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戰

「————！！——！」

代表起床的號聲劃破了灰濛濛的早晨。

來到東北地區的第四天，陸大古率領部隊向敵人發起進攻。

目標是地區內的猛安謀克戶。

那麼，什麼是猛安謀克呢？

具體來講，自進入中原以後，金國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進行了軍事及政治改制，以三百戶為一謀克，設百夫長；十謀克為一猛安，設千夫長；同時，將他們設為世襲軍戶，分給土地，用以養活家人，只交很少的租稅，唯一的要求是服兵役。

以求這些自己人作為基層單位，讓金國在這片地區能夠鞏固政權，並使金國中低層戰鬥力得到充足的供養。

那麼，脫離了戰鬥，浸泡在財富和權力的蜜罐中的猛安謀克們會如完顏阿骨打所期望的那樣嗎？

當然不會了。

他們在榮華富貴中迅速腐化懈怠，整日鬥雞走狗吃喝玩樂，其中許多甚至不願意服兵役，當年為阿骨打打天下的草原漢子們如今還剩下多少戰鬥力，真的只能打一個問號。

「話雖如此，我們還是應該從戰略上蔑視敵人的同時，從戰術上重視敵人。」

陣中，陸大古這樣同他的戰友、同志、助手兼愛人說：

「我們需要全力、最快攻打拿下一片根據地。」

「這就是我們全軍出擊的原因？」

少女手捧地圖。

「是的，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把可以掌控的、足夠大的地盤上的敵人清理乾淨。」

「主要是農村，現在先不必急著對付縣城。」

陸大古面對的情況和後世的那位教員很像，這個時代以小農經濟為主的炎華大地上九成九的人都是農民，可以說，舊時代的大部分問題就是農民的問題，解決了農民的問題，大部分問題都可以解決，而且他需要先在這裡擴大基本盤，否則後續一切都是空談。

「我們決不能成為流寇。」

大古回頭看向那面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

它以赤紅為底色，上下兩條漆黑的橫杠，中間紅色部分的左半部分，則是兩根相交叉的線條。

象徵著團結這片大地的紐帶。

紅色與黑色和那些只穿得起粗糙的麻布、把衣服穿得染臟灰黑、流血又流汗的人民身上的顏色相近，且可以代表自由或犧牲，代表血與火。

而這面旗幟之下，追隨於陸大古身後的軍隊。

名為【黑軍】。

代表他和人們心中洶湧燃燒的怒火，將要把他們的一切敵人化為灰燼。

這支隊伍基本上參考了後世軍隊的體系架構，儘可能將各級職能劃分的更明確清晰，且對隊伍里的所有人登記造冊，寫上名字、籍貫、家鄉地址，家裡幾口人，將來，這會對黑軍給陣亡士兵家屬發出撫恤和慰問提供必要的支持。

然後，大古竭力完善了士兵的作息制度。

以後，非戰時，黑軍士兵應該在五點起床，進行一小時的跑步和早操，兩小時軍事訓練，兩小時正智學習及討論。

課完，吃早餐並休息一小時。

休息結束后，兩小時識字班，兩小時遊戲娛樂。

接著吃午餐並休息一小時。

休息結束后，兩小時軍事訓練，兩小時正智學習及討論。

課完，吃晚餐並休息一小時。

剩下的時間用於唱歌和聚會等活動。

直到晚九點吹熄燈號，結束一天的活動。

陸大古需要的不是聽話打仗的機器，不是要他們喊「吃陸大帥的飯，拿陸大帥的餉，給陸大帥賣命」，所以他把軍隊變成了一所大學，好將那些加入進來的人都通過學習教育進行改造，讓他們了解這場有別於過去一切起義活動的事業究竟以什麼為目的，讓他們了解自己該如何去做，培養他們的信仰和紀律。

這將成為這支從底層架構上與過去、現在一切軍隊迥異的隊伍長久進取和存在的基礎：

有句話講，十年陸軍，百年海軍。

表面上看是組建海軍比陸軍困難，陸軍只要人數足夠即可。

然而，陸軍的軍魂一旦鑄成，幾十，甚至上百年也難以改變。

所以這點上摻不得任何水分，組成軍隊的士兵可不會管你空喊什麼口號，他們心裡的賬算得分明，就像後世那些餐館門口，員工們拿著幾千塊錢工資，上班前站成排和餐館主管、經理一起喊為公司、為顧客的口號，猜猜看喊口號的時候他們在想什麼？

這裡也同樣的，只嘴上說著平等之類的話，講一萬遍也沒用，你用什麼方法，就只能得到什麼結果。

「首席，咱們快到了。」

警衛員孫樹青指著前方。

聞言，陸大古走到路邊稍高的土坡上拿起單筒望遠鏡觀察了下。

轉頭下令：

「準備戰鬥。」

「準備戰鬥！」「準備戰鬥！！」

此起彼伏的命令聲立刻在多縱成兩列並排前進的隊伍之間傳遞。

士兵們握緊手上的武器，大多是長槍，這種由金屬槍頭連接長木杆組成的武器成本低、上手快、適合軍陣，自然要大量推廣。

除長槍外，還有部分竹弓，為了追求「速成」，即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裝備出儘可能多的弓兵，陸大古專門設計了這種成本低廉、製作快的弓，他稱之為【疊弓】，其由三根長竹條組成，兩根筆直，一根彎成尋常弓狀，以直-直-彎的順序，三根竹條重合，重合的弓把處先墊上木長條再固定，接著弓梢兩頭打眼，讓弓繩穿過三根竹條，將它們的彈性韌性完全利用起來。

由此得到了有效射程可達八十米以上的竹弓，以陸大古的經驗，古代戰爭通常在五十米內解決戰鬥。

這個殺傷距離很富裕了。

最後，黑軍裝備了一百二十支【漢安造三式】步槍，配兩千發子彈，造槍和子彈所用金屬材料基本由大古紫金兌換獲得。

南宋鹽鐵專賣管制還是挺嚴的。

還有些許炸藥包。

本土的煙花作坊給了他不小的助力。

是的，宋朝就有煙花了，不過這時還不叫煙花，叫【花炮】。

南宋《東京夢華錄》記載：除夕，是夜禁中爆竹山呼，聲聞於外，士庶之家，圍爐團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

古書《武林舊事》也記載：歲除爆竹，內藏藥線，一發百餘響不絕。

「———」

陸大古解開了系住背後長槍的繩索。

目標在村鎮內，範圍殺傷要謹慎使用，以免誤傷鄉民。

他照例選擇了自己最熟悉、控制得住的武器。

「同志們———」

槍頭一轉。

「跟我上！」

「嘟嘟嘟嘟嘟嘟！！———！」

嘹亮的衝鋒號在土坡上吹響。

兩千多人跟隨他跑起來：

為求效率，黑軍分散了打擊，仗不管怎麼打，都只是在有限的空間內力量強過敵人，現下相當於一個集團的兵力用來集中攻打一個村寨，未免太看得起它們了。

黑軍的目標是短時間內打完一場疾風掃落葉的大戰役，拿下整片地區。

「什麼聲音？」

聽到衝鋒號的時候，村寨內的猛安還睡得正香，從溫柔鄉里爬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對他而言，這是段意義不明的怪聲。

以後，它們會明白，這是它們的噩夢。

當他們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陸大古率領的這支黑軍已經打入寨門。

甚至都不需要衝撞。

突襲打進去的時候，幾個守門金兵正偷懶曬著太陽，非常悠閑地靠在牆上打瞌睡。

「嗤！」

幾灘胸口和喉嚨帶著血洞的肉倒在地上。

整支攻寨隊伍高效、迅速地行動起來，沒有傷害任何婦孺，無論其是否是軍人，也沒有傷害舉手投降的青壯，即使那些非勳章工人、空間士兵的本歷史線兵員，也在堪比百戰老兵的「前輩」們帶領下表現出高度紀律性和穩定的戰鬥意志。

他們知道，金人的普通平民也不過是和他們一樣的苦出身，上等人才是敵人。

但村寨里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人和孩子們恐懼地哭叫著，男人們驚呼著，幾乎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往村外逃、往屋裡躲、藏進地窖，更不乏跳井者。

整座村寨亂成了一鍋粥。

「啪！」

陸大古揮動長槍，一記棍尾甩打自上而下打破敵人的頭顱，行雲流水地橫隔擋住另一人的斬擊，順勢橫槍掃擊劃破那人的喉管和頸動脈，上挑挑飛其手中長刀，接槍尾向後捅刺，直插身後企圖偷襲的敵人咽喉。

這幾個人正是本地的猛安謀克，他們骨子裡還剩了點血勇，可是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身體素質完全退步了。

一個個腦滿腸肥、細皮嫩肉、正手不精、反手不靈、腳步鬆散、反應遲鈍，沒一個像樣的。

還有勇氣戰鬥的似乎也就這幾個。

剩下的金人都被殺崩潰了，選擇投降。

與南宋趙構及一眾朝臣認為的金人不可戰勝不同，金國的武力自入主中原后一直在衰退。

金國大量遷居女真人、設猛安謀克的目的是鞏固政權、供養戰力，可是他們迅速被中原豐裕的生活蝕透了身子和勇氣，不僅忘記了武藝，還貪得無厭，逼反了許多漢人。

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的草原漢子了。

不過相對的，南宋也在衰弱：

終宋一朝，從未禁止過土地兼并，而且理論上官員們算得上清廉。

因為它們有眾多途徑合法腐敗。

金國和宋朝，真是一對絕妙的對手。

「咴律律律律！————」

突然響起馬兒嘶鳴。

兩個表面上跪地求饒的金人從陸大古正面撲上來。

身後一人騎著皮毛烏黑油亮、威風凜凜的高頭大馬衝出村裡某間屋子後方，揮舞長刀，向大古直衝過來。

「鐺！」

火星四濺。

彈反擋住揮過來的匕刃，槍桿轉過頭頂，側舞花下砸擊，砸倒一人，順勢直取另一人面門。

身後那名騎兵很近了。

陸大古默默地計算距離、角度，想道，好馬兒，正缺一匹坐騎。

靠步行、驢車對各個部分下令太慢了。

下個剎那，大古兩腿架勢幾乎不動，只轉腳腕，硬生生讓腳掌離地幾厘米，極快地向右橫移，以避開騎兵衝撞———此為「寸步」，咫尺方圓盡毫釐。

如此移動近兩米，重重踏地，腳下渣滓飛濺，然後他的腿動了。

腳趾扣緊。

瞬間，力從地起，他腳下生生下陷了一厘米，此時如果挽起褲腿就能看到，陸大古的兩腿肌肉如活物般從小腿到大腿扭動，匯入腰部，上至脊柱，軀體的轉動將這力量繼續加持到最大。

骨骼舒展，發出細微的爆響，如龍如虎，似乎連這堅固的骨架也在這力量的壓迫下不堪重負。

這力量繼續匯聚，繼續傳遞，匯入肩部，進入肘與腕。

終於，在0.05秒以內。

成為一記強悍匹練的【回馬槍】。

「嗡———」

劃出殘影的槍頭在他手中化作銀月流星，直刺身後，要將馬背上的騎兵拿下。

集氣，蓄勢，鎖定。

全力出手，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正是，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

「恰啊！！———！」

「喝啊！———」

但是少女的厲聲爆喝打斷已經出手的招式，那熟悉的身影讓他硬生生偏轉完成鎖定的槍頭朝向，「啪」地一聲脆響，連接槍頭的那節槍桿被慣性折斷，開啟【思維加速】的他看清，大進的神情非常急迫，秀氣精緻的面容滿是驚慌和使她露出兇悍的牙齒、面孔猙獰氣勢凶暴的暴怒。

她凌空飛踢重重踢在馬兒的脖頸處，驚怒交加之下，這記重踢讓戰馬頸部產生不自然的曲折，連同背上的騎兵側翻，把騎兵壓在地上，黑馬胡亂地揮了幾下蹄子，不再動了。

沒救了。

陸大古只掃了眼馬兒便得出結論。

大進看來是見到他有危險，心亂了，以為他沒發現身後突襲靠近的騎兵，或者沒來得及反應。

所以一腳把馬踢死了。

「......」

所以大古才會覺得大進的加點面板簡直是數值欺詐，不過成年人類三倍多的體魄，在她身上的表現力卻堪比昭和改造人。

「大古！」

少女急切地向他確認。

陸大古笑著對她豎了個大拇指，表示感謝，以及自己毫髮無損。

繼而看向漸漸恢復平靜的村寨。

開戰不過兩刻鐘，戰鬥就結束了。

他的目光落到那些畏畏縮縮地聚集著的鄉民們身上。

這些村民以為他們是匪，見到他們進來就到處動槍開殺，嚇得亡魂大冒，到處找地方躲藏，剩下這些都是沒來得及跑掉的。

「這位.....壯士。」

離他最近的鄉民顫巍巍地跪倒。

這跪倒的樣子，將他的思緒拉回到上場任務，記憶里那些對他卑躬屈膝、山呼海嘯的，狂熱的人們與眼前的情形相重合，他們拜伏，呼喊。

『萬歲！『

『陛下萬歲！『

『皇帝萬歲！大漢萬歲！『

『中神君萬年！『

「站起來！」

然後所有人聽到陸大古含著一絲怒意的呼喊。

這是他們從未聽過的話。

於是這些人也會驚詫，會疑惑，會迷茫，迎著這些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他說：

「不許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