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父與子】
第366章【父與子】
若是以前,父子倆的對話,絕對是進行不到這一步的。
盧正義剛放下手機的那一刻,盧義勇就該諷刺他,拍了這麼多年,怎麼試鏡演員都不會。
這一來,一回的說上幾句,兩人就得不歡而散。
當然了,幾乎每一次都是以盧義勇發脾氣結束。
但現在,情況似乎變得不同了。
「好啊,好啊,考慮周全了……」
盧正義無奈的上前,從她手裡拿過鍋鏟,「你去那邊坐著吧,剩下的我來。」
他有著很好的體魄,也不怕臟,不怕麻煩,能夠去承擔照顧好老人。
說實話,盧義勇後來是很感謝盧正義的爺爺,也即是自己的父親,也很感謝當初能夠嚴厲對待自己的老師。
生孩子是張雪茗從談婚論嫁時,便有的意願。
懷孕期間,自己陪伴妻子的時間,總共就只有三個月,剩下的時間,自己是在工作。
盧正義一手拿著身上的外套,一手拎著行李箱上了樓,他先去寶寶房前看了一眼,在聽到裡邊均勻的呼吸聲,他便離開了,沒有進去。
張雪茗扒拉著飯,沉默了好一會兒。
但是當他有了孩子,開始教育孩子之後,他慢慢的理解了這種教育。
「我這邊的話,倒是沒有太多的想法。」
但兒子的表現,卻有些……過於平淡了。
不過作為妻子,張雪茗是覺得他很辛苦。
「沒事,我就是……就是被嚇到了。」盧義勇本來還想故作堅強,但瞧著病床邊,那陌生但又顯得成熟的兒子,還是說了實話,「我怕我來不及交代,人就走了。」
他認為,孩子會渴望得到長輩的認可。
「……」
「我的兒子,我肯定是想教好,但什麼是好,什麼是壞……」盧正義無奈的搖搖頭,「其實活了這麼久,我還是看不透,還是說說您的事情吧,怎麼,身體哪裡不舒服?」
反正只要等乖孫到了該上學的年紀,兒子就能知道快樂教育是不行的,他自然會跟盧家這一代代的人一樣。
「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怎麼傳下去。」
而等到坐下來吃飯時,他們又聊起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言語間,他似乎很理解,作為父親的盧義勇的做法。
「別,你去盛飯,然後等著。」
「得看他自己。」
張雪茗點點頭,收回了想要幫丈夫拿臟衣服的手。
當然了,只是一定程度上的。
盧正義倒也沒有說很感動,又或者是很激動,而是很平靜的點點頭,認下了這句話,但言語之間,卻也有謙虛的意思。
可現在……
畢竟那麼大一個公司,不可能連個繼承人都沒有。
「沒事,我暫時還可以。」
睡醒了吃,吃完了就玩一會兒,然後繼續睡,也不管白天黑夜。
「想好了嗎?這個問題,其實我沒有什麼……太多的想法。」盧正義把削好的蘋果遞過去,「畢竟當家長又不用考證,孩子也不是一張張有固定答案的試卷,得看情況,因材施教吧。」
就把一家子給毀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不知道。
「你小子……」
盧正義頓了一下,「嗯。」
「……」
老爹這番話,頗有一種交代後事的感覺。
作為兒媳婦,以她的視角看待公公,其實跟盧正義的差別是很大的。
盧永安胖嘟嘟的臉很滑,被父親偷偷碰了一下,他也沒感覺,嘟著粉嫩的小嘴,睡得很沉。
「嚯,還有小炒肉,做了這麼多東西?」盧正義走進廚房,都不用瞧鍋里,就知道她在做些什麼,「等下,你不會也沒有吃晚飯吧?」
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床邊的盧正義,想要從兒子的臉上,捕捉到一絲激動,一絲滿足。
可如今,對方的表現,卻給他一種左耳進,右耳出的感覺。
他的表現,與盧義勇以前所想的,差距太大。
「辛苦了。」
「其實他今天跟我好好談了一下。」盧正義看著她的樣子,思索著開口,「說實話,我都忘了我們父子倆上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聊天是什麼時候了。」
「但思來想去,我都沒有辦法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給予他們作為子女該有的陪護,我只能花錢去請最好的護工,讓他們進到最好的病房、醫院。」
一次就夠了。
「挺乖的。」
「他不僅僅一直罵我不成器,而且還打我,那個可沒有什麼家暴的說法,孩子就是該打、罵,才能夠成才,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這個過程,妻子經受著怎樣的苦楚,他是看得見的。
盧正義很快便退出了房間,來到樓下。
甚至,他還誇出來了。
「你要把安安教好。」
他忽然發現,小時候那個不管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法讓他滿意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真的長大了。
盧義勇忍不住開口。
「你也一直在照顧著孩子,還有工作。」
雖然說,在她的視角里,這父子倆的關係並不算好,有時候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有點像是仇人了,但這人生的最後一步,老有所依,他算是對公公照顧周全。
這個兒字,變得有些陌生了。
更確切的說法,也可以是,跟他以前的想法差距太大。
「吃了一點,中間他要上廁所,過程比較麻煩,花了四十來分鐘,後頭我就沒吃了。」他回著妻子的話,把脫下的外套拎在手裡,「我拿就行了,我先上樓洗個澡。」
所以後頭她提起的時候,盧正義沒有拒絕。
如果不是他們的話,沒準自己就會像其他人一樣,一句『我的父親是區長』、『我爺爺是行長,我爸爸是行長,我也要當行長』,『撞死你二十萬的事兒……』
盧正義蹲在嬰兒床邊,隔著蚊帳,瞧著裡邊正熟睡的孩子。
……
是的,兒子理解自己,反而讓他恍惚了。
張雪茗在對面邊吃邊聽著,沒有插嘴。
「你家的話,我看岳父挺寵你的,但是我們家,有或者應該說咱們國內在教育上,比較傳統的家庭是這樣的,特別這個父子嘛,有時候關係上很特殊,都不會表達內心,又很看重臉面,但……但其實我是能理解他的。」
但很遺憾,並沒有。
他躡手躡腳的抬起手臂,用手指指背輕輕他的臉上滑了一下。
「但是你比我做得好,我到他老人家逝世了,都沒有聽到他一句滿意的話,不管我拍出來什麼樣的片子,他都不滿意,不過你小子……現在聽到了。」
不過多數的孩子在這個階段,還是比較自由的。
他還是跟妻子分享了,今天在醫院裡跟老爹談話的事情。
就好像是小的時候,上學堂,總是覺得那些笑眯眯,輕而易舉就能批假期,不管上課睡覺,不管吃零嘴的老師很親切,而對於那些特別嚴厲,請個假都得讓父母親自到校詢問,上課連交頭接耳都准許的古板老師,則特別厭惡。
只是簡簡單單的那麼一摔,人就躺醫院裡,甚至醫生還給出了勸告。
但是對於自己的兒子,他是有一些干涉的必要的。
她才出聲說著。
盧義勇喃喃著,「出息了,我當年跟你一樣大的時候,可都沒有你這樣的成就,你在導演這一行比我有天賦,運氣也比我好。」
回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盧家的教育方法,並不是從他這一代開始的,所以曾經,他也是對於這種嚴厲的教育有著極大的抗拒、不理解,也抱怨過。
而他這直接認下的樣子,那平靜的神態,淡然的語氣,讓盧義勇又是一愣。
甚至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覺得,等自己老了,絕對不會給子女添麻煩,甚至可能不會有子女。
作為一個在盧正義印象里,幾乎是把『貶低式教育』貫徹到底的父親,今天居然誇獎他了。
「你不是也有工作,筆仙這邊宣傳得你協助,恐怖游輪那邊籌備也得你安排。」
桌子上,已經有了一湯兩菜,但張雪茗還在廚房裡忙活。
「要是能再要一個孩子……」
盧義勇思索著,光影是得繼承,但是導演這一行,他們盧家做了這麼多年,他實在有些不甘心斷掉。
「……行,那我去給你做飯吧。」
「生孩子,本身就是一件很需要時間、精力的事情,再加上培養孩子……」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怪我小時候沒有陪你,怪我一直罵你。」盧義勇看著天花板,浮現出回憶的神色,「你的爺爺,我的父親,當時也是這麼對我的,而且比起我對伱,他對我更狠。」
一個星期前,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的身體會脆弱成這個地步。
但是世事難料,就好像是面對生死一樣,沒到那一步,沒有人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去面對。
盧正義平靜的回著,「在他發現自己喜歡的事情以後,我會支持他。」
對於別人的生活、選擇,他向來都是抱著一個尊重的態度。
「……咳,忙了一點,畢竟明天筆仙就要上了,這是我復工后的第一個項目,得重視一點。」張雪茗沒敢看他,「而且你對李導很重視嘛。」
張雪茗沒有給他攬活兒的機會,「你照顧公公,都累了這麼多天了,休息休息。」
但張雪茗希望孩子能儘快有一個規律的作息,避免晚上大人該休息的時候哭鬧,白天大人有時間陪他玩了,他就開始睡覺了。
若是年輕時,就這傷,別說躺了,第二天他都能拄著拐杖往籃球場跑,就算不上場,那也能在旁邊湊湊熱鬧。
「要是哪一代出了哪個不成器的,幾代人的名譽就毀了。」
「照顧病人,很麻煩吧。」張雪茗遲疑著,「我曾經也有考慮過類似的事情,如果隨著年齡長大,父母老去,生病了,我該怎麼照顧。」
「是,主要是運氣。」
兩人都爭著,把活往身上攬,希望對方能少做些麻煩事兒,有更多休息放鬆的時間。
盧正義要是表現得激動一些,『我不願意讓我的兒子跟我一樣』,『我不會這樣教育他的』,說這些話,盧義勇還能欣慰的應下,畢竟當初,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沒有過多的逗弄熟睡的兒子,免得把他弄醒了。
盧正義搖著頭,「我現在主攻海外市場,時不時就要出國拍攝,帶孩子的事情,能做得很少。」
所有人都清楚,父母老了會很麻煩,會有很大的壓力。
盧正義也沒有大包大攬的說著,自己能照顧妥當,他只說了暫時還能承受。
張雪茗同樣說著。
「我應該盡到,作為兒子的責任和義務。」
「他跟我說了一下,我的爺爺的事情,又說了一些他以前的事情,又說了一下安安的教育問題。」
「雪茗應該更希望,孩子能從商,進光影,繼承家業。」
小傢伙已經快滿周歲了,作息的時間方面也已經有在規律的培養。
他並不反駁,並且表達對於這種貶低式教育有什麼不滿的。
「安安將來要做什麼,上什麼學校,你要怎麼培養他的性格,你都想好了嗎?」
盧義勇神情一滯,「你沒有讓他做導演的打算?」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到了這一步,很多事情其實……沒有辦法考慮得很全面,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覺得,還是讓護工照顧著吧。」
「更何況,我是你們生的,又揮霍著你們賺的錢,結果反過來怪你們,埋怨你們,或許嘴上偶爾說上一兩句,但是心裡頭,行動上,我覺著不行。」
而這一棒,他現在要交給盧正義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丈夫做得很好。
盧正義也說著。
不過有一點,他覺得自己很清楚。
但如果她現在提出再要一個,他會反對。
直至洗完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他這才重新回到寶寶房裡,看著嬰兒床上正熟睡的兒子。
「你會把安安教好吧?」
但是沒有辦法,這是一份責任。
就好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雖然有其他人幫忙看顧著,但是雪茗已經夠辛苦了。」
「晚飯吃了嗎?」
盧正義回國后,多數時候雖然都在醫院裡頭陪護,但偶爾還是會回家一趟。
「我們盧家,都是以這樣的方式教育下一代。」盧義勇雖然內心有些恍惚,但還是繼續說著,「只有足夠嚴厲,才不會讓孩子走了歪路,我們一家傳到如今,不容易。」
而生孩子時,自己是全程陪護,結束后呢,又照顧了她半年的時間。
可這份理解,卻讓盧義勇有些恍惚。
「是,我是重視他,但更重視你。」
「以前確實有一段時間不理解,覺著你們作為父母,一直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他隨口回應著,「不過後來我工作了以後,當父親了以後,當然就能理解了,生活和工作,不是那麼能夠協調的。」
「不了,一個就夠了。」
盧正義坐在旁邊給蘋果削皮,臉上很平靜。
結合各種因素,這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決定。
「他雖然一直說他沒事,但我感覺,他是有事兒的。」在簡單的說了一下醫院的事情后,盧正義又無奈的說道,「他這臉面,可能到最後都不願意在我這個兒子面前卸下來一點。」
對面,本來還安靜聽著的張雪茗,錯愕的抬起頭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