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發燒（舊）

在沒有路燈的年代，村裏的月亮是有能耐照明的！

雖然沒什麼大用，但藉著月光，還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尤其是對於那種四面漏光的破屋子，月亮的用處還真不小。

這個四面漏風的房子，說的就是老林家的後院的抱廈！

它本是用來堆柴火的地方，而一對兄妹卻躺在這裏。

農村的宅基地自留地還是挺大的，一般都是前院留着種點菜，後院用來堆過冬用的柴火！

種糧食是不可以的，那個叫挖牆腳！所以，沒人會惹這個麻煩，最多擦邊種點土豆地瓜，或者養一兩顆果樹。

更有膽小的連這都不敢種，基本留着堆柴火了。

這柴火啊，打開春了就得開始搜，畢竟大部分的時間大家都是需要在集體幹活賺工分的，如此留給攢柴火的時間可不多。

再說農村也不燒煤，誰家也不會嫌棄乾柴多的。

這年月，家裏壘著一捆捆乾柴的人家那是好事，是要被誇讚的勤快人家。

老林家的這一院子的柴火，就這麼干堆著，家裏長輩不讓燒；如此，換來了整個村子誰家都誇上一句的，會過日子！

可惜會過日子，不一定過的是好日子啊！

比如老林家老大家的一雙兒女的日子，就不太好過！

這柴火房裏住着的就是這兄妹倆！

此時雖是夏天，但四處漏風的房子也並不暖和，可即便如此，屋內的兄妹也不敢燒火取暖。

奶奶不讓，敢私自燒了，那後果是很嚴重的！

哪怕妹妹林小曼已經病得不輕了，這兄妹倆也不敢忤逆了那老太太！

如此，即便這半開間的屋內雖然有個黃土炕，連着外地有個沒有鍋的土灶，但也沒有一點的火星。

甚至這灶台因為常年不開火的原因，都有些要塌的意思了。

而屋內，秸稈編製的炕席雖然已經被盤出漿了，但是光屁股睡在上面，還是有些扎得慌的。

沒錯，哥哥林衛東是光着腚在屋裏憋著呢。

他那套破爛的當抹布都被嫌棄的衣服，已經脫下來給發燒的妹妹蓋着了！

這雖然這沒什麼用處，但聊勝於無的舉動，多少對於當哥哥的林衛東而言是個心理安慰。

至於男女大防什麼的，林衛東已經沒心思想這麼多了。

望着躺在炕頭髮燒的妹妹林小曼，他從滿心的無可奈何到有些麻木了。

因為他沒有辦法！

點火能給妹妹取暖，但必定會驚動主屋的奶奶，而驚動主屋的奶奶少則熄了火挨一頓罵，一個不服氣沒準還會被奶奶用孝道指使著叔叔們給錘一頓！

那就更犯不上了。

老林家的老太太可捨不得把過冬的乾柴給一個快死的孫女用上。

哪怕這孩子只是又累又餓又有點發燒罷了，給口飽飯，給點熱水都能讓這孩子緩過來，林家也沒這多餘的心思。

可能在這老虔婆的眼裏，賠錢貨能挺過來就挺，挺不過來那就是她的命。

誰讓這孩子是個不消停的呢。

一個不聽話，不認命，鬧着要回城的孫女那就是不孝順的，林家可不養不孝順的孩子。

再說，林家家也不缺孩子！

這年頭，誰家還沒死過幾個養不大的孩子啊！

何況還是個不招人喜歡不會幹活的丫頭。

真以為爹媽在城，她就是城裏人了。

笑話，那得看他這個當爺爺奶奶的同不同意了！

不給點顏色看看，這家不得反天啊。

這個也鬧，那個也作的，還能都慣着？

要是因為作鬧就答應了，那以後大家不得都鬧了起來，到時候誰還拿老人當回事啊！

哼~沒這個道理！

如此，這事弄得連已經灰了心，多年不折騰的林衛東都跟着受牽連了。

要不是這倒霉的是他的親妹妹，再加上他林衛東也是個不受待見的，他可能也不會守在這的。

所有的高尚品格，那都是需要吃飽了之後再考慮的。

哎~

可惜，因為林衛東守着妹妹，老虔婆也已經給他斷糧了，這幾天，他就吃到了一碗野菜糊糊。

這東西真的不頂餓啊！

肚子裏沒食的時候，腦子就不太會動了。

林衛東現在的狀態是，從胃裏往上反酸水，然後再忍着燒嗓子的感覺把酸水咽下去，這才能讓那空嘮嘮的胃舒服那麼一點。

認命了的林衛東，都不知道自己遭遇的這一切該怪誰。

或者他現在也沒心思想這些。

就這狀態說什麼都是扯淡，只有一碗熱乎乎的乾飯才是真格的。

小東子雖然很喜歡這個妹妹，但親情這種東西，在面對飢餓的時候，就顯得很無力。

他現在特別理解村裏的老人講那古代易子而食是個什麼心態。

比如，眼冒綠光的他看妹妹就挺香的！

而他的妹妹林小曼此刻的狀態就更不堪了！

營養不良加低燒的情況下，孩子還能有好？

再這麼下去，林衛東能預見到，妹妹最好的未來就是下一個村口的傻子趙光腚。

那傻小子就是小時候發燒燒沒有及時治療給燒糊塗的。

而這都算幸運的了！

雖然趙光腚成了傻子，但至少還活着，因為他家雖然窮，捨不得帶孩子去醫院；但在孩子病的時候，還算用心的照顧，好賴讓孩子活下來了。

而自己的妹妹因為回城的事鬧了一通，家裏正賭氣呢，可不願意遷就她！

那她恐怕活下去的機會不大！

腦袋一片空白的林衛東，只能無奈的看着妹妹。

潛意識裏他覺得，此時可能這個妹妹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一個不好，卷上炕席丟到後山，他也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妹妹，再也沒有親人了。

嗯！

不著調的爹媽在林衛東心裏早就不是親人了。

就更不用說時刻拿捏林衛東的爺爺奶奶了。

想到親人，林衛東的心更冷了！

而此刻，躺在炕頭的林小曼卻有點古怪。

低燒的她神情變幻莫測，甚至開始胡言亂語。

要知道，餓肚子的人，是連說話的心思都沒有的，林衛東就是明顯的例子。

看來妹妹是燒糊塗了！

林衛東眼睜睜的在那裏看着閉着眼睛嘟嘟囔囔的妹妹，一點詢問的心思都沒有！

甚至連聽聽妹妹臨終遺言的精神都欠奉。

餓的腦子都轉不動的林衛東，咽了口口水，連哭的力氣都很乾澀，就這麼直愣愣的發獃，等待着妹妹命運不幸的到來。

但，似乎這絕望的時間有點漫長，妹妹竟然在不停的嘟囔！

而就在林衛東快要沒了耐心的時候，林小曼突然沒了動靜。

林衛東沒來得及多想，本能的開始卷席子了，可隨後林小曼卻猛然的睜開了眼睛，一把拉住了林衛東。

「哥，救我！」

躺在炕頭的女娃娃，虛弱的沖着她發獃的哥哥開口了，眼神篤定。

因為餓而腦袋不怎麼靈光的林衛東也沒發現妹妹的異常，只當她是迴光返照，並沒有把這要求當回事。

在這年月，像林小曼這個狀態，他林衛東為了吃頓飽飯去給人哭席的時候也沒少見。

村裏的老人臨死前，都有那麼一刻好的像是個正常人似的！

甚至比正常人還要好！

而這也預示著，人應該是真的燈枯油盡不行了。

什麼事見多了，也就都不稀奇了。

生死也就那麼回事吧。

林衛東並沒有因為妹妹的求救而生出希望，只是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道。

「妹，你安心走吧，哥對不起你，但哥真的沒辦法！」

是的，這個狀態下的林衛東對於妹妹的情況真的無能為力；面對妹妹的請求，他真的只能讓妹妹放棄。

但妹妹似乎不這麼覺得，她一把抓住林衛東的手腕，急躁的道。

「哥，有辦法的！」

那抓住林偉的手腕的手，力氣大的讓林衛東都沒法掙脫。

顯然，林小曼的求生慾望是滿滿的。

「哥，你只要去村東頭的衛生所，讓大夫給我打一針退燒針就行!」

孩子越說越急，似乎要一口氣把這輩子要說的話都說完。

「退燒針只要一毛八，還給一把烤黃豆讓病號補身體，有了這個，我就能好！」

說完，林曼曼直勾勾的看着林衛東，那眼神容里展現出來的堅毅，容不得林衛東拒絕。

不只是容不得拒絕，甚至過於自信了。

可是林衛東還是拒絕了。

「妹兒啊！一毛八啊！你把哥賣了，哥也湊不出來這個錢啊！」

他這個當哥哥的，但凡有一分八都會給妹妹想辦法的，但可惜，他沒有！

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聽哥哥這麼說，林小曼依舊沒有放棄。

這個姑娘似乎從那個急頭白臉只知道大喊大叫瞎胡鬧的槍崩貨，變成了一個很有主意傢伙。

「不用錢的哥，衛生所能賒賬，咱們能欠著！」

「哥，你幫我去請衛生員吧，她肯定會來的。」

「只要我好了，我賺錢還！」

女孩說的乾脆，雖然依舊有氣無力，但是一點也不彷徨，似乎生病了就該這麼做。

可此言一出，給林衛東驚出來一身的冷汗。

他根本就沒聽到妹妹所言的等她好了她賺錢還這檔子事，耳中只有「賒賬」二字。

「欠賬？！你瘋了？咱們的戶口可掛在奶奶家，這賬可是要掛在老林家頭上的，奶奶要是知道了你欠債治病，會活活的打死你的.....」

聽了妹妹的打算，林衛東一下子就炸毛了。

雖然他不知道妹妹怎麼那麼確定衛生所能賒賬，畢竟他也沒有和那裏打過交道。

但怎麼說他也是半大的小子了，對於奶奶的了解還是透徹的。

別管衛生所能不能賒賬，即便能賒賬，沒有奶奶的允許敢去欠，那是真的要被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