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長安地獄變

白天陽雖然厭惡魯道禪，但事到如今，看到一個人類被機器人屠戮，他依然大為駭異、恐懼。

他立刻想到一個問題：「朱䴉」系統被篡改后，大唐長安里，機器人對人類的屠殺行為恐怕會愈演愈烈。如果能夠救出白慧心，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逃出去。

可是，怎麼逃呢？從哪裡逃呢？

還有，那幾個和尚押著白慧心，會不會遇到其他機器人截殺？

或者說，那幾個和尚本身，會不會突然對白慧心動殺心？

白天陽越想越是心焦，忍不住沖著懷裡的發聲裝置喊道：「能看到慧心嗎？能看到現在她在哪兒嗎？」

「在找！」

「人臉識別很難嗎？不是說大唐長安到處都有監視器，可以做到無死角監視？」

「嘿嘿。」修遠忽然開口，「那不過是鄭謙吉的宣傳語，營銷詞，哪有可能真正無死角了？」

「而且……」發聲裝置說道，「現在整個大唐長安的IT系統很不穩定，有些監視畫面現在是一片雪花，還有些監控攝像頭被破壞了。」

白天陽沉默半晌，猛地扯開喉嚨大吼了一聲：「靠！」

然後，他發瘋般飆出一連串髒話。什麼「賊老天」、「王八蛋」，還有些不堪入耳的句子和詞語。

修遠笑道：「罵得好，老天眼本就瞎了眼！」

發聲裝置說道：「果然是一隻悶罐子垃圾桶，看上去斯文，其實滿肚子都是髒水！」

王清月卻在白天陽背上一言不發。

白天陽罵了一會兒，心中鬱悶稍微紓解了一些，繼續趕路。

但他很快發現，正常的道路寸步難行了。

幾乎走上兩步，就能看到凶神惡煞般的燕軍士兵。他們手上雪亮的長刀上染著血跡，到處追砍。

路邊躺著許多屍體，有的金屬零件散落於體外；有的睜著眼，倒在巨大的血泊之中。

而那些機器人扮作的長安百姓，也在殺人。

白天陽就親眼看到過，一個已經被攔腰砍斷的、穿著白衣的老漢，滿臉傲狠陰鷙，死死掐住另一個女子的喉嚨，兩人都已不再動彈。

老漢腰間斷口露出的是金屬結構，而那女子的七竅都在流血。

在經過務本坊與崇義坊之間的道路時，正好要跨過一座石拱橋。橋下，是流經這裡的龍首渠的一段。

白天陽跑到橋上，無意間朝下方的龍首渠看了一眼，只見水面上正好漂過八具屍體。

連渠水都微微泛紅。

「不能沿著大道走了。」懷裡的發聲裝置說道，「我們看下來，現在有大概7400多機器人士兵在大唐長安各條道路上移動，見人就殺。加上其他發瘋的機器人NPC，我們在大道上每位移5米，遇到機器人截殺的概率就會提高32%！」

「進入坊內會不會好一點？」白天陽問道。

「會。」發聲裝置說道，「有些人類就以坊牆為依託，在組織抵抗。坊內遇到機器人截殺的可能性要比大街上低36%，最終被殺掉的可能性低19%。」

「具體的路線規劃一下。」白天陽說道，「按照遇險概率給出最佳路徑規劃，這你總能做到。」

「正在計算……」發聲裝置說道，「有了！依次進入崇義坊、安仁坊、光福坊、永樂坊、永寧坊、靖安坊、安善坊、蘭陵坊、開明坊、道德坊、風安坊、敦義坊，然後從南面進入永安坊，遇難概率最低，大概是55%，成功抵達目的地概率最高，大概是39%。」

「39%……」白天陽顯然對這個概率數很不滿意。但他知道，現在，走其他路線連這個成功概率都達不到。

想到這裡，白天陽縱身一躍，開始攀爬旁邊崇義坊的坊牆。

「大禿瓢！」發聲裝置說道，「你也應該有能力做相同的計算，讓你手下那幾個小禿瓢也按照最優路線走唄。」

白天陽一聽，立刻叫道：「修遠！要是到了永安坊，我卻看不到女兒，老子馬上把你這顆光頭拆了！」

修遠淡淡地道：「我現在聯繫不上他們。不過，他們會自己根據獲得的信息計算最優路徑的。不過，以我看，你成功和女兒碰面的幾率，不會超過10%。」

白天陽面色陰沉，並不說話。

而他懷裡的發聲裝置輕輕地嘆了口氣。

此時，白天陽已經爬上崇義坊3米多高的坊牆，視野頓時開闊了不少。

但白天陽的一顆心也隨即沉了下去。

觸目所及，一片狼藉。

屍骸遍地，還有不少民居燃起了大火，一縷縷烽煙向上飄揚，形成一根根詭異的煙柱，直刺天際。

白天陽跳下坊牆，進入崇義坊內。

首先踏入的，是招福寺。

根據白天陽腦海里的資料，招福寺是大唐長安里最大的寺院之一，寺門高廣，大殿雄闊。

它最著名的，是殿後那一座七層八角琉璃須彌寶塔。這塔身自下而上盤著一條長龍，鱗甲鮮明，須爪精細。晴天日落之時，自塔下仰望，但見晚霞迷離，龍姿矯矯，流光溢彩之間有若活物一般。

平日里，總有不少遊客來此，到塔下來賞景色，美其名曰「觀龍霞」。

但此時，白天陽進入招福寺，看不到一個遊客。

來到琉璃須彌寶塔下，固然龍霞燦然，但地面上還能看到一灘刺目的血跡，一陣刺鼻的血腥氣鑽入鼻孔，讓白天陽一陣噁心。

背上的王清月也呼吸急促起來，顯然也是血腥氣鬧的。

白天陽不敢多呆，立刻橫穿整個寺廟，然後又在坊內穿街過巷，即將抵達崇義坊南門時，忽然聽到一陣劇烈的喊殺、慘叫之聲。

白天陽只能放棄走坊牆的計劃，轉而到了崇義坊西南角，然後再次爬上了坊牆。

可是不經意間一回頭，殘酷無比的一幕也映入眼帘：

一個機器人燕軍騎著馬從身後的坊街而過，轡頭上掛著一串總共6顆人頭，其中4顆斷口處是金屬結構，2顆還在齜牙咧嘴；剩餘2顆人頭，斷口處鮮血不停地滴下，在燕軍士兵的馬後留下一串點點的血跡，顯然是遇難的遊客。

那燕軍士兵看到白天陽，發現他還背著一個女子，女子的手上還拎著一顆腦袋，大為驚異，立刻彎弓搭箭，要朝他射來。

白天陽立刻翻下了坊牆，然後斜貫大道，迅速爬上了安仁坊的坊牆，然後又下牆進入了安仁坊。

安仁坊也靠近大唐長安東北，裡面有許多達官顯貴的府邸。此時也是一片寂靜，完全沒有平日里的喧囂吵鬧。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白天陽一邊行走，一邊警惕地四下察看。

忽然間，他聽到背上的王清月的口中發出一陣「嘔」的聲音——她開始乾嘔了。

「暈車了？」修遠的腦袋說道。

「閉嘴！」王清月說道，但再度發出一陣乾嘔聲。

「可憐，想吐也吐不出什麼，很久沒吃東西了吧。」修遠說道。

白天陽暗嘆一聲：其實此時，他也累到了極點，恨不能立刻休息，最好能吃點東西。哪怕躺上幾分鐘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猛地只聽王清月大叫：「當心！」

白天陽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耳邊就傳來「嗖」的一聲，一支箭矢從他腦袋邊掠過，直插入面前的土地中。

隨即，是一陣馬蹄聲傳來。

不用回頭，白天陽就明白，有燕軍士兵正在追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