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門百年開

沒有一道山脈、一條河流的走向是辛生明熟悉的，這已經不能用「滄海桑田」來解釋。李平陽隨口說大地是上古大神創造的，說着還看了眼辛生明。這世上真有神仙而且跟「青城」有關？辛生明不由心裏發虛，趕緊指著大楚境內的四橫四縱，問起這些道路目前的完整情況。現在辛生明知道了，被他懷疑是飛機跑道的叫「神道」，有史以來就存在，傳說也是上古大神創造的，還會自動修復。

原以為找到條關鍵線索，沒曾想頭緒越理越亂，這叫學得越多越發現自己無知？思緒飄得很遠，李平陽接下來的解說辛生明沒聽進去幾句，只記住大楚天下分九州十八鎮，還有楚棠說李平陽是天下第一重鎮崑崙節度使的么女，也是惟一的嫡女，和她是親表姐妹。辛生明覺得么女挺好的，免得有個叫李世民的弟弟操碎了心。

嬰兒無三觀，好惡很直接，好喝的果汁是楚棠給她倒的，自然覺得她是好人。喝完果汁，小九在楚棠的逗弄下跟她玩起來，倒不用辛生明費心。

來時趕時間，回去則比較悠閑拖長好幾倍，但旅途總有結束的時候，李平陽把她所知道的能說的說得差不多，位於一個小山谷中的營地也就到了。

「全是帳篷？」楚棠說李平陽在帶兵執行這一段神道的護衛巡邏任務，再過幾天就結束了，所以特意過來接，順便散心。李平陽統兵一衛，現在帶着五千多人，辛生明以為會看到一座小型軍城，心裏還挺期待的。誰知道營地中沒有一棟木石建築，花花綠綠女性特徵明顯的帳篷群外面只有一圈木柵欄，柵欄外是幾道拒馬，連壕溝都沒挖。

以為辛生明嫌帳篷簡陋，楚棠忐忑地解釋道：「大楚國訓，神道左右各五里嚴禁修建永久建築，不得無端動土。」看這兄妹倆的穿着用具，估計比她這公主還要養尊處優，不禁有些發愁。

「住帳篷挺好的，以前沒住過，體驗體驗也不錯，不會有蟲子吧。」入鄉隨俗，辛生明沒那麼講究，只要不讓小九受罪就行。

「沒蟲，肯定沒蟲，神道左右神草的範圍內都不會有蟲。」

在小山谷辛生明就發現草坪里沒一根雜草，出了山谷再一路過來，始終沒見到雜草，長勢還特別好，已經覺得很神奇了，沒想連蟲都呆不住，心說不會有毒吧！正準備問，看到側前方几匹軍馬甩著尾巴在悠閑地吃草，吃的就是這草坪草。於是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動物體質不同無懼毒草，那麼這個世界的人的體質是不是也不一樣？非常後悔剛才考慮不周讓小九喝了果汁，着急地摸摸小九的肚皮問道：「小九，肚肚疼疼嗎？」

「咯咯，哥哥，咯咯。」肚皮被摸得發癢，小九以為辛生明跟她玩新遊戲，捏了下他的臉，放開后又捏了下。

小九用勁挺大，辛生明被捏得生疼，心裏卻很高興，還能使出這麼大的勁，說明小九沒事，那果汁應該沒毒。這神草，就當是神草好了，以後有人說包治百病他也信。

來到給他安排的帳篷，辛生明感慨皇家終究是皇家，雖然楚棠出門在外，雖然各種用具比起他的時代少了許多便利，但和這個世界的生產力相比，已經難能可貴。

見辛生明對皇室用品視若平常，對有的東西好像還有點嫌棄，楚棠挫敗感更深。堂堂的大楚公主，在這人面前好像成了鄉下丫頭，青城——真的凌駕於眾生之上嗎？心裏別着勁，楚棠回到自己的營帳只呆了一小會，就又跑了回來，決定整個下午都賴這，看看這人還能拿出多少新鮮玩意。

楚棠離開她的營帳不久，一隻信鴿騰空而起飛向東方。不一會，帥帳附近同時飛起兩隻鷂鷹，一起奔向西方。再過了一會，帥帳前衝出兩騎四馬，槍挑紅布急馳而去。

百裏外的大楚都城新安，大慶宮無憂殿，當今皇帝楚鋒煩躁地將幾份奏報砸到案上，癱坐在椅上發起呆。

大楚太祖當年其實已經取得壓倒性優勢，只有十八方邊緣勢力苟延殘喘，正準備秋風掃落葉一統天下，突然得到一段豫揚神道自動修復的消息。古傳「神道復，青城出」，為了不錯過機緣，在鬼谷弟子的勸說下，太祖用和談的方式提前結束戰亂，十八方勢力保留部分私兵，成為軍政大權一把抓的十八路節度使鎮守大楚邊關。

在大楚立國前，是長達兩百年的戰亂，人心思安，為使天下休養生息，立國初期的大楚實行「無為而治」，只要不豎反旗幹啥都行，社會經濟迅速得到復甦和發展。與此同時，過於寬鬆的政治環境使得十八鎮日益坐大，大楚立國前沒清理乾淨的舊門閥世家也逐漸死灰復燃，五十年前已經形成「尾大不掉」的態勢，只能通過聯姻的方式增加利益糾纏，暫時緩和矛盾。

二十年前楚鋒即位后，個別藩鎮更是蠢蠢欲動，屢屢試探底線。幸好新任崑崙節度使李泉與楚鋒是總角之交，又是他親姐夫，感情非常深厚。在李泉的支持下，楚鋒殺了幾隻雞，再嫁出去幾個堂姐妹，娶了幾個新妃子，勉強壓了下來。

但人心隔肚皮，二十年過去了，誰知道手握大楚近四分之一軍力的李泉有沒有起別的心思。另外，據探西大陸去年底開始發生災荒，近期色蠻諸國交流頻繁，軍隊有集結跡象，有可能破罐破摔進犯崑崙關。不管色蠻會不會真的叩關，李泉都要被拖在崑崙關，楚鋒的壓力只能自己承受。難道真的答應東海節度使的請求，把楚棠嫁過去？

一切的一切，都緣於一條消息，那消息使得太祖沒將牛鬼蛇神清理乾淨就匆匆稱帝立國，使得大楚先天不足。而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後來發現那消息是假的，是當地村民為出行方便修復了一小段水毀神道，路經的商旅以為是自動修復，然後以訛傳訛越傳越誇張。

可以想像，事實真相被掀開后，在知情人眼中太祖肯定會成為笑話。楚鋒覺得，「無為而治」雖然是很切合大楚初年的治國良策，其實也是太祖的無奈之舉吧，顏面大失權威受損，讓他無法採取強勢。

楚鋒不知道太祖當年得到消息為假時是什麼心情，只知道太祖在古訓「神道左右各五里嚴禁修建永久建築」的基礎上加了條「不得無端動土」，還建立輪巡神道的制度。同時規定，非大軍出征及軍中急使、輪巡軍隊，余者無皇令不得行於神道上。是用制度來保證皇帝第一時間獲得與神道有關的消息免得犯同樣的錯誤，還是仍然心存幻想？

又是一百年了，這個百年，天門會開嗎？古時候天門百年一開，後來是兩百年、三百年、四百年，上一個四百年沒有開天門，會不會推遲到五百年——就在今朝？而作為開天門的前兆，有確鑿證據的「神道自復」最晚是九百年前。據說天人也有五衰，青城還在否？楚鋒覺得就算青城不在，來個天堂的魔頭也行，把這天下殺得乾乾淨淨大家一起完蛋，這皇帝當得實在太累了，正好解脫。

「陛下，安樂公主飛鴿傳書，紅色急報！」一聲急促的通報聲打斷了楚鋒的思緒。

「棠兒？紅色急報！？」楚鋒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楚棠一個剛成年的閑散公主，有多大的事動用紅色等級的急報，但馬上想到楚棠去接李平陽了，而李平陽正在執行輪巡神道的任務，難道——神道有異？一把從女侍衛手中搶過竹管，迫不及待地捻掉蠟封。

「哈哈，哈哈哈！」看着看着，楚鋒笑聲越來越大，覺得大楚百年來的陰霾都隨着這份急報一掃而空，急促地說道：「宣，宣太子、太史令、太學祭酒、左右相國、左右羽林大將軍進見。」

無憂殿是辦公場所，取「國事無憂」之意，離內閣不遠。不一會，左右相國與在內閣輔政的太子楚植聯袂而來，然後是太史令、左右羽林大將軍，辦公地離皇城最遠的太學祭酒最後到。

每來一撥人，楚鋒只是示意找地方坐，顧自在殿中轉圈，一刻都不停息。皇帝不坐，誰好意思坐下，只能尷尬地站着面面相覷。最難受的是太史令范啟聖，級別最低，在朝中是個邊緣人物，除了大朝會，平時都沒資格上朝的，垂手站在最邊上大氣都不敢喘。其他人也想不通把太史令叫來幹什麼，但看皇帝好像很高興，興奮勁都快溢出來了，應該是好事，還是等著皇帝揭曉吧。人都來齊了，楚鋒終於不再轉圈，讓眾人坐下，掃視一圈斟酌著說道：「諸位，安樂公主飛鴿傳書，紅色急報，天門——開了！」

「天門……開了？」這詞在大家的腦海中藏得太深，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專業關係，范啟聖最先回過神，幾乎跳起來急聲問道：「陛，陛下，公主得到了青城的消息？」

楚鋒微笑點頭，站起身走過去，親手把急報遞給范啟聖。「……自稱來自青城寶仙九室之天，攜一女嬰，女嬰名小九……身懷神器，風采絕倫……」幾乎一字一句地念完，范啟聖使勁眨了眨眼睛再念一遍，身體晃了晃，噗通一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