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們的名字 2
「光明祭司可以摧毀它，而黑袍法師可以遮蔽能量流，然後令它停止。」維妮冷靜地看看拉斐斯。「除此之外還有個方法，就是把詛咒之石和它結合。突發的黑暗能量會令相位瞬間逆轉，魔法效應就會立即停止，於是它們就會重新組合成穩定態，就像九百年前黑魔王奧冬所做的一樣。」她苦笑了一下，「恐怕你們不會允許我這麼做。」
「那還用說！」拉斐斯道。
「好吧，那你們想辦法摧毀它吧，連他本人也一起毀滅。」
拉斐斯看看身邊的三位白袍祭司，又望向維妮。他的表情變換了幾次，之後重重哼了一聲，顯得不甘心而又惱火。「我做不到。」他乾澀地說，看起來這句話讓他的自尊心很受打擊。「我們沒辦法摧毀它。」
「我想也是。」維妮淡淡地說，「恐怕你們同樣沒能力摧毀詛咒之石。你們的任務，應該是殺死詛咒之石的佩戴者，把詛咒之石帶回卡洛聖城，交給大祭司處理。」
拉斐斯沒有回答。看他的表情，應該是默認了。
維妮疲倦地嘆了口氣。「就算你們能做到，我也不會允許。你們休想輕易殺掉我，」她恨恨地一頓，「和他！」
「你想怎麼樣！」伯爾翰大吼。
「你找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維妮大怒。
「維妮。」姬絲萬般溫和的聲音幽幽而來，像來自千里之外，在這血肉橫飛的猙獰之夜，有如天籟之音。
黑袍法師轉過身來，目光掠過姬絲的金髮，和她的眼神相接。「姬絲，坎撒的公主。」姬絲輕輕一笑，有如盛開的蓮花。
維妮長嘆一聲，道：「我們都面臨滅頂之災，不過對於渴求黑暗力量的人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他會不斷吸收黑暗能量，直到變成一個強大的……強大的……比如一隻魔怪。」
「魔怪？」伯爾翰嚇了一跳。
「然而他並不懂得黑暗法術，也就不會控制。所以，他吸收能量的終極，是——爆炸！」
「你說什麼？」拉斐斯也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爆炸。」維妮手臂畫了半個圈。「恐怕我們全都會屍骨無存。」
唯有姬絲平靜的臉上，不曾有一絲漣漪。
「我們現在得合作。」維妮向拉斐斯說道：「你們幫助控制他，減弱套環的吸收速度。只要吸收速度降下三分之一，我就有把握暫時屏蔽它的黑暗能量。那時就可以去奪下他手中的套環，誰願意去？」
「我去，」卡迪珈說道，「我的法術足以自保。」
「我還沒答應要幫你，」拉斐斯淡然道，「我們為什麼要和黑袍法師合作？」
「你別無選擇！」維妮恨恨地想給拉斐斯一句咒語，「或者，你們現在可以逃得遠遠的。等他成了魔怪，或是自爆之後我把詛咒之石和套環組合好，那時你們再回來？」她冷笑一聲，以命令的口吻道，「按我的方案，我們可以阻止這場魔法異變，並且救回一個人的生命。」
「然後呢？」卡迪珈問。
「然後？」維妮回頭看了看，帳篷邊又有一名黑袍法師被吸幹了。「我們還剩五個，而你們也是五個人。詛咒之石在我這裡，套環則在你們手中。誰也不吃虧，是不是？」
姬絲身邊，伯爾翰不滿地揮了揮長劍。維妮沒有把他和姬絲計算在內，這讓他很惱火。但他也明白，在法術的交鋒中，他作為一名戰士實在起不了多大作用，除非他向某個黑袍法師展開突襲——但他和黑袍法師接觸不多，對黑魔公會並沒有太深的恨意，因此他的榮譽感不允許他做出這種不擇手段的行為。
拉斐斯哼了一聲，但還是舉起手掌。另外三名光明祭司做了同樣的動作，於是四團白光閃了起來，映上他們的白袍，照亮了周圍十幾碼的範圍。然後白光疾射，越過深紫色的花叢，瞬間射到帳篷門口，擊中卡梅斯的手腕。
維妮取出一隻手套。隨著她的吟咒聲，手套上泛起淡淡的黃光。她隨即把它交給卡迪珈。「我施術成功之後你就馬上過去。它是沒有形狀的，但你能抓住它。你身體的任何部分都不要直接接觸它！」維妮嚴肅地說，「只有這一次機會，不能有半點差錯！」
法師點點頭，戴上手套。過去對黑袍法師的種種成見，似乎在這一遞之間化為烏有，他甚至對以前對維妮的看法產生了些許懷疑。他盯著帳篷門口的卡梅斯，心裡百感交集。他知道姬絲此行的目的，如果卡梅斯即刻死去，姬絲還來這麼一趟還有什麼意義？「我搶下那個東西之後，他會怎麼樣？」
「不必擔心。」維妮對卡迪珈臉上的憂慮感到一絲意外，她輕笑一聲道，「他身上有我的防護咒。只要我不死，他就不會死。」她轉頭凝視著花叢對面的卡梅斯。看起來光明祭司的法術已令他痛苦不堪。他無意義地狂吼著，胡亂跳動，但那四道白光如同鎖鏈一樣，始終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黑袍法師們的壓力減輕了。他們的魔光立即變強，從各個方向射向卡梅斯。其中一束最明亮的血紅色魔光轉向卡梅斯的手腕，似乎要去幫忙，但是白光總是在排斥它，令它無法靠近。
「你要找死？！」維妮氣得大罵，「達尼大人，你休想拿到套環！」
紅光暗了，達尼顯然停止了施法。
維妮靜了一會兒，微閉雙眼，感受空中的魔力波動。片刻之後，她忽然揮手，指尖在空中畫出複雜交錯的圖案。與此同時，她迅速吟出一串沒有音節起伏的古怪咒語。卡梅斯的身體立即僵直。在他手腕上，白光形成的鎖鏈倏然變亮，甚至拖著他向前邁了一步。
「上！」維妮喝道。
卡迪珈的身影一閃，憑空消失了。眨眼之間，法師出現在帳篷門口，伸手向卡梅斯手中抓去。
然後維妮詫異地看到，法師踉蹌後退，拚命把法杖舉在身前。
卡梅斯轉過身，全身都泛起紅光，如同潮水一樣向法師衝去；但紅光卻被法杖放出的光圈阻隔。遠遠看上去，這場景就像一隻巨大的紅色手掌握住一隻半透明的雞蛋。卡迪珈縮在魔法護盾中，一邊後退，一邊斷斷續續地吟咒，看起來已是十分吃力。
「這怎麼可能？！」維妮震驚地叫出聲。
「出了什麼事？」伯爾翰問道。他幫不上任何忙，只能幹著急。
「他會施黑暗法術——他怎麼會施法？」維妮幾乎變了臉色。
紅光迅速變強，壓過了其他的光芒。維妮臉色一變，立即專心吟咒，奮力維持她的法術。紅光忽強忽弱，維妮的額頭很快滲出汗珠。看起來她並不能完全阻隔黑暗能量，但是套環要想衝破她的封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把它奪下來！維妮！把它奪下來！」黑暗祭司達尼在另一邊怪叫著。
姬絲迅速從頸前扯出一束銀鏈。「伯爾翰，保護我！」
「您要幹什麼？」戰士愕然叫道，「不能！您要去哪兒？」眼看著姬絲沖向帳篷，伯爾翰又氣又急，他的雙腿已經本能地追了出去。
兩個人衝過深紫色的花叢，闖進魔法力量閃耀躍動的圈子。他們衝過卡迪珈身邊，進入紅光的範圍。伯爾翰感到呼吸不暢，腦袋發昏，一瞬間幾乎控制不住地嘔吐起來。似乎有一股力量化為可憎的毒藤，從每個毛孔伸進他體內，不斷攪動著，吸吮著。他的體力迅速消退，離卡梅斯還有十尺的時候，他幾乎邁不動腳步。若不是多年來磨鍊出堅強的體質，他恐怕早已一頭栽倒。
伯爾翰很奇怪姬絲為什麼還能堅持不倒，她所受的力量絕不會比他小。但是姬絲除了腳步變慢、呼吸更為急促之外，並沒有其他異常。她舉著一個銀色護符，奔到卡梅斯身前。她一眼就看到，卡梅斯手掌中有一個黑色的環形，像是影子，卻又似乎有形有質。
「不要碰它！」法師在魔力盾中高喊道。
姬絲揮起手臂，銀鏈劃過空中，護符砸向卡梅斯手中的物體。
如雷的巨響滾過山崖，空氣被撕成無數碎條。每個人的衣服都飄了起來，而在這震動的中心，四個人全都倒在地上。碎石在泥土上劃出一片放射狀的紋路，卡梅斯躺在中心，一動不動。
只是一眨眼，維妮的黑袍就出現在卡梅斯身邊。她蹲下去，左手翻轉，伸向地面的一個環形黑影。它就像水泡一樣貼著泥土滑行，但是維妮準確地把左手的銅戒塞到它的中心。銅戒罩殼已經打開，露出另一個黑色的物體，姬絲離得最近，只看到那是一塊黑色的小石頭——或者說更像是熔化的蠟燭，因為它在不斷扭動，改變形狀，就像地上的套環一樣。
一句簡短有力的咒語之後，銅戒罩殼「啪」地扣緊。維妮長長呼出一口氣。興奮和激動立即爬上她的臉頰，令她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卡曼？」姬絲滿臉灰土，狼狽地爬起身，來到卡梅斯身邊。伯爾翰和卡迪珈也隨後圍過來。「卡梅斯？」姬絲低聲叫道，搖動卡梅斯的肩膀。
姬絲手上的銀光晃過維妮眼角，黑袍法師的表情突然一僵。她瞪大眼睛，盯著絞纏的細銀鏈。鏈子末端是個小巧的橢圓形銀質護符，上面刻有複雜的花紋。淡淡的銀白色光芒在護符上搖動，柔和而溫暖，照亮了姬絲的臉龐。
「聖、女、護、符？」維妮用一種奇怪的語氣一字一句道，「他把聖女護符給了你？」說著，黑袍法師的臉愈顯冷酷之色。
話音剛落，維妮的身體突然斜飛出去，就在撞上碎岩的一瞬間，她收身、曲腰、轉體、斜飛，一氣呵成，一柄黑玉短杖同時滑到手心。魔法護盾的咒文剛剛吟出開頭，卻突然中止，隨即換成另一句咒語。**道魔法光束射到維妮身前，卻被一個無形的環狀力場阻擋，紛紛滑向兩邊，山崖上頓時亂石飛濺。
「既然你們找死，那就來吧！」她高聲叫道，自信地舉起法杖。詛咒之石和套環都已經到手，她還有什麼可害怕的？現在不論是光明聖堂還是黑暗神殿，除了兩邊的大祭司之外，誰都無法和她對敵。她惡狠狠地看著有些發獃的拉斐斯和幾個白袍法師。
拉斐斯帶著三名白袍祭司飛奔過來。他們實在低估了維妮的實力，看剛才的一套動作，其實力是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意料。然而他們知道詛咒之石和套環一旦重新組合，那會使佩戴者獲得強大的力量，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們都必須阻止維妮。但是黑袍法師們搶得更快。黑暗祭司達尼沖在最前面，手中魔杖噴著火光，氣急敗壞地嚷道：「把它給我！交回黑暗神殿！」
維妮冷笑道：「達尼大人，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
「你想——」一句話卡在嗓子眼裡，達尼突然倒飛出去，速度比來時更快。他的身體越過花叢，直摔到山崖的另一邊。一聲驚恐萬狀的「啊——」在空中回蕩，飄向遠方，標示出這位黑暗祭司飛行的軌跡。
卡梅斯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幅畫面，是一張精雕細刻的焦急的面孔，面孔上閃著一雙清澈的眼睛。他獃獃地看著那披散的金髮，如同太陽一樣照進他眼底。溫暖柔軟的手撫上他的額頭，一股親人之間才能生出的感動慢慢涌過全身。
「感覺怎麼樣？」姬絲柔聲問道。
「姬絲？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亞迪——」
「仗打完了，我們勝了。姬絲提議來找你。」伯爾翰朗聲道。
卡梅斯腦子還有些發矇，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謝謝你們救了我——」
「你應該去謝她，」姬絲微笑著側一指道，「是她救了你。」
卡梅斯順著姬絲的手指看去，四個身穿白袍的人站在一邊，四個黑袍法師站在另一側——維妮左手舉著黑玉短杖，她兩眼發紅，面若桃花，一副如獲至寶的得意神情。八個黑白法師竟然同時面對維妮，個個均是如臨大敵。「維妮？她？」卡梅斯喃喃道，更似是發獃。他搖晃著，艱難地站起身來。姬絲和卡迪珈在兩邊扶住他。卡梅斯按住額角，似乎在驅走腦中的眩暈感。然後，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向維妮走去。
「退開！」維妮用眼角瞥見卡梅斯的動作。「別過來，很危險！」她一邊說一邊用短杖甩出一串火球，一名黑袍法師急忙舉杖抵抗。
「謝謝你救了我。」卡梅斯對維妮說道。維妮為之一怔。卡梅斯的腔調很奇怪，而他的眼神也有些異樣——他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那語氣，那眼神……很熟悉，也很遙遠，但她肯定見過。
「維妮，維妮。」卡梅斯只是微笑。然後，他突然拔出短劍，刺入維妮的胸膛。
維妮慘呼一聲。凄厲的尖叫幾乎震破了旁邊幾個人的耳膜。她的眼珠凸了出來，不可置信地瞪視卡梅斯。卡梅斯則湊近她，得意的笑容幾乎佔滿了她的視野。
她軟軟地滑倒，嘴角噴著血沫，雙唇翕動，卻吐不出一個字。
光明祭司和黑袍法師們全都停止了攻擊，愣住了。維妮既然已經倒下，他們當然要立即搶到詛咒之石。但是卡梅斯比他們更快。短劍飛快地斬下，血水噴濺，卡梅斯已經把維妮的左手拿在手中。
「都去死吧！」卡梅斯大吼道。
姬絲清澈的眼睛突然變得茫然了。一連串的事情令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甚至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卡迪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隻手拉緊伯爾翰，向旁邊急沖。法師吟出一句咒語，三個人衝出山崖邊緣，緩緩落向下面的山坡。熾烈的火焰追逐著他們，卡迪珈只覺得背後像是貼著滾燙的鐵塊，皮膚一陣劇痛。當三個人安然降落時，卡迪珈聽到上方響起幾聲慘叫。不用看他也知道，崖頂此刻必然已經成了火的海洋，就連他前面半里處的樹林都被照亮了。
卡迪珈下意識地擦擦額頭。當他修習魔法之初，曾經和老師一起參與一次追捕黑暗信徒的行動，結果遇上一名強大的黑袍法師。那個法師出身於陶比拉王國的特龍奈多家族，擅長各種強力攻擊法術。正是那次經歷讓卡迪珈見識到龍焚術的威力。他雖然還無力施展，但早已把咒文記了下來。幸虧如此，剛才他才能及時分辨出對方的法術，否則他們三個現在已經成為焦炭了。
卡梅斯怎麼會施展如此強力的魔法？卡迪珈滿臉凝重，「伯爾翰，你保護姬絲，走遠一些。」隨即不等姬絲回話，一句咒語之後，他的身子飄了起來，一點點向上升去。離崖頂越近，他的動作就越慢。法師小心地接近平台邊緣，探出頭去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