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蹤的妻子

白天陽大鬧墨子精工年會的1年後。

溫暖、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入室內，白天陽一家三口圍坐在桌邊吃著早餐。

牛奶、雞蛋、麵包、水果，女兒白慧心一邊吃，一邊興奮地吧唧嘴。

妻子歐穎在兩片切片麵包上塗上果醬，遞給白天陽。

「公司里這兩天有什麼事嗎？」歐穎說道。她穿著一身紫色的職業套裝，身材苗條、腰身纖細，鵝蛋臉上畫著淡妝。

白天陽幸福地接過麵包，咬了一口：「沒什麼大事，一切運轉正常。」他穿著雪白的套頭衫，臉上光潔得沒有一根胡茬，髮型也很整齊，雙眸炯炯有神。

「老爸。」白慧心忽然說道，「我想給』菠菜』買個智能貓砂盆，可以嗎？」

「我馬上下單，下午就能送到。」

「謝謝老爸。」白慧心開心地說著，把最後一塊蘋果塞進嘴裡，跳下飯桌，去找旁邊的「菠菜」玩了——這是一隻8個月的英短貓。

白天陽看看白慧心、看看歐穎，臉上也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他打算出門上班了。

走到門口，打開大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沒有走廊、沒有道路、沒有行人，完全是一片虛無。

天空中，有一雙巨大的、戴著黑框眼鏡的眼睛，正默默地盯著他。

白天陽甚至能無比清晰地看到對方眼白里的血絲。

白天陽回過頭，沖著歐穎說道：「穎兒，我現在很開心，你開心嗎？」

歐穎甜甜地笑道：「開心啊，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一直很開心嗎？」

「你還會想他嗎？」

「誰？」

「呂制豪。」

歐穎的臉色一變，抬頭看著白天陽。

「回答我。」白天陽說道。

歐穎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白天陽。

「回答我。」

歐穎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白天陽。

「回答我。」

歐穎仍然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白天陽。

白天陽連續說了五次「回答我」，都是這樣。

電腦屏幕外，真正的白天陽嘆了口氣：程序卡住了。

沒錯，「幸福的一家三口」是現實中白天陽編寫的一個程序。

或者說，這是白天陽養的一窩電子寵物。

大鬧墨子精工現場的「白慧心」，也不是白慧心本人，而是白天陽編的一段數智人代碼。

此時現實中的白天陽，鬍子拉碴、頭髮蓬亂，佝僂著背在電腦前碼著代碼。

「菠菜」——就是程序中的那隻英短——緩緩地踱過來，在他腳邊，蹭他的腿。

白天陽咕噥了一句，站起身給「菠菜」找吃的。

家裡很亂，自從12年前歐穎帶著女兒離開后，家裡就再也沒有女主人打掃了。到處都是程序、機械自動化方面的書籍資料，托馬斯·科爾曼的《演算法導論》被他撕成一頁一頁的，貼在牆上當壁紙。

翻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貓糧袋，但裡面的貓糧目測只夠「菠菜」吃3天。

白天陽拿起手機想要訂貓糧，發現自己的賬戶里，餘額根本就買不起更多的貓糧了。

他咕噥了一句，把貓糧盆裝滿，然後繼續坐在電腦前碼代碼。

一年前的墨子精工事件后，金雪輝兌現了諾言：取消裁員計劃，廢除強制打C的制度。

但白天陽被公司「優化」了。

他也是唯一的一個。

而且，作為業內公認的「技術領袖」，白天陽在離職后居然找不到工作。

因為金雪輝利用他在行業里的影響力，把白天陽的事迹添油加醋地到處宣揚。這樣一來，所有公司都不敢錄用這隻「大鬧過天宮的孫猴子」。

現在的白天陽，只能靠給別人打一些短工，做一些小項目過活。

這一次，在寫了1個小時代碼后，白天陽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觸電般彈起，迅速接通——生怕會錯過面試通知。

「白天陽先生嗎？」手機里，傳來一個甜美的女聲。

「嗯，我是。」

「你好，白先生，我是』天心』公司創新事業部的王清月。」

「嗯，你好。」白天陽一邊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說話，一邊手忙腳亂地拿出紙筆，打算記下面試信息。

「我們的老闆，也就是您的妻子歐穎姐，失蹤了，您知道嗎？」

「啊？」白天陽一愣，瞪大眼睛看著前方。

「她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上班了，公司里現在一團亂。如果您有她的消息，請儘快通知我們行嗎？」

「我……我和歐穎分居了12年了……」

「我知道，可是，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努力努力。穎姐對公司實在太重要了。所以，您一旦得到她的消息，麻煩馬上告訴我們，就撥打這個電話。」

「具……具體怎麼回事兒？她怎麼就失蹤了？」

「她說受邀去大唐長安主題公園遊玩，但一去就是整整兩個月。我們聯繫過大唐長安的客服，對方只說穎姐的確在大唐長安出現過，但失蹤了，他們已經請警方介入……」

掛上電話，白天陽愣了片刻，立刻撥打了女兒白慧心的電話。

連續撥打了三次，全部被掛斷。

白天陽嘆了口氣。

當初，白天陽因為醉心於工作，幾乎整天泡在公司里，連女兒出生都沒有陪在歐穎身邊。之後，他享受著「技術領袖」的光環，對歐穎和白慧心也幾乎不管不顧。

最終，在一場激烈的爭吵后，歐穎帶著女兒走了。

這一去，就是12年。

等白天陽意識到，家庭對自己有多重要時，白慧心已經長大。她對白天陽從來是冷淡到極點，每次白天陽試圖聯繫她，白慧心要麼直接掛電話，要麼把白天陽稱作：白先生。

白天陽無奈，只能轉而撥打了高中同學老唐的電話。

老唐恰好在大唐長安主題公園的所在地，擔任派出所的所長。

撥通電話后，足足過了十幾秒鐘，對方才接。

「喂。」

「老唐？」

「嗯。老白，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這兒都快炸鍋了。」

「咋了，你當年連班主任都敢調戲，啥事兒還能難得倒你？」

白天陽這句話剛出口，電話那頭猛地傳來「啪」的一聲巨響，隨即是「老唐」的一句髒話。

「這大唐長安，真他娘的……老子這個派出所所長，算是干不下去了！」

「村民鬧事兒？」

「不不不，村民對鄭謙吉，就是新創世集團的大老闆，都感激得很，恨不得把他當祖宗給供起來。天天來鬧的，都是些反機器人團體。他們覺得機器人在搶人類的飯碗，而大唐長安里用了大量最帶勁的機器人。所以這些人天天來鬧，要新創世集團把這些機器人給銷毀嘍。怎麼可能？這些機器人總價值幾百個億，新創始集團又不是傻子！」

「』98號』對吧？」

「對啊，就是』98號』的混蛋，現在還堵在外面！新創世集團也不是吃素的，說如果派出所不管，他們的機器人要是真和那群來鬧事兒的、』98號』的人動起手來，分分秒秒也能把他們擺平。」

「那你就讓他們干，好戲不怕激烈！」

「屁話！你到底找我什麼事兒？」

「有個叫歐穎的，最近在大唐長安失蹤了，這事兒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邪乎得很，在大唐長安城裡的曲江池那邊消失的，我的人都查了1個多月了。」

「歐穎是我老婆。」

「啊？」

「所以，這案子，能跟我說詳細點兒不？」

「案子還在查，我們這兒有紀律，我也不能說太多。但是……」

「但是什麼？」

「我總覺得有貓膩兒，最近我手上接到的，和大唐長安有關的失蹤案特多。大活人好好的，開開心心到了公園裡玩，莫名其妙就沒了，無影無蹤……啊……」

「老唐」說到這裡，電話那頭猛地又傳來幾聲「嘩啦啦」的爆響。電話也隨即被掛斷。

此後，任憑白天陽怎樣撥打，「老唐」再也不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