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廬山真面目

第十四章 廬山真面目

廬山西麓,坡下細林,殘星幾點,微風拂面。

「這個女魔頭,轉眼就要殺人!」但聽寒芒划空,李琰手中長劍一緊,連忙睜開眼來,卻見笑公子突然將外衫整個脫下。

不待李琰驚叫出聲,笑公子欺身而來,一把捂住他口鼻,整個按倒身下:「噤聲!」

笑公子回身一掌拍散那堆篝火,隨即黑衫飛旋而出,炭屑隔衫紅明一瞬,火光轉眼便黯滅下去。

四下變得漆黑一片。

李琰被她一身薄薄中衣壓在身下,與她纖頸雪肌隔掌相對,只覺柔骨相欺,軟香溫婉,不禁心旌搖動,一陣目炫神迷,身體早已僵緊,大氣也不出一下,竟未發覺小坡后一陣疾蹄聲由遠及近。

少頃,蹄聲止住,只聽一聲輕響,小坡后一盞焰火衝天綻開,轉瞬星落如雨,再無動靜。

笑公子放開李琰,起身撿起黑衫披上,輕聲道:「這是聯絡火鴉,恐怕還有人來。我要去看看,你笨手笨腳的,且在此處藏好,別露出行跡。」說罷身形一轉,躍上小坡,尋了一處隱秘角落按下身影。

林謐見雲動,風靜聞蟲鳴。

只見小坡另側一人駐馬搖扇,在林間來回踱步,正是梅花繡衣使李羽鴻。

笑公子見他這身裝束,知道他是武德司繡衣內衛,不敢再貿然靠近,只遠遠匿著,心中念道:「武德司果然也來了人,廬山這筆賬算在他們頭上倒也不冤枉。」

當不多時,果有兩人飛踏樹尖而來,落到了李羽鴻身前。笑公子躲在一處巨石后豎耳細聽,模糊間只能聽見斷續隻言片語。

但見李羽鴻突然提聲驚訝:「什麼?竟死了?什麼人乾的?」

對面一人道:「笑公子,據說是個殺手,近來有些名聲。」

李羽鴻聞言低頭沉吟不語,漸向笑公子匿身處緩緩踱來。

笑公子以為露了行跡,不覺屏住呼吸,手上緊握袖間滑出的短劍彎刀。卻聽李羽鴻聲音已清晰起來:「洞庭失手,縱然上策已失,但尚有上清宮正一老道作為備選。可這『一氣元雷』實在難找代替功法,如今只能活捉楊槐一了。」

他們三人邊說邊緩步上前,後面兩人樣貌也漸能看清。其中一個道:「山上各路高手聚盟,實在無隙下手,今日楊銘之死已被廬山算在了貴司頭上,他們以楊槐一為首,謀定要行刺當今聖上。」

李羽鴻詫道:「這笑公子沒捉到么,怎麼算在我武德司頭上了?」

「那笑公子得手后跳崖了...對了,大人讓我等注照的那個白衣郎也追他跳崖了。」

「什麼?這...唉,近來風聲大了,甚是不利。」李羽鴻聞聲一震,鎖緊眉頭:「茲事體大,我須親回面稟聖上和主人。」

另一個接過話來:「聽聞明日起山上所有人須盡數搬離龍首崖,另擇密處。龍首山莊此刻正在封山,我二人這趟下山不易,不知何時能再尋機會,近期恐怕無法再得聯絡。」

李羽鴻從懷中取出一截火鴉,交到說話人手中:「他楊槐一要行刺,必來汴京城,你二人務必設法緊隨,到時憑藉此物提前聯絡。」

那兩人對望一眼,俯首稱諾完便轉身匆匆退去。李羽鴻愁眉不展,返身走到馬旁一躍而上,也朝遠處走了。

笑公子虛驚一場,待他三人走遠才退回坡下,卻見李琰已經睡熟了,心中不禁念道:他究竟何許人也,連繡衣內衛也要特別注意。欲知他廬山真面目,須設法帶他回洞庭一趟。

翌日拂曉,晨光還不清明,幾顆殘星高掛,草葉上鮮露欲滴,鳥蟲清鳴漸起。

四季時節,唯有盛暑清晨,才最是涼爽怡人。

笑公子已然起身,悄聲躡腳尋了株長草,對着李琰鼻尖輕輕拂弄。李琰睡得正沉,拂撓一陣卻沒醒來。

笑公子見作弄他不醒,便取出一柄飛刃,握好氣力,朝李琰所倚樹根擲去,一陣巨響,那樹連根倒去。

李琰重重一摔,躺到地上狼狽驚醒:「你作什麼?」

笑公子指着他嘻嘻道:「乖徒兒睡得真沉,風颳倒了樹才能叫醒你。」

「怎知不是你作的怪?」李琰起身撣去身上灰塵,蘊起半分怒意,想起昨夜事情,不禁又道,「你這女魔頭,半夜突然脫衣服趴在我身上,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笑公子聞言眼珠一轉,側目輕吒道:「你瞎說什麼?我看是你做了什麼齷齪的夢吧。」

「難道是我做夢?」李琰喃喃出聲,臉上不禁紅了起來,隨即支吾道:「這...我...我沒有。」

二人一時佇在那裏,相顧無言,晨風拂過林間,一陣沙沙清響。

笑公子收拾了隨身暗囊,便往前走去:「今日你要去哪裏?」

李琰跟在她身後,想了許久:「回廬山,找楊少莊主,我還有事沒來得及問呢,順便告訴他...告訴他你還沒有死。」

笑公子頭髮一甩,回身盯着李琰輕笑出聲:「那你他便告訴他,我預備往洞庭湖方向走,教他來殺我吧。可惜我聽說他們今日起便不在龍首山莊了,你去了也尋不到他。」

「你休誆我。」李琰見她笑魘如花,腳步放緩,沉默了良久,又道「那...那我同你一起,我回洞庭湖找楚老。」

笑公子面對着李琰隨着他腳步慢慢倒退,眼裏滿是狡黠道:「同我一起?我只是路過那裏,萬一你那個楚老要殺我報仇怎麼辦?我可不會同你一起往火坑裏跳。」

李琰皺眉思索一會開口道:「我不說是你。」

笑公子笑意更甚,聲如清玲道:「你可是不願我死?還要為了我撒謊?」

李琰聞言霎時臉紅。

笑公子瞧在眼裏,嘴角上勾,跳上前一步,湊到李琰面前輕聲嬉道:「昨日不還要殺人償命嘛!今個怎的又擔心起我來了?」

此時二人氣息相聞,李琰呼吸一滯,臉上滾燙,立馬抽身後退兩步急道:「誰擔心你生死!楚老英雄殺了你這女魔頭才好!」

笑公子叉腰歪頭,烏黑秀髮散在風中:「還說你沒有!莫不是見我生得漂亮,竟喜歡上我這個女魔頭了?我看你凈愛做夢,我可是你師父!對了...以後可不準再做那般齷齪的夢了!」

笑公子戲他一遭心情大好,轉身笑嘻嘻大步向西走去。

李琰呆在原地,看着她玲瓏背影愣神許久,才急急追去...

輕煙微雨,金陵宮闕中,隱隱傳來佛號。

這處宮殿金碧輝煌,雕欄玉徹,亭台樓闕綿綿相連。煙雨裊裊間紅衣疊翠,儀輦遙遙中走來一位君王:頭戴曲弦翹翅銀珠金紗襆,身着描雲紋龍鸞綾絳紗袍,手握棠穗青玉溫涼香檀珠。

行走間風度翩翩,顧盼處迴風流雪,愁眉難掩風流俊儻,倦容不遮金相玉質。

玉露金泥生碧枝,祥輝寶光見真珠。

此人玉顏雙瞳,便是剛從懺經樓回輦的「江南國主」李煜,李重光。

他眉間籠罩着倦怠憂愁,走到澄心閣時,擺手示意隨從退走。

三朝元老,翰林學士承旨、門下侍郎、樞密光政院首輔陳喬已跪候閣中。

見李煜走進閣中,陳喬跪伏:「拜見陛下!」

「陳卿平身。」

陳喬扶冠整衣,起身道:「陛下,林將軍已到廬山。」

李煜愁容不改,沉吟一陣:「如此便好,得林卿相助,朕可稍安!只是朕始終有愧,不知林卿可會怨朕。」

陳喬連忙寬慰:「陛下多慮!老臣素知林將軍一心為國,但憑陛下驅使,怎會有怨言?此番既已被宋廷所忌,若不籌謀應對,朝中張徐之黨、皇甫之流勢力大,必不輕依。林將軍詐死在野奔走,聯絡忠勇之士,他日若有戰事,陛下一封詔書讓林將軍重掌兵權便可。」

「他日若有戰事,他日若有戰事......」李煜面色凝重,反覆念叨,過了一會又對陳喬道:「先帝曾言國有危急可托陳卿,如今朕能信賴託付的,也唯有陳卿了!」

「老臣萬死不辭!」

「朕實不欲先帝所託國祚江山毀於朕手,既尊趙宋作上邦,可仍不願放過我朝。若舉兵相抗,又恐落個生靈塗炭,萬劫不復的下場。奈何朕庸愞德薄,你看滿朝文武,大半望降,前番幣政推行失利,如今各地妖孽頻現,連佛主也不佑我朝了。」李煜說到最後,竟輕泣起來。

陳喬急忙拜伏上前:「陛下稍安!此雖存亡之秋,但依老臣之見,陛下佯順養晦如舊,善固朝政,明修佛禮,穩定奸佞,暗絡志士,以備兵事乃是上上之策。我朝拒大江之天險,尚有回還之力!」

李煜收斂愁容,上前扶起陳喬:「就依陳卿之言!林卿之事,便多勞陳卿用心了。」說罷捻動青玉珠串,緩緩走出澄心閣,身形漸漸消失在煙雨樓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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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淵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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