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暴雨梨花妝

第十二章 暴雨梨花妝

七月之中,滿天烏雲聚攏,沒有似火烈日,卻更悶熱無比。

笑公子剛吃完茶點,遙見遠處一人奔來,心中一驚:這毛頭小子竟真的一直追了過來!臉上卻輕輕笑了起來,當下走出茶肆,翻身上馬,就要離開。

笑公子未及馬身,霍地一驚,只覺得後背一涼,當下毫不遲疑,藉著踩蹬馬鐙之力一躍,霎時棄馬而起!

李琰帶着一劍淡淡青光已閃至馬邊,這是何等身法!

笑公子猶在半空,心中驚駭更盛,左手一結法印,右手甩出兩道飛刃,使出一招「白刃追星」。

兩柄飛刃化作兩道白光,嘯鳴破空,向李琰疾疾飛去。

李琰一劍刺空,忽聽兩聲尖嘯,就算他六識靈透,提前察覺,當下飛擊之勢未消,身在半空避無可避,只能提劍一格。

雖用銅劍一時擋住,但這兩柄飛刃力猶萬鈞,沖得他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兩柄飛刃擦過劍身,撞出一陣火花,最終斜彈而出,直直刺進馬身,貫穿而過,插進土裏,那駿馬吃痛狂嘶,再也無法站穩。

笑公子趁他這一摔,連忙向遠處飛去,這一招「白刃奔星」已算是保命絕技,猶殺他不死,再不走更待何時。

李琰起身欲追,卻見笑公子半空中陡然回身,簧機一動,袖口所有銀針盡數施放。

眼看生機已無,忽然青影一閃,李琰已閃身數丈,帶起一陣勁風,掠得衣衫飄舞。稍頓身形,便又朝笑公子追去。

銀針如暴雨梨花,一時漫天撒下。

馬槽中三四匹馬當頭籠罩針雨,立時痛鳴四起。

事起一瞬,茶肆里的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只聽一聲刺耳尖嘯,隨後馬槽間,哀鳴嘶叫,馬匹已盡數倒在血中。

兩個人影一黑一白,一前一後,已飛進北邊樹林。

便在此時,遠處奔來一個騎彪漢,到了茶肆棚側,飛身下馬叫道:「店家,換馬!」

眾人這時都躲在棚后,一時轉過身來,店主為難道:「官人,這時恰好沒馬了呀!」

彪漢一把將他衣領揪住,急道:「欺我地生嗎?我常年行走,如何不知此處可以換馬?我奉送赤鑄山莊秦大師救命之葯,人命關天!誤了你可擔待不起!」

眾人忙帶他繞道棚前,指着地上一堆馬屍道:「剛才便都死了。」

那彪漢見狀一怔,忙又去勉強扶起自己那匹早已癱坐在地的累馬。

那累馬步履已亂,馱着他艱難往往遠處去了。

笑公子躍進密林,仍舊冷汗涔涔。

前時覺得李琰傻蠢單純,不禁戲弄他幾句,想不到他竟如附骨之蛆,索命小鬼般一路追擊至此,還差點要了自己的命。

笑公子思忖道:「莫非此事一了,師門竟要殺我滅口?崖下繩索無人知曉,除了自己人,誰敢跳下懸崖?前時叫我跟定此人,竟是方便他回頭殺我。屠蘇既出,毒穢必除。但他又何必裝傻充愣,定要弄清楚,死也死明白些。」

想到此處,笑公子竟折回直取李琰而去。

李琰飢腹轆腸煎熬如許,聞到茶香時渾身直如萬蟲噬咬,此時只憑着一股執著在追着笑公子,腳下早已慢了許多。

不想那笑公子卻去而折返,臉上依舊帶笑,手中一柄短劍直刺而來。

他身法高絕,李琰卻已身沉腳緩,照面一瞬便便被近了身。

近處寸短寸險,根本無暇出劍,笑公子劍芒已抵咽喉。

李琰氣海一震,一股真氣撞上那短劍,震得劍芒一滯。笑公子順勢回身,另一隻手中彎刀突現,寒光一閃,又朝着李琰肋下劃去。

李琰瞥見彎刀寒芒,急忙舉劍去擋,只聽刺啦一聲,彎刀割在破舊皮鞘之上,立馬劃破長長一道。

借劍鞘這一擋,李琰已經拉開距離,靠着一棵大樹。他對招式劍法一竅不通,只能靠着靈敏六識見招拆招。

兩招見底,笑公子心下一笑,臉上更是燦爛:這小子原來是頭笨牛!

當下欺身而上,一把彎刀一柄短劍舞若黑蓮,李琰叫苦不迭,只能勉強拔劍應對,幾下便被尋到破綻。

見他背後大穴盡露,笑公子用刀柄一點,誰知李琰行動如常,點穴之法竟對他毫無影響。

不及驚訝,笑公子步步緊逼,但見他渾身大汗,想他已然心神不寧。笑公子只用彎刀就逼住李琰,另一隻手收了短劍,便往頸后一擦,竟抹出一指硃砂,五指一聚偷偷結印,趁李琰身形稍緩之時,當即伸手入懷,掏出一方白巾,朝他眼前一甩,五指一按,吹出一口氣,低喝一聲:鎮!

竟又是迷魂幻術!

李琰只覺眼前一黑,腦中一片空白,回過神來,他彷彿看到笑公子已然伏誅,死在地上。

他想要上前查看,卻發現雙腳彷彿灌了萬斤鉛水,挪也挪不動,再看地上那人,已翻過身來,卻是自己穿着笑公子的衣服癱卧在地,李琰見狀心下一駭,猶如萬仞剜心。

心中疼痛難耐時,李琰腦中一震,神識里浮現一幕景象:一間屋室內滿是高高架子,材質半鐵半石,架格中熒光暗浮,擺滿了卷卷竹簡。幼年的自己坐在一處階上,手中抱着一卷竹簡,藉著熒光如帶,正細細品讀。

想及此處,李琰身上一個激靈,已破了定身幻術,不由神識一斂,身子雖然仍舊有些沉重。但眼前已漸漸清明起來,便見笑公子正繞着自己轉圈。

見李琰中招呆站不動,笑公子捋了捋衣衫,踩在滿地斷枝花草上,在他身前轉來踱去,仔細端詳起來。

看了一會,笑公子又微笑起來:「李小郎君長得倒俊俏,毅力真叫人敬佩,身法也怪的緊。我當是個如何高手,卻不想是個雛兒,當真是一招劍法也沒練過?想不到連我一隻手也打不過,卻要把我抓去哪裏?」

剛剛二人打鬥引得附近樹葉亂飛,此時正緩緩落下。

見笑公子沒有要殺自己,李琰依舊佇住沒有動作,只待身體完全鬆快。

笑公子言語間滿是譏誚:「你到底是不是屠蘇中人?怎麼想你也該是,可怎麼看你又不像,屠蘇中怎會有你這般劣雛兒?」。

李琰裝作無法動彈,屏氣凝神,趁著一片樹葉飄遮到笑公子眼前,輕輕伸手一抬,長劍就抵在了笑公子咽喉。

只這輕輕一抬,李琰覺得手臂仍舊很沉,那束縛力竟如此難以消退。

笑公子笑容瞬間凝結,怎麼也不信李琰竟然還能動。

「你原來一直在騙我,算定要等我放鬆警惕,真是厲害。」笑公子不再笑了,雙眉緊鎖,盯着李琰。

李琰勉強動口,卻裝作十分輕鬆道:「我叫李琰,沒有騙你,不是什麼屠蘇中人。」

笑公子眉頭更緊了,滿臉不信:「當真?」

「當真!」

笑公子松眉笑了起來:「真沒騙我么?否則你真是太會騙人了!那麼你為何這般執念,一定要殺我?」

聽他聲音竟發生了些變化,看他漸要抬手,李琰用力一喝:「並非我要殺你!殺人償命!」

笑公子聽了簡直笑出了聲。

有雨滴落了下來。

四郊雲影合,千里雨聲來。

天地間沉悶了兩天,這時灑下甘霖,瞬間酣暢起來。

雨落進樹林,一陣細細娑娑傳來。

轉眼間雨勢漸大,豆大的雨珠落到二人臉上,李琰霎時覺得清爽無比,身上那股束勁漸漸消失殆盡。

二人依舊對峙,李琰毫不放鬆,舉劍低着笑公子咽喉,又沒有立即刺下。

酷暑暴雨,來勢洶洶,不多時已傾盆如柱,滂沱雨水已將人視線打得模糊。

不知是雨水影響還是眼花,李琰竟覺得笑公子容貌也變化起來。

「哼,殺人償命!」笑公子一邊冷笑,一邊抬手往臉上抹去,「那你來取吧!」

李琰終究沒有刺下這一劍,因為他看呆了。

眼前人將頭髮輕輕放下,竟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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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淵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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