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山神
王有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如此霉運透頂。
他竭盡全力，將身形掩藏在一根倒塌的，掩埋在大雪中的爛樹樁內。
儘管寒冷已經凍僵了四肢，仍舊不敢動彈半下，生怕引起遠處那頭猙獰猛獸的注意。
作為村裡僅有的兩家獵戶，王有根從小隨父親進山，這是祖輩上傳下來，刻在血脈里的本事。
他自詡見過的凶獸猛禽多不勝數，連老虎都見過十幾次。
眼前這隻卻格外不同。
體型龐大不說，單是那金黃璀璨的皮毛，威嚴滿滿的氣勢，便透出令人心悸的不凡。
當真可稱之為一山之君！
「苦也！我那婆娘當真害苦我了，莫非真有山神顯靈，故意懲罰我不遵守這蠻荒大山的規矩？」
身體越來越冷，王有根卻感覺自己腦袋燙的厲害，整個人飄飄欲仙，不停在胡思亂想著。
作為獵戶，他家本來在村裡還算過得去，不愁吃喝。
壞就壞在，娶了個太能生養的婆娘，剛剛給他生了第九個嗷嗷待哺的娃。
家裡一張張嘴，簡直愁白了王有根的頭。
家中缺糧，加上大雪，不得已，只能冒險來到這蠻荒深處，以前從未踏足過的禁區。
也是他運氣好，沒幾天就發現一株百年山參，這簡直是百兩紋銀砸在頭上，系著全家的命。
可是，當王有根採摘山參時，貪念一生，卻犯了忌諱。
自古有訓，大山有神，萬物有靈，凡取用山中珍寶，必留一線生機。
像採摘山參，便要將參籽埋在原處，恩澤後人。
但看著那紅彤彤的參籽，再想到自家婆娘元氣大虧的身體。
王有根一咬牙，徑直將整株山參塞進了行囊里。
果然，山神爺爺這就來懲罰俺了！
……
陳潤看著眼前這個躺在雪地里發高燒，嘴裡不停嘟囔著什麼的中年男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傢伙在說什麼？」
「俺也聽不懂人話啊，大王。」
狗獾用爪子撓著頭：「不過這人族一看就是壞傢伙，是專門偷我們寶貝的，乾脆殺了他吧大王！「
或許是銘刻在妖族基因中的影響，這個凡人在他們眼中，咋看咋不順眼。
簡直跟出門遛彎見了一坨翔般，噁心得慌。
陳潤壓下心中的厭惡不適：「算了，只是個凡人，和我們有沒仇，殺他幹嘛。」
他並非聖母，只是見這中年男人滿臉滄桑，必是有一家人要養活，不由得想起前世習慣了沉默的父親。
「誰說沒仇，嗨呀，俺可聞到了葯香嘞。」
狗獾三兩下從傀儡頭頂跑出來，不多時就從行囊中發現了山參，獻寶似的用爪子抬過頭頂。
「大王你快看，這壞人族果然是來偷咱們妖族的寶貝的，該殺！」
他越說越氣，似乎這山參是他種在自家院子里，被人偷了一樣。
陳潤瞧了幾眼，確實是好東西，沾染了靈氣，不過距離蛻變為靈藥還有段距離。
由於藥力淺薄，對他這種大妖倒是沒用。
反而那些紅艷艷的參籽更讓他在意，可以種出新的光團獎勵。
嘩啦！
狗獾得意洋洋，踩在獵戶胸口上，將一堆積雪扔在臉上，要審問對方。
雪水冰涼，王有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頭昏腦漲地厲害，胸口處像是壓了塊大石頭。
「快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要來偷俺們山裡的寶貝……」
有大王在背後撐腰，狗獾叫嚷地可歡了，絲毫不怕，得意洋洋，狗仗虎勢。
王有根目瞪口呆，看著一隻模樣類狗的小獸趴在胸口，抓著自己的山參上躥下跳，口水都濺到他臉上了。
恍惚之間，他還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呢。
不過下一刻他衷心覺得，要是自己真的活在夢裡就好了。
簸箕大的虎爪落下，輕易鎮壓小獸，一頭巨虎出現在眼前。
這頭老虎模樣兇猛，獠牙如匕，慢悠悠用爪子撥著參籽，王有根幾乎嚇得要尿出來。
「果然，果然是山神爺爺顯靈了，責怪俺壞了規矩呢！」
雖然憤恨自己的寶貝人蔘被虎搶了，王有根臉上反而扯出僵硬笑容，裝作十分友善的模樣。
儘管身體嚇得發抖，卻生怕自己被對方吞進肚子里，不敢動彈。
下一秒，他卻忍不住驚訝地瞪大雙眼。
只見老虎撥光了參籽，爪子一彈，重新將人蔘丟在自己面前後，提溜著小獸就離去了。
絲毫沒有吞吃自己的意思。
「這……」
王有根整個人都懵了，一個念頭突然從腦子裡蹦出來。
這特么就是大慈大悲的山神爺爺當面啊！
他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凍僵的身體重新跑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陳潤面前，大聲道：
「山神爺爺，是我不該生出貪念，偷取這山中珍寶，還請山神原諒俺吧！」
一邊說著，還一邊把人蔘遞到陳潤面前。
看似迷途知返，一臉正氣，實則心裡各種念頭轉的厲害。
王有根可不傻，他曾經聽城裡的說書先生講過，世間的山神有好有壞。
那些脾氣好的山神，或許是活得久了，尤其鍾愛考驗凡人。
一旦遇到性格忠厚善良，迷途知返的書生或獵人，往往會賜下大機緣。
搏一次，說不定就能一步登天，成為那些飛天遁地的仙人哩！
這回，輪到陳潤有些蒙了，看著眼前這傢伙有些摸不著頭腦。
莫非自己真有小說里的主角命，王霸之氣一開，所有人都上趕著送寶貝？
「大王，這株人蔘好香啊，想吃！」
狗獾小鼻子嗅著葯香，忍不住不停吞咽口水，饞嘴地很。
陳潤用爪子敲了敲小狗頭，也不拒絕，直接抓起了香氣四溢的山參。
他也不白拿人家的東西，從儲物袋裡取出大堆的土豆和地瓜等，都是之前田裡種的。
這獵戶大雪天進山冒險，無非是為了錢糧養家，這些食物夠他全家渡過這個冬天了。
見到山神真的賜下獎勵，王有根倒不貪心，歡天喜地接過了。
只要確定這位山神大人性格仁慈，大不了以後多來幾趟，混個臉熟，總能有機會的嘛。
「多想山神爺爺！多謝山神爺爺！」
王有根砰砰磕了十幾個響頭，再看時，眼前已經沒有了絲毫蹤影。
雪原上平整一片，連爪印都沒有，他不由更加確定真的是山神顯靈。
深山白雪，寒風刺骨。
男人跋涉在風雪中，糙手不停撫摸著行囊，高高鼓起、裝滿食物的行囊。
他想起家裡婆娘和孩子，今年冬天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不必挨餓，不必爭搶。
憶起出門前，那一雙雙心酸渴望的眼神，男人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的涕泗橫流，如釋重負。
寒風吹散了額紋，心中的大石落地，望著這片蒼莽群山，王有根不由湧起許多憧憬。
未來可期，未來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