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墨子危機（一）

墨子精工（墨子精密製造股份有限公司）是全世界範圍內第一流的機械人設計、生產企業。

它的企業logo，就是一個機械戰士，戴着古人的斗笠，穿着古人的布衣，手持一柄長劍。

臨近年尾，在墨子精工總部的11樓會議大廳內，正在舉行全員大會。

整個公司6472名員工悉數參會——有的在現場，有的遠程接入。

「烈火專項成果豐碩，我們成功打入了新創世集團的供應鏈。」主講台上，董事長金雪輝興奮地說着，「公司今年營收增長124%，利潤增長103%，墨子精工的市值也達到了2366億，創下歷史新高！」

金雪輝身後，巨大的、幾乎佔滿整面牆壁的屏幕上，顯示著一頁PPT，上面全都是一個個亮眼的數字，和色彩鮮艷的柱狀圖。

「嘩~~~~」

「牛啊！」

現場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歡呼聲和口哨聲。

金雪輝胖胖的、半禿的腦門上閃著油光，臉上滿是笑容。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黑色制服、戴着淡藍色口罩的會場服務人員走上台，用手上的熱水瓶給主講台上的白色瓷杯添熱水。

金雪輝笑吟吟地伸手去拿瓷杯。

服務員手一抖，幾滴熱水落在了金雪輝的手上。

金雪輝胖手一抽，眉毛一立，壓低聲音道：「滾！」

服務員連聲說：「金董對不起，不好意思。」迅速退了下去。

金雪輝卻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個聲音怎麼那麼熟？想再找那名服務員，對方已經隱匿在台下一大批服務員的隊伍中。

金雪輝皺着眉，把PPT翻到下一頁。

巨大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青年男子的形象——金絲邊眼鏡、臉型瘦削、中等身材。

剎那間，剛才還火熱的現場氣氛冷了下來。

金雪輝繼續對着麥克風說道：「在此，我們要感謝烈火專項的頭號功臣——劉芳達。正是他，帶領着攻堅團隊不眠不休地工作，克服了一個個困難，為公司設計、生產出最好的』機械獵犬』，獲得客戶的認可，被採購進入大唐長安主題公園，使得這個歷史上最偉大的主題公園裏，有了墨子精工的產品！芳達，站起來！」

主講台下的第一排，「PPT上的男人」站了起來，得意地朝後面墨子精工的員工揮手致意。

但現場一片沉寂。

足足過了3秒鐘，表情尷尬的金雪輝自己開始用力鼓掌。

「啪！啪！啪！啪！」

終於，第一排坐着的高管們開始鼓掌，隨即是第二排、第三排。

但掌聲寥落、稀疏。

劉芳達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金雪輝也尷尬地笑了笑，把PPT翻頁。

一陣驚呼。

金雪輝抬頭，看到現場所有人盯着自己身後的巨屏，臉上都流露出驚駭的表情。

他回頭一看，也吃了一驚。

巨屏上，此時顯示的是一個小女孩的頭像。

十二、三歲年紀，黑黑的頭髮梳理成雙麻花辮，眼睛大大的，圓圓的臉有如一個大蘋果一般。

「白慧心誒！」

「天陽哥的女兒！」

底下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其中「天陽哥」三個字鑽到金雪輝耳朵里，讓他陡然間瞪大了眼睛。

「會務！會務！老徐，你怎麼辦事的？怎麼回事兒？」

主管會務的高管老徐立刻站起來，朝着會議室的IT控制單元小跑了過去。

「大家好，我是白慧心！」就在這時，巨屏上的小女孩開始說話了，「你們一定納悶：烈火專項的負責人，應該是我老爸白天陽，也是我老爸帶着大家沒日沒夜地干，這件事才能夠成功。怎麼今天，墨子精工的董事長金雪輝，卻要把最大的功勞，算在劉芳達的頭上？」

現場幾乎一片寂靜，只有金雪輝還在氣急敗壞地大喊大叫。而老徐一邊跑向IT控制單元，一邊也忍不住向巨屏的方向看來。

「因為，我老爸強烈反對金雪輝即將要推行的裁員計劃。」白慧心大聲說道，「他和金雪輝大吵了一架，被強制休假了！而劉芳達卻對這次裁員計劃大聲叫好，極為擁護，所以能夠上位！」

「裁員計劃」四個字一出口，現場爆發出一陣喧嘩。

「你們是不是想知道，這次裁員都會落到誰的頭上？」白慧心稚氣未脫的聲音響徹全場，「我報幾個名字哈，你們就有數了。研發三部的梁士猛，產品設計中心的楊子業、創新業務事業部的洪波浩……」

白慧心一口氣報了17個名字，現場喧嘩聲更響。

「都是35歲以上的啊！」

「怪不得，前兩天人力資源部的小李讓我別再那麼大手大腳地花錢，原來是這麼回事……」

「為什麼裁我？」

「我剛付完首付啊！」

「我昨天還在通宵達旦地加班！」

巨屏中，白慧心的形象繼續說道：「這些，還只是公司里的普通老員工。或許有人會說，骨幹員工是不是就安全了呢？我只能說，你們天真了。來看看，這些人。」

屏幕上，白慧心的形象縮到一角，屏幕的大部分，開始顯示一頁頁類似於檔案的資料。

「周正民，參與烈火專項，提出藉助陶氏演演算法，解決獵犬機械人四肢協調的問題。

「尤思文，烈火專項組核心成員，就是他修復了獵犬機械人高速跑動時耗電量過大的問題。

「方秉臣，烈火專項組核心成員，獵犬機械人的電池解決方案，就是他設計的……」

白慧心一邊說，巨屏上一邊翻頁，每一頁上都是一個人的資料，包括姓名、對於烈火專項的貢獻，以及用紅字標出的，裁員計劃賠償額——大多不超過50萬。

而在這些人的照片右上角，都有一個紅底白字的角標——「計劃裁員」，如同血斑一樣觸目驚心。

現場的喧嘩聲幾乎鼎沸。

「老方太虧了！」

「新創世集團年薪500萬挖他，他都沒去，說要跟着天陽哥干烈火專項。現在公司就打算賠他50萬？」

「35歲以上的，哪怕是骨幹也要趕盡殺絕？」

「太狠了，太沒人情味兒了！」

許多人憤怒的目光，開始朝金雪輝集中過來。

金雪輝在主講台上，腦門子都是冷汗。他對着麥克風大叫：「這是謠言！沒有的事情！公司每年都要正常優化掉一部分不合格的員工。但優秀的人……」

「金董，你這話糊弄誰呢？」巨屏中的白慧心說道，「我所說的這些資料，都是從你的辦公電腦里找到的。你看看，這些是不是你電腦里的東西？」

白慧心一邊說，巨屏上一邊呈現出一個電腦桌面。

背景壁紙是一幅全家福——金雪輝和他老婆，以及一兒一女。

一個滑鼠不停地打開桌面上的文件夾，白慧心的聲音不斷地回蕩著：

「這個文件夾里，是裁員計劃。這個文件夾里，是金雪輝寫的PPT。這個文件夾里，是一些財務方面的資料。這個文件夾里是什麼……啊……太辣眼睛了。」

現場一片驚駭的叫聲。

「沒想到董事長好這口！」

「看文件夾的名字就不正經。」

金雪輝面如死灰，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