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與白 1

幾天之後，五個身穿白袍的人來到林風城。零點看書守門的衛兵見到這一行人非常高興，以為是白袍法師，但當他注意到這幾個人的環頂冠，以及白袍胸前和領口綉著的金矛徽記，立刻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直到這幾個人彬彬有禮地道謝離開后好半天，衛兵還沉浸在意外的激動中。

很快這消息就在城中傳開了。人們紛紛議論說，光明神殿的祭司們居然親臨本地，必然是來為本城祈福。戰士們更是興奮不已，他們認為，女王有了卡蘭的庇佑，這場戰爭必定能贏得勝利。

不過這幾位白袍人坐在姬絲的府邸中時，所談的卻是另外的話題。

「這麼說，是黑騎士帶走了他？」為首的大神官問道。

姬絲點點頭。她的憤怒在卡梅斯踏出她的房門的那一瞬間便已消失得蕩然無存。多日來，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卡梅斯祈禱。

「黑騎士帶走了他。」大神官重複了一遍。「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姬絲盡量說得平靜，但話音中細微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的情緒：「您一定要把他從黑暗中拯救出來。」

大神官蒼白的頭髮搖了搖。「不，女孩。」他溫和地說，「他並沒有真正走進黑暗中。」

姬絲和卡迪珈都驚訝地睜大眼睛。

「有些地方恐怕你誤會了。」大神官說，「如果他真的已經選擇做一個邪惡騎士，他早就會離開了。詛咒之石可以讓人在****之間墮入黑暗，而他則堅持了將近一年之久。我想，除了血統和聖女護符的佑護，必然還有某種信念，或是感情在支持著他。」他注視著姬絲，緩緩地說：「或許是愛情。」

「那個叫維妮的女人，那個黑袍法師。」姬絲虛弱地說。

一位白袍祭司發出不屑的哼聲。

大神官聞聲轉頭，和緩地說：「不要低估愛的力量——只要是真摯的愛，其中就必然有純凈和美好的成分。一個會愛的人就不會是完全邪惡的。從這個意義上說，這世上沒有多少人是完全邪惡的。即使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也能夠轉變為正義的戰士。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廣行善跡，有教無類。每個人都有潛力走向光明，而我們也得給人這種機會。」

「包括死靈法師嗎？」那名祭司有些不服氣地眨眨眼。

大神官的神情變得嚴肅。「死靈法師本來不是邪惡陣營的人。只是人們畏懼他們所操控的力量，才給他們冠以邪惡的稱呼。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其實是被逼到黑暗中去的。這是天真蒙昧的善良經常會犯的錯誤！拉斐斯，我以為你已經懂得了這些。」

拉斐斯祭司默默低下了頭。姬絲的眼睛有些發紅，哽咽著說：「那麼是我逼走了他？我當時是糊塗了……我不應該那樣對待他……」

「當時你做不了什麼。」卡迪珈安慰道，「你根本不可能對抗黑騎士和黑暗祭司。我想，他之所以離開，不是因為你。」

大神官點點頭。「我想還是因為詛咒之石。按照你們的敘述，維妮曾經來找過他。那他可能已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詛咒之石交給了維妮。顯然，黑暗祭司是要靠卡梅斯去尋找維妮。」

「詛咒之石重新出世，這是災禍的開端。阿拜迪恩大陸平靜的日子將不會持續太久了。」大神官看了看身邊的四位白袍祭司，憂心忡忡地說，在即將到來的劫難里，我們會需要一大批忠心赤誠的光明守衛者。00ks.com我們必須容忍一些過分狂熱的舉動。但我真的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神官和祭司們會懂得光明的真義——善良需要寬容來調劑，驅邪也要有公正輔佐。」

他站起身來，最後對姬絲說道：「如你所請求的，我的同伴們會留在這裡幾天，為你的軍隊祈福，藉以鼓舞他們的士氣。」

「謝謝您。」姬絲輕聲說道，語調中帶著一絲心不在焉的迷茫。

大神官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姬絲，似乎已經洞察了一切。「關於卡梅斯，我想他會做出自己的選擇。無論如何，他把聖女護符送給你都是一種祝福。你可以戴著它。如果不能再見到他，就把這護符當成一種紀念吧。」姬絲的眼眶中忽然盈滿了淚水。

房門無聲地打開。一道略帶紅色的光柱射了進來，照亮房間最深處的角落。「起來！」

卡梅斯用手背擋住眼睛，避開這突然的強光。他已經在這黑乎乎的小房間中待了十天，或是半個月，抑或是一個月。他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因為這個房間深處地下，他看不到日月星辰。送餐的時刻也不規律，經常等到他餓得快昏倒時才送來一點點可憐的便餐。或者更可能的是，他們是故意要折磨他的精神。

卡梅斯跟著法師手中發光的法杖，默默走進黑暗的長廊。他知道他們又要叫他去施法。這已經是第四次了。他將會被帶到中心大廳，「擺放」在魔法陣的某個位置，作為法術的媒介。那個黑暗祭司一直堅持地認為，鑒於卡梅斯和詛咒之石間的特殊聯繫，可以通過某種法術找到它的蹤跡。

卡梅斯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他不了解這些法術，但他了解維妮的能力。她擁有強大的法力，現在更有詛咒之石輔助。如果她不想讓他們找到，他們就多半找不到。但是他恨維妮，是這個女人，將他推向了黑暗的深淵。

從他們的****中，卡梅斯推想出了一部分事實。看起來，維妮從廢塔生還之後，回到法提克黑魔公會，並且居然被委任為會長。很明顯，黑暗神殿是想藉助維妮的力量去尋找詛咒之石，所以並未追究維妮以往的罪責——至少在她找到魔石之前。可是他們沒想到，維妮又把他們耍了一次。

卡梅斯心中忽然一陣酸澀。在見到維妮的那個晚上，他才驟然明白自己的心思，明白內心苦痛的來源——他還一直惦念著她！

這才是他選擇流亡的真正原因。正如姬絲所說，他是在逃避。她以女人的直覺敏感地體會到了這件事，而他則花了一年時間。想到姬絲，卡梅斯心中擔憂愈甚，她和亞迪的戰爭有了結果了嗎？她的心靈受得了苦難與幸福的雙重摺磨嗎？

他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但有件事是確定無疑的：這裡必定在林風城西北方的附近。那晚莫塞尼和黑騎士押送他出城之後並沒有走太久。他還記得，他們帶著他走上一個小山丘，進入一片樹林，然後就從某個隱藏在樹下的秘密洞穴來到這裡。他推測這是黑魔公會在坎撒王國境內的一個臨時據點，因為從這地下建築的情況來看，這裡並沒有經過認真修繕。大部分廳室和走廊都裸露著土牆，地上甚至連磚石都沒有鋪。

莫塞尼急著在這裡審問他，是想儘快找到維妮的下落。

卡梅斯猜得沒錯。但是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所不知道的——莫塞尼發現了光明神官的蹤跡，並以此為借口，向黑暗神殿彙報要就地隱匿。這位黑暗祭司的真正想法和他的同僚們一樣：找到詛咒之石可是莫大的功勞，誰都不想把這個功勞讓給別人。

但莫塞尼沒有想到，這個秘密地點已經被發現了。

「你能確定？」拉斐斯問道，他急促的步伐顯露出內心的激動。

「確定。」另一名白袍祭司說道，「我召喚了風靈鳥去查探，樹林里確實有黑暗魔力的波動。」

拉斐斯思忖著說：「那裡多半是黑袍法師的窠穴……甚至可能是黑魔公會在這邊的據點！哼，竟然就在我們眼皮底下！」

另外三名白袍祭司看著拉斐斯。拉斐斯是年輕祭司中的佼佼者，很有可能會在下次選拔中升任神官。此刻大神官不在，因此其他三名白袍祭司都比較尊重拉斐斯的意見。而且他們也很願意執行這個任務——身為白袍祭司，驅除邪惡不僅是他們的功勛，也是他們的榮耀。他抓起自己的手杖，熱切地說：「今晚行動！」

黑夜。四名祭司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搜索秘密洞口上，因此沒有發現夜空中有個昏暗的影子在盤旋。那是一隻四翼龍鷹，按照召喚者的命令監視著地面。它的新主人此刻就坐在它多棘的彎背上，黑袍在風中飛舞，白皙的手指上戴著一顆碩大的戒指。那雙藏在兜帽下的眼睛閃著黑水晶般的幽深光芒。

卡梅斯注意到了黑袍法師們的慌亂。除了莫塞尼和兩個黑騎士之外，大廳中的十幾個人全都愕然看著牆邊閃爍的紅綠光球。一名黑袍法師匆匆跑了出去。沒過一會兒他就更急促地奔回來，幾乎跌倒在門口。「四個……」他氣喘吁吁地說，臉上滿是恐慌。

「四個人就讓你這麼緊張？」莫塞尼大聲斥責道，同時掩飾住自己的憂慮。這個臨時據點並沒有安置太多人，現在大廳中的十幾個人就是他此刻的全部手下。他並不害怕任何偶然闖入的冒險者，但是另一種猜想卻使他隱隱不安。

「四個白袍祭司！高階光明祭司！」

莫塞尼的臉色變了。實際上，他自信憑現在的人手可以和四個高階白袍祭司對敵。但是據他所知，光明神殿的大神官也來到了這裡。

他迅速揮出手勢，停止了魔法陣的運轉，然後走進磷粉的圓圈，打算把被綁在椅子上的卡梅斯拉出來。

一聲轟響令他停下了腳步。沉悶的轟鳴聲不斷傳來，聽起來似乎是土牆或石板被巨力擊碎的聲音。第一聲是在頭頂很遠的地方，接下來的幾聲就越來越近，連續幾下之後，大廳幾乎飄滿了震落的塵土，而轟鳴聲也已經到了廳門外。

「見鬼！」莫塞尼不可置信地叫道，「他們怎麼可能這麼快？」

最後一聲巨響，他得到了答案。廳門突然爆開，無數碎片石屑向四周飛散。塵土瀰漫之中，一片閃動的白光浮了進來。它的外形就像一隻半透明的平底小船，在離地面約有一尺的高度飄行。四個身穿白袍的人站在上面，每個人手中都握著一根環矛杖，和他們頭上的白冠是相似的樣式。四根光明法杖頂端搭在一起，放射出炫目的白光。

為首的白袍祭司一進大廳就注意到了卡梅斯，徑直朝卡梅斯奔來，「以卡蘭之名！」他念誦道，引導另外三根法杖一起對準莫塞尼。白光暴射而出，猶如斬魔的利劍。黑暗祭司一下子飛了出去。

卡梅斯驟然怔住。他實在沒有想到，會有光明祭司親自來解救他。一瞬間，他差點流下眼淚。

白色的流光飄了過來。卡梅斯只覺得一股吸力抓住他的身體，隨後就騰空而起，耳邊呼呼作響，旋即，他又重重跌到地上。在暈過去之前，他聽見一個威嚴的聲音響在腦後：「看住他！」

不知過了多久，卡梅斯醒了過來，掙扎著轉過頭，他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置身於廳門之外的走廊上，周圍是一堆堆碎石和渣土。一個白袍祭司向他走過來，另外三個則仍然守住廳門，不斷向裡面發射耀眼的驅邪聖光和閃電。黑袍法師們也用各種法術回擊，大廳里頓時充滿了紛亂的光影，空氣中冒出硫磺味、焦臭味以及其他一些古怪的氣味。

那名看管他的白袍祭司見卡梅斯醒來，走到他身邊，俯視著地上的囚徒，臉上毫無表情。「維妮在哪兒？」祭司厲聲問道。

卡梅斯愣住了。他沒有想到白袍祭司第一句話會是問這個，他們跟黑暗祭司審問他時的情景有什麼區別呢？卡梅斯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冰點。

「維妮在哪兒？」對方又加重語氣說了一遍，隨後用穿著軟皮靴的腳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下。

卡梅斯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怒火，他抬起頭來，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冷冷地回答：「你們幹嗎不自己去找？」

白袍祭司被激怒了。「要是能找到，我們為什麼還要問你？快說，維妮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我真搞不懂！」卡梅斯大聲說，差點被氣得發笑。「為什麼你們都想通過我來找維妮？我又不是法師，不會使用什麼追蹤術或是拉什麼咒！」

白袍祭司怔了一下。「你說什麼？」他定定地盯著卡梅斯，卡梅斯頓時只覺睏倦之極。

那一晚的情景隨即浮上腦海，維妮臨別時的話清晰地流過耳邊。他疲倦地說：「拉什麼瑪斯之咒……但我不能——」

「拉提瑪納斯之咒？！」祭司猛喝一聲。

卡梅斯頓時清醒過來，點頭。

「你竟然勾結她！」白袍祭司突然吼道，再次踢了他一腳。這一下比剛才用力得多，卡梅斯頓時感到肋骨一陣劇痛。祭司冷笑，話語中含著濃濃的諷刺道：「拉提瑪納斯，愛之定位咒文——只有在相愛的兩個人之間才會生效！你騙過了整個法提克，又到了坎撒！你這狡猾的黑騎士！」

「我不是黑騎士！」卡梅斯艱難地反駁。

閃著白光的環矛杖落了下來，看起來白袍祭司憤怒得要給卡梅斯一點小小的懲戒。

卡梅斯昂然抬頭，絲毫不懼地盯著法杖搭上他的肩頭。詛咒之石已經不在他手裡，光明神術傷害不到他！

結果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光明法杖剛一觸上他的皮膚，卡梅斯立即感到一股發自心底的劇烈痛楚，身體似乎被劈成兩半。他無法控制地大喊，並且聽到兩個吼聲，一個是來自他的喉嚨，另一個則源自腦海最深的角落，似乎是一個老法師的聲音……卡梅斯本能地縮腰閃避，想要滾到一邊。綁在背後的椅子撞上石堆，他的額角碰到一塊鋒銳的石棱，鮮血頓時流涌而出。在傳遍全身的強烈的刺痛感中，他無聲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