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進退有據
旭日漸升，驅散晨間輕霧，陽光透過樹叢，零零碎碎地打在地上。
諸葛巡添了幾根柴，營火再度升騰起來，肉餅熱湯，本是他們的午餐，不過現在，它們有更大的使命。
諸葛巡先細心地舀了一碗給魏母，后給魏延也舀了一碗，魏延一手端著，另一個橫向母親這邊，與母親對視著。
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接受過別人的善意了。
見魏延眸光閃爍，有些警惕。
諸葛巡自然地給自己舀了一碗，邊喝邊道：「文長請用。」
魏延這才撤回手，與母親一起享用起來，熱湯夾著肉糜，熬得稀爛，微微加熱便濃香四溢，魏延喉頭一滾，一口灌下。
諸葛巡笑笑，放下碗，順勢幫魏延舀湯，「文長別光喝湯，吃肉餅。」
「巡與文長，算是同病相憐，去歲從徐州逃出，險些遭了曹操屠刀，一路風餐露宿，連一口熱肉湯都是奢望。」
魏延看了諸葛巡一眼，「子……先生不是襄陽人士？」
「巡本徐州琅琊人，去歲八月才到襄陽。」
「那先生怎麼……」
魏延指的是，大家既然都是同病相憐，怎麼半年時間，就這麼發達到這地步了，為流民承包渡船，還發救濟金。
「運氣好罷了。」諸葛巡笑笑。
魏延肯定不信，自顧咬著肉餅，諸葛巡也知道魏延肯定不信，心頭琢磨著怎麼開口將他留下。
是用套路呢，還是用真誠必殺技呢？
「南陽一亂，襄陽亦岌岌可危，亂世正是英雄用武之時，巡觀文長目似朗星，身魁臂重，孔武有力，定有用武之地，半年後，際遇未必比不上巡。」
「先生說笑了，延不過一身蠻力，別無所長，如何能與先生相提並論。」
諸葛巡揚了揚手，右手指左手笑道：「似這細胳膊，亂軍一來，只能奔命，只恨沒有似文長這般臂膀。」
魏延未作回應，大口咀嚼著肉餅，細細感受著濃郁的肉香沁入口鼻，再看母親一小口肉餅，一小口熱湯，臉上也是許久未見的開懷與滿足。
諸葛巡心頭一嘆，自己都明示了，魏延都無動於衷，或許魏延的經歷讓他戒心十足，時時警惕。
罷了，即便順其自然吧，兜兜轉轉，魏延也會與三弟結緣，自己或許是太過強求了。
諸葛巡坐了約半個時辰，陽光漸漸灼熱，魏延與魏母終是站了起來，諸葛巡心頭釋然，正欲送他們。
魏延走兩步，走到諸葛巡跟前，突然跪了下來，令諸葛巡一陣錯愕。
「延攜母親飄零數年，以樵獵為生，居無定所，令母親染上濕寒之疾，延之罪也，今萬幸得遇先生，延雖不才，亦有一身勇武，一腔熱血，願為先生家奴，不求榮華，只盼能奉養母親，望先生成全。」
情義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魏延這是吃著餅想通了么？
諸葛巡連忙去扶，只是魏延一動不動。
「文長快起，適才巡已明說，得文長為臂膀，乃巡夢寐以求，快起快起，巡與文長，同送老夫人過江。」
其他事情，暫時讓孫和照看著就行，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遇上魏延，現在諸葛巡只想先安頓好這對母子。
舟船輕輕靠岸，諸葛巡一上岸，便迎來一位熟面孔。
「諸葛君好算計吶，竟依然快吾等一步。」
蒯祺似乎是專門等自己的，而且他的話聲一起，竟有幾人一起走了過來。
諸葛巡看著一名濃眉帶甲之人朝自己拱手，自我介紹道：「蔡氏蔡中，字德琳。」
蔡中似乎只是想打個照面，沒有多言。
諸葛巡笑著還了一禮，見眾人看著自己，聲音陡然放大。
「諸位鄉親，各家主事，諸葛巡今日舉動，或有逾矩，然巡所想並非要與各家爭先，劉荊州仁德，號召諸位共助南陽鄉親，區區船資，以各家實力，不足掛齒，諸葛氏只包今日船資，明日後日，巡相信，會有荊襄大族接力，體恤南陽鄉親！」
「不錯，明日船資，蔡氏包了！」蔡中立道。
「後日船資，蒯氏包了。」
蒯祺也連忙跟上，還有幾位家族主事，紛紛表態，願意支持南陽流民免費渡江。
一時間，渡口群情激憤，而諸葛巡已帶人溜出人群，朝著城中去了。
「先生真是奇人，區區激將之言，便令各家爭相相助南陽流民。」魏延算是見識到了，也有點明白諸葛巡為何能半年內起勢了。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此舉最大收穫，便是碰見了文長。」
魏延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笑笑。
諸葛巡帶魏延回城，傍晚時分，正在府中享用晚餐的劉表得到了沔水渡口的情報。
當聽到諸葛巡雇了所有的船，隻身去了對岸時，差點一口酒噴出來，后聽到諸葛巡免費送流民過河，且對他們的去向沒有任何約束時，心中不由再次為諸葛巡讚歎。
一旁的蔡菽也聽得嘖嘖稱奇，今日得知胡林之事後，她也是明白了劉表所言進退有據的意思。
蔡氏給了他台階，他也給了蔡氏台階下。
再看今日舉動，更是將「進退有據」這個詞發揮的淋漓盡致，進得獨樹一幟出人意料，又主動退到大家都能接受的地步。
最後竟然將原本的流民潮搶人大戰，變成了爭相造福流民的大善舉，若有心宣揚出去，其效果遠超劉表號召的所謂仁德。
蔡菽突然發現自己的觀念也有變化，原本她以為才學冠絕是真正的天才，類似楊氏楊慮，或如蒯氏蒯祺年紀輕輕便獨當一面，或似諸葛亮那般聰慧機敏。
經劉表這麼一引導，她現在同意他的看法——
知進退，方才是大智慧！
再回頭看諸葛巡初到襄陽時的舉動，他表現出來的愚直，當初的拒官，也都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蔡菽暗自嘀咕：看來那件事確實得多多上心了！
她看得出來，劉表有越來越看重諸葛巡的趨勢，這種看重，不是對人才的看重，更像是對優秀晚輩的欣賞。
她突然意識到劉表也有一個快及笄的女兒，蔡菽心裡驚呼：
不行不行，得再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