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星冢岔道口,地上躺著數具修士屍體，涌不進來的煞魂開始互相攀扯撕咬。

眾人沉默失措站在陣中，只有清越笛聲依舊穩揚，同升起的靈陣一起,在無邊罡風中堅守。

「砰——」

一隻煞魂在撕咬中被甩到靈陣上,白光閃起，將它瞬間灼滅。

罪魁禍首靠近靈陣,它吞吃了大半煞魂,原本模糊的面目竟清晰出現一雙血紅眼睛,陰森盯著陣中眾人，裂開嘴角朝靈陣衝來。

這一剎那，離得近的修士瞬間腳底發寒，心生畏懼，下意識倒退,險些摔倒。

這隻煞魂卻未真正衝進靈陣,而是在快貼近時,倏地上飄,再轉身繞開。

剛才不過是它戲耍嚇唬修士的把戲。

宿雨燕十指緩緩收攏,望著那隻煞魂道：「它生了智。」

卻山笑聲音從面具下傳來：「不止一隻。」

眾人看向靈陣外，原先堆簇的煞魂群消失大半，原地只剩下五隻長出血紅眼睛的生智煞魂。

它們一排立在靈陣對面,過了片刻，隨著『嗚』聲變化，它們像是得了什麼指令，突然飄起,猛撲向地上的屍體。

不多時,原本已沒了氣息的屍體,開始僵硬起身。

這些煞魂長久停在修士屍體內，隨著它們行走，動作逐漸變得熟練，原本慢慢朝著靈陣走來，突然一齊加速衝來。

陣中邊緣的修士雖沒有後退，但見此情形仍忍不住渾身戒備。

「砰！砰砰！」

五隻新得了身體的煞魂毫不猶豫朝著靈陣撞來，巨大的撞擊聲，讓所有人周身緊繃。

靈陣光罩閃爍，如被攪亂的湖面，波瀾四起。而這些「修士」則被靈陣力量擋住，重重倒地飛了出去，兩隻煞魂也被屍體中彈了出來，但很快它們又重新進入屍體中，繼續撞向靈陣。

「砰——」

「砰砰——」

一聲又一聲的撞擊，讓靈陣搖搖欲墜。這些聲音響徹每一個人心中，而有的屍體早已不堪重負，血肉模糊砸在靈陣上。

煞魂寄居在沒有痛覺的屍體內，即便肢體斷裂也絲毫不影響它們撞擊。

華語蘭雙手再度結印，加固支撐著靈陣不被破開。

這時，分岔口前方緩緩走來一道身影。

「伍卓？」

陣內有修士認出來人，下意識喊了出來。

然而，當所有人看清他的面容時，皆倏然沉默。

這位叫伍卓的鬼修，雙眼紅得滴血，面白髮青，唇色黑如墨，若非氣息尚存，幾乎像一個死人。

原本他只是一個元嬰前期修士，但如今連在場天一修士都一時無法分辨他的修為。

「……鬼月招魂幡！」宿雨燕緊緊盯著伍卓手中的招魂幡良久，突然瞳孔一縮，認出來他手中的東西。

平青雲驚住，沒想到這個人就是造成現在困境的罪魁禍首，他低聲道：「我之前見過他。」

沒人回應他，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伍卓身後。

大概星冢內這次所有死去的修士都淪為了煞魂的容器，它們站在他身後，像是跟隨鬼將的士兵。

「這東西詭魅，傳言能幾倍甚至數十倍增長鬼魂實力。」宿雨燕臉色難看道，「我們不是對手。」

不是對手，但憑天一修士的底牌，他們自己有活命的機會，但其他人……

此刻，陣內天一修士無人出聲。

隨著伍卓揮動鬼月招魂幡，幡上鬼影血月隱隱扭曲，他身後那些「鬼兵」瞬間朝著靈陣撲來，儼然要硬生生用肉身砸開靈陣。

有鬼月招魂幡加持力量的數十個「鬼兵」砸來，靈陣光罩幾乎立刻產生裂紋。

華語蘭神色肅冷，手上那條後天法寶泛銀鏈流光閃過，雙手交錯對印后，迅速分開，朝前用力推去。

剎那間，靈陣光芒大亮，裂紋重新癒合。

只是華語蘭面色悄然白了一層，她指尖微顫，右掌對左指，貼合轉動，目光對上前方的「鬼兵」們，當它們再一次衝來時，繼續將靈陣加固。

「砰！砰！」

絡繹不絕的撞擊聲讓眾人開始往中間靠，陣中天一修士神情變幻，他們在猶豫。

「鬼兵」撲來，屍身容器撞得血肉模糊，一些煞魂彈了出來。

忽然，蘊含靈力的清亮笛聲悠揚遞去，卻帶著不可阻擋的凌厲，容器中所有煞魂全部被被彈出，在半空中頓時停滯。

明淮眼睫垂下，修長指腹不斷交替按壓笛孔，凌厲樂聲自他唇中泄出，竟將這些吞食同類並修為大增的煞魂抑住。

站在陣外對面的伍卓用那一雙近乎非人的血紅眼睛，盯著明淮，裂嘴舉手揮幡。

滯在半空的煞魂開始掙扎。

明淮指尖抬按速度變快，笛聲也越來越凌厲。

「在流血。」白眉盯著明淮的笛子，忽然對旁邊平青雲道。

平青雲看去，發現並不是骨笛在流血，而是明淮的指腹開裂，血順著笛身流下。

「轟！」

陣中一處遽然傳來丹爐爆炸聲。

「好了。」程清起身收回丹爐，他來不及觀察現在的處境，從丹爐內收出一大把定神丹，迅速分發給周圍修士。

很快，陸續也有其他丹修練出了定神丹，連忙將丹藥分給眾人。

只是對面又有了新變化。

伍卓握著鬼月招魂幡，直直插入地中，周遭罡風驟然停止，鬼幡卻無風自動，他睜著一雙邪惡血紅眼睛，張開雙臂，無數煞魂扭曲掙扎，發出不甘的嘶吼，最終不斷湧入他體內。

煞魂在迅速減少，星冢內濃霧消退，但伍卓的氣息卻在逐漸拔高。

沒人認為這是好徵兆。

「要不分開逃吧。」眼看形勢不妙，解金玲扯下腰間的金玲道，「我有金玲鍾，最多能護住二十人，但它無法移動，只能停留在原地，我還有一些法器可以分給你們。」

「不行。」曲如故握住卦盤，睜開眼指向後方，「去那，才有生機。」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見到大道正後方深處洞窟。

不知為何那處洞窟的罡風最強，但煞魂卻少之又少。

眼看伍卓即將要將所有煞魂納入體內，明淮掀眼，當機立斷：「天一以下，全部退進去。」

見眾人還在猶豫，他道：「華語蘭撤陣。」

天一修士雖平日對明淮的高高在上暗自不喜，但此刻所有人竟真未動，而華語蘭也在同一時間撤散靈陣。

李知正一馬當先，率先掠進洞窟深處，其他修士見狀，只能也跟著往大道洞窟深處退去。

「走不走？」平青雲問白眉。

白眉拖拖拉拉，眼睛還留在納入煞魂的伍卓身上，顯然她很想留下來。

平青雲瞭然：「行吧，留下來。」

「增元丹。」程清顧不得丹藥大出血，丟給在場天一修士一人一顆。

解金玲雙手接住，唏噓不已：「謝了。」

平常要想在程清手裡買，可得花上一筆大價錢。

程清走到白眉和平青雲身邊，猶豫了一下，問：「你們不走？」

兩人齊齊搖頭。

他咬牙，又掏出兩顆增元丹：「給。」

此刻，星冢內煞魂已被伍卓吞納殆盡，他臉色青得難看，嘴唇更是黑如墨汁，他扭動頭頸，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身後有龐大扭曲的鬼影若隱若現，不過一眨眼兩道陰冷煞氣擊向華語蘭。

華語蘭抬手以陣抵擋，卻被逼退，撞在石壁之上。

伍卓拔起鬼月招魂幡，邁步往前，岔道口正中間站著明淮，身邊的趙溪和殷良下意識擋在他面前。

鬼月招魂幡被伍卓用肘彎夾著，他抬起雙手輕飄飄往兩側撥開，趙溪和殷良就如同兩團人絮棉花，被輕而易舉撥開。

趙溪一劍插在地上，滑行數丈才堪堪停住。殷良揮劍擊在洞壁之上，借力卸去那股推力。

而伍卓又上前數步，他右手拿起鬼月招魂幡揮著，岔道口內留下的這些人頓時頭痛欲裂，彷彿有一股邪風刮進靈台，擠壓著他們神智。

解金玲受不了，拿起驅邪銅鑼，重重一敲！

「鐺鏘——」

粗糙且暴力的一擊鑼聲響徹整個分岔口。

「別敲！」

「我去！」

「解金玲，你也瘋了？」

沒見伍卓停頓，反倒讓在場所有修士臉色更加痛苦，尤其對樂修明淮而言，這種聲音過於刺耳，他面無表情看向解金玲：「收起來！」

解金玲連忙抱歉：「我以為這東西會有點用。」

之前對煞魂還有點用，而且這是她手裡頭唯一對邪氣有壓制的法器。

側面華語蘭左手托右腕，兩指點向伍卓腳下，他腳下瞬起陣光，他低頭看去，再抬頭看向她時，突然消失在原地，險些退出了分岔口。

——是傳送陣。

只是伍卓力量詭絕，並沒有將他徹底傳送離開，僅僅傳送離開了不到兩里路。

但……足夠改變戰局了。

華語蘭喝道：「動手！」

一隻白猿率先朝著重新走來的伍卓奔跳而去，乍然另外一道灰黃影子彈射追來，白猿扭頭看去，才見到是一頭還沒有人腿肚高的小狼。

伍卓卻不緊不慢揮著鬼月招魂幡，眾人靈台猛遭攻擊，心中滋生滔天狂躁殺意，想要殺掉一切活物，包括周邊同伴，幾乎要神智吞沒，只能勉力抵抗，將連帶著白猿和小狼動作都緩遲下來。

明淮冷眼看著，指腹移動，骨笛聲一變。

清和潤揚的樂聲彷彿帶著安神止殺的效果，逐漸減消鬼月招魂幡迷惑心智的效果。

站在分岔口內的修士們心中升起的狂躁殺意在褪去，不再有想對周圍同伴的殺戮之意。

而伍卓歪頭，面目猙獰，一雙血紅雙眼中明顯表現出對樂聲的痛惡，連身後那道龐大鬼影都停滯一瞬。

「有用。」平青雲察覺，當即喊道。

於是明淮指尖不停，一首平殺曲在分岔口中繞樑轉傳。

然而，伍卓身後鬼影再度扭曲膨脹，他似乎又得到力量加持，手中鬼月招魂幡揮動幅度增大，繼續朝著分岔口走來。

明淮指尖染血，為了壓制對方，強行拔高樂聲，他唇邊溢出鮮血，滴落在骨笛之上。

星冢外，有峰主觀而感嘆：「一人之力，終不能壓制長久。」

鬼月幡本就非凡物，雖持有者修為不高，但明淮也沒有當年星君的境界。

僅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長久壓制對方。

然而，就在此話剛落，分岔口忽雜亂響起數道不同的樂聲，慌慌張張跟上明淮的節奏。

星冢外，窺靈鏡無聲，直到有峰主察覺另一處的變化。

"快看洞窟通道！」

原來竟有樂修去而復返，他們前後或席地撫琴，或抱著琵琶，又或夾雜鼓聲，合奏樂聲既生澀又混亂。

明淮眸光微怔，隨後垂下，迅速用樂聲引著他們適應合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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