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牧童與樵夫
蔡勛先是愣了下,皺著眉頭回想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德琥兄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諸葛子謙!」蔡勛呼出一聲,「哎呀,一年未見,子謙英武不少!」
蔡勛迎上諸葛巡,關切地問道:「子謙如何,是否租田也盡數被淹了?」
諸葛巡點點頭,「天災不由人,為之奈何。」
「嗐,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如此大水,迴水竟全線決堤。」蔡勛嘆著氣,語氣頗為心疼,「對了,子謙兄租的那百畝田租,今年的不如就免了吧。」
諸葛巡心說你還怪好心勒,笑了笑,「不用不用,家中還有些餘糧,倒是蔡氏此次損失慘重,巡焉能此時占蔡氏便宜。」
諸葛巡指著大片淤田,「滿目狼藉,不知德琥欲如何處置?」
「苦煞吾也,寧可無這糟田,可惜近來地價連連暴跌,壓根就賣不出去。」
諸葛巡轉過身,看著蔡勛,「德琥要賣此地?」
蔡勛一看諸葛巡,瞧他興緻使然的樣子,試探地問了句,「難道子謙想買?」
諸葛巡面上擠出一絲難色,「說來慚愧,德琥也該知道,諸葛氏流落荊襄,已歷三載,巡身無長物,尚在耕種租田,聽聞近日田價下跌,才有購入想法,否則憑這一日一高之糧價,豈非坐等餓死,嗐!」
蔡勛平日身在行伍,也不怎麼關注諸葛氏,聽諸葛巡這麼一說,再想到諸葛玄也已離世,連俸祿都斷了,不免心生一絲惻隱。
拖家帶口,立足難啊!
「不知子謙欲購多少土地?」
諸葛巡未急著回復,而是反問,「德琥真有意售田?」
「那還有假,蔡氏良田萬頃,哪在乎這點腌臢田地。」蔡勛得意道。
「若巡將這些都買下,不知道得幾錢?」
蔡勛一聽,瞪了一眼諸葛巡,心說怎麼一年不見,不似之前踏實敦厚了,都學會說笑了。
他瞥了瞥積淤的田,也不說別的,直接道:「子謙若有如此大的胃口,蔡氏倒可再讓一步。」
諸葛巡眸子一亮,如今中田價格已跌破兩千錢每畝,韓嵩就是以這個價收購的那些零碎田地,再讓一步,也就是低於兩千錢。
雖然聽著沒多少,但這可是兩千畝。
「一千七百錢!」蔡勛一語擲地,「兩千百餘畝,按兩千畝算。」
蔡勛讓中讓,又開出一項優惠,諸葛巡看著有些熟悉,這姿態,堪比再降三千再送個車位。
諸葛巡望田作思索狀,少頃,回頭對蔡勛道:「德琥兄,若一口購入,則需三百四十萬錢,巡一時也拿不出如此多現錢,你看今歲末期付四十萬錢,再往後三年末期各付一百萬錢,可否?」
蔡勛有些不可思議,「子謙可莫戲耍於我。」
「巡焉敢戲言,此田於蔡氏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不足一提,德琥兄你說是也不是!」
「是……是是!」蔡勛回望一眼田地,真的被自己一拍腦袋賣了?
不過瞧著狼藉模樣,他很快又釋然了,反而隱隱擔心起諸葛氏,以諸葛氏如今狀態,如此能接的下這麼一個爛攤子?
事情比諸葛巡想的順利,這事蔡勛隨口就定下來了,側面也說明蔡氏底蘊之深厚。
恐怕花一個億給蔡瑁買個三公的實力是有的。
簽訂契約,拿到田契,足足有一摞,來到襄陽的第三年,諸葛巡終於將這塊看上的地吃下來了。
回過家后,諸葛巡當即領著諸葛亮,沿著迴水道巡視去了。
雖是寒冬臘月,雖是一片狼藉,但諸葛兄弟極目遠眺,直到視線盡頭的沔水,現在都屬於諸葛氏了。
「誰能知,這天災兵禍,竟助兄長以一半代價拿下此地,先前拋糧壓降,兄長又大賺一筆,果真是禍福難料。」
諸葛巡披著襖子,迎風立馬,蕭瑟風光隨著馬匹徐徐掠過,言語間難掩感慨。
「只要問心無愧,便盡可將一切化為己用,毋論天時地利,是禍是福。」諸葛巡道。
「一切為己所用。」諸葛亮喃喃地重複一遍。
「三弟,看,前方高老……黃老莊。」
諸葛亮望著黃氏別苑一陣恍惚,自黃公帶黃月英來祭拜時見過一面,已有一年了。
「兄長,我等剛出孝,上門拜訪是不是不好?」
「還有這說法嗎?既如此,等冬至日再行拜訪吧,也沒幾日了。」
諸葛亮點點頭,也不再說話,不過再談論起黃氏,諸葛巡發現三弟從容了許多,人總是不經意間成長的。
男孩也是不經意間長大的。
「走,隨為兄去檢閱檢閱諸葛氏部曲!」諸葛巡說著,一夾馬腹,風行陡然加速,朝著牛山奔去。
結果在半山腰,諸葛巡卻被一道木質「城關」攔住了。
細細看來,是一側的陡坡被挖掉,變成了斷崖,僅剩的緩坡道路上,橫建了一排柵欄,頗有城關的意思,還有人把守。
魏延這是要佔山為王的節奏。
更離譜的是,把守之人竟將諸葛兄弟攔在了外面。
顯然這兩小年輕不認得諸葛巡,應該是近一年吸納的流民。
得到通知的魏延縱馬趕來,遠遠躍下馬,朝著諸葛巡納頭便拜。
「主君!」
話說,魏延祭拜過諸葛玄后,十三個月,一趟沒來襄陽。
諸葛巡也下馬,上前扶起魏延,笑道,「一年未見,文長怎還生分了。」
「魏延有罪,未招起五百之眾。」魏延單膝著地,沒扶起來。
「這不還有一年么,你不起來,我還進不進去了。」
魏延一聽,刷的一下起身,如今魏延也披甲了,雖然樣式比較簡陋,一看就不像是專業的鎧甲工匠打造的。
魏延上前牽走諸葛巡的馬,諸葛巡也沒攔著,他邊走邊道:「主君,一年時間,牛山已是千變萬化,韓先生的民居越建越多,如今都超過牛山聚了。」
諸葛亮坐在馬上,任人牽著,眼睛東張西望,上次來牛山,是兄長與劉璃比試,沒想到一年時間,竟有如此氣象。
兄長明明每日慵懶地陪著他烤火,談天說地,好似什麼都沒幹,也什麼都沒說。
然而今日所見,兄長哪裡是什麼都沒幹。
他突然想起兄長講的一個故事。
說有一位樵夫,上山砍柴,碰見一位牧童,便與他閑聊起來。
越聊越投機,不絕天色將晚,然後牧童說:我的羊吃飽了,我該回去了。
樵夫這才意識道,我的柴還沒砍!
再想起這個故事,諸葛亮腦袋「嗡」得一聲……
樵夫竟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