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喪鐘鳴
龍首山莊庭院中，氣光閃動，桌椅崩裂。
剎那間，便有幾人一躍而起，各顯神通，向院西那刺客處飛去。
人影紛飛，一道黑氣伴着鷹嘯閃過，那刺客已被謝衣擒下，轉眼便被周圍幾人死死按在地上。
爆丸簌簌破空，轉眼已朝楊銘后心疾飛而來。
楊槐一驟然將身前桌面重重一拍，一根壽筷立刻彈起幾寸。楊槐一順手輕輕一撥，電光飛濺間，立時附上一道元雷真氣。
當下各桌上暗器高人也紛紛出手，一時箭針蒺藜四起，俱朝那顆爆丸截去。
元雷真訣不愧龍首絕學，那根筷子上雷光激繞，呲呲爆響，直如一道飛雷，越飛越快，早已率先擊中爆丸。
爆丸被壽筷插住，竟不及爆裂，已閃電般向後飛去，直撞到西牆邊壽仙石像，其中火藥才爆炸開來。
「砰」的一聲，爆丸炸開，威力全然打在壽仙像脖頸之上。
那拱手壽仙石像着力一震，立刻向後倒去。而石像頭部受到爆炸與元雷飛筷衝力，沿着脖子齊齊斷裂彈飛，沿着庭院中路，一直滾到宴席中央、地毯上「壽」字金線團綉處，方才停住。
一陣騷動如此，眾人早已站立起來。
楊銘見狀，不由怒髮衝冠，元雷真氣凌厲而起，瞬間暴漲周身。
他已將元雷真訣修鍊至化境，一怒之下須髯暴張，雙目精射白色雷光，直如兩盞明燈，此時元雷真氣激充四經八脈，骨骼皮膚又被撐大一圍，熊健碩偉身形纏電環雷，青紫交錯，沖得壽衣被獵獵作響。
九幽閻羅大發雷霆，只消一眼，就叫人心膽俱裂！
楊銘龍行虎步，三兩步間已沖至刺客跟前，一掌伸出，從謝衣等人手中將他直直拎起。
庭中眾人只覺勁風撲面，氣勢逼人，眼看那刺客單薄瘦削，立馬就要被撕得粉碎。
謝衣等人立刻放開了手，楊銘接手一瞬，卻見那刺客渾身一抖。
靈覺乍動，李琰突然看見楊銘手中刺客抖動瞬間，庭院廊門邊，有人也跟着輕輕一抖。
這一抖極不起眼，別人難以察覺。
李琰連忙向前走了幾步，細看之下，心中不禁一陣緊張戰慄，他腦海中瞬間浮起一抹笑容：「小郎君好生俊俏，怎麼稱呼？」
原來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巫江大船上遇到的瘦小船客！
這時楊銘早已將手中刺客散發抖開，卻看到一張白色布臉：眼睛眯成一條細縫，額上畫着一道長長硃砂，紅唇長咧，笑面詭異。
四周眾人俱是一愣，這原來是俱以假亂真的人偶，可方才擒拿時，真真感覺是個年輕小子。
再看楊銘，面無表情地盯着那人偶臉上，彷彿一尊石像，直直楞在原地。
眾人疑惑間，忽然有人驚叫道:「索魂白偶！移形換影！這是笑公子！」
說時早已遲了，就在這一滯瞬間，人偶腳下彈出一顆磁石，朝楊銘腰側擊打之下，楊銘護體真氣陡然消散。
眾人聞聲俱是一驚，楊槐一更是心道不好：那是元雷真訣罩門所在！當下急躍而起，衝上前去。
這詭笑布臉上已設了一道迷魂幻術，近處眾人一瞬間都愣住了心神，動彈不得；遠處的人想要施以援手，哪快得過從布偶中射出的機關。
千鈞一髮處，只見那人形布偶突然爆開，急射出一圈環首刃，這環刃散發着刺眼白光，金鳴大作，朝着楊銘項上人頭旋轉疾飛。
銀光過處，鮮血噴薄而出，迸濺數尺，楊槐一趕到近處，迎頭被濺灑一身。
環首刃勢頭不減，帶着白光疾飛而去，將院邊長廊一角整個削平，瓦石盡落，散起一陣煙塵。
而楊銘早已身首異處，鮮血將半身壽衣染得更加紅艷，身體重重向後倒去，而頭顱兀自滾落，在地上滾動幾周，停在了壽星石像頭旁。
一顆鬚髮沾滿鮮血的頭顱碰上另一顆石頭，發出「咚」的一聲。
喪鐘一般。
這一幕驚心動魄，所有英雄立時驚呆在原地。
又在瞬間這一滯，宴上突起一顆煙彈，霎時煙霧瀰漫。眾人不及反應，一個黑影已在煙霧中躍起。
原來那笑公子趁亂動身，正要掠出庭院。
李琰早已鎖定此人，踢開座凳，先眾人一步已追上前去，一邊喊道:「莫逃！」
在如此多高手眼前殺人，還想拂身逃走，哪有如此輕易的事。驚詫也不過一瞬，笑公子身形剛動，便有多人一齊躍起追去。
那笑公子一身黑衣勁裝，身法極是輕巧奇特，轉眼便躍出了殿門，奔走在前。一時間，竟沒有一個人追得上他，只得逼在他身後。
追擊的人越來越多，只要他一回頭，甚至一停頓，便再也無處可逃。
李琰輕功身法平平，不時便落在眾人後面，便想使出青影閃現之法，突然想到自己青玉吊墜來歷還未來得及向楊銘問清，頓時心急如焚，一時閃現竟也不靈了。
笑公子出了殿苑，卻不往下山路走，直往西面飛掠，再往前就是一處尖長絕崖，山莊中只有這一處從不設防。
龍首絕崖高聳入雲，懸壑萬丈，與對面山崖相隔百丈，進無可進，退無可退，若是跳下去，任你輕功高絕，定是粉身碎骨。
有人甚至慢了下來，算定笑公子已無路可逃。
誰知笑公子身形毫無減緩，朝着懸崖一躍而出。
眾人眼睜睜看他直直跳崖，追到崖邊，只見崖下雲濤滾滾，笑公子身形早已淹沒其中。
一時間眾人紛紛停身佇立，只道他早已打算事成自盡，便不再追下去。
忽聽後面傳來呂三少一聲大叫：「李少郎不可！此處跳下，絕無生機！」
哪裏還來得及？
驚呼聲中，李琰身影一閃，越過眾人，追着笑公子一前一後，自龍首崖邊縱身探入雲海，已然消失在白濤之中。
呂楷軒大驚之下，立時癱坐地上：「這...竟就這般跳了!」
可惜楊銘英雄一世，卻落得如此結果；李琰剛剛出世，廬山之行聲名大起，卻已追得笑公子墜崖。
難道世上俠腸灼血又少了兩道嗎？
原本天氣就沉悶，此刻真是悶得人無法喘息。
院內凳倒桌翻，桌布滑歪，四處散落酒菜碗筷，庭毯中央鮮血鋪灑，一切破敗如斯。
壽宴中所佈置掛紅，此時看來竟是那麼恐怖刺眼。
楊槐一渾身沾染鮮血，抱着楊銘屍身，慢慢掩上一塊長布。那虯面壯漢站在他身後，雙眉緊擰，面色凝重。
追擊眾人陸續回來，在院內獃獃站着，鴉雀無聲，誰也不知該做什麼。
龍首莊主遇刺，立時群龍無首。
良久。
楊槐一看着諸人，皺緊眉頭開口道：「龍首山莊招待不周，眾位前輩見諒。」
眾人啞然嘆息，都不敢看向楊槐一雙眼。
突然有人喊道：「定是那武德司！」
「原來笑公子是武德司走狗！」
楊槐一頓了頓，拜請眾人道：「家父謀圖之事，引此大難，國讎已成家恨，槐一不得不報！必與北地勢不兩立，再懇請諸位英雄，助我一臂之力！」
眾人無不動容，虯面壯漢聲如悶雷，當先道：「少莊主節哀！林某定竭餘生之力踏平北地，以慰老莊主在天之靈！」
楊槐一道：「楊家願隨林將軍！」
「林將軍」一出，眾豪傑再看這虯面壯漢彪形虎目，不怒自威，立時認出他是威名赫赫的大將林虎子。
數月前金陵傳言，鎮南都林虎子突然暴斃身亡，不想此時卻出現在廬山之中。
見此情景，眾人私語聲漸起。柴寧撥開眾人走上前道：「北人欺我太甚，少莊主放心，某等就算粉身碎骨，定完成老莊主遺志，為老莊主報仇！」
楊槐一輕輕放下楊銘屍身，拖着沉重身體緩緩站起，踉蹌走了幾步，咬牙切齒間，重重一掌拍在一張桌上，那桌子應聲碎成數段。
「此仇不報，便如此桌！」
七月十八，風雲突變，壽辰成了忌辰。
楊銘一死，廬山之盟既成，南北之爭間最後一根細繩，已然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