可書寫其姓名上榜！】
「又來！！！」
自從上次被困天界西崑崙后，姜亮就沒再敢封神，連帶著也沒往封神榜上填過新的名字。雖然算不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他確實想再多研究研究，只是今天這突然出現的提示卻打破了他的計劃。
「是這酒？還是荷葉？」
心思電轉，姜亮一邊嘴上應付著頂頭上司崔顥，一邊假做不經意地觸碰了下沒有倒在荷葉中的酒。
「沒有反應，所以是荷葉？」
然而，姜亮左看右看，也不覺得手中盛酒的荷葉有成精的跡象。
他又抬頭看了下不遠處的荷塘，那一眼望不到邊的接天蓮葉中倒是影影綽綽地有幾塊碧綠在動，可仔細一瞧，卻是幾個採蓮的年輕女子。側耳傾聽，甚至能聽到她們隱隱約約的歌聲。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姜亮身後響起，他回頭一看，卻是剛剛被提到的王昌齡。
「王校書也來了，剛剛這是你的新作？」
崔顥看到王昌齡也很高興，他正想就方才的詩品評稱讚兩句，不想王昌齡卻擺了擺手，
「這詩乃是在下幾日前所作，適才卻是觸景生情吟了，崔明府且先別點評，我這次卻是來報案的！」
說著，他轉向姜亮假扮的楊釗，
「楊縣尉，西郊的普渡寺出命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