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省城故事多（三）
出了賓館，余天明在馬路邊招了半天才有一輛富康計程車停下，司機是個年輕人，坐在駕駛室急吼吼的用省城方言大聲問，「小兄弟，克哪裡？」
余天明突然想明白剛才一陣招手怎麼就沒有計程車願意停下，年齡小是原罪，人家看他一副少年人的模樣，穿得又不像富家公子哥，哪願意浪費時間搭理。
「克省城大學，八一路那個門。」余天明拉開後門，一屁股坐進去，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毛爺爺，拿在手中晃了晃，「看到冒，不差錢，搞快點，趕時間。」
「好嘞！那你坐穩，我搞快點。」
余天明估計司機比他大不了幾歲，說話也沒個把門，哪有後世計程車的服務風範。
車子果真如司機說的一般開得飛快，路上顛顛簸簸的也沒減速，余天明生怕司機小哥將這輛小富康給整散架了。
省城大學在長江以南，計程車一路向東過了長江大橋，又跑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是到了地方。
掏錢結賬，花了六十多塊，余天明暗自咂舌，上輩子在省城上大學，日子過得亂糟糟的，哪捨得花錢坐計程車到處跑，他都差點忘了，1992年計程車起步價是14元，4公里后每公里1.6元，收費相當高。
遠遠的看見那座老校門，心裡湧起一絲莫名的親切。走進校園，樹木悠悠，芳草依依，自強大道蜿蜒向前，桂樹林立，滿園飄香。
一一看過那些圓頂老樓，碧瓦飛檐，古色古香，余天明信馬由韁，邊走邊瞧，安逸的穿梭在清幽寧靜的校園中。
傍晚6點半，余天明緊趕慢趕的回到賓館，被余有年一通埋怨。
「你跑哪去了？我找你一下午，要不是問到賓館前台，我都不知道你出去了，這裡是省城，不是泉城那小地方，以後出去要和我說一聲。」
覺察到老爸真有些生氣，余天明訕笑道：「我去省城大學轉了一圈，路程有點遠，爸，放心吧，我都多大了。」
余有年背著手，詫異的看了余天明一眼，在房間內來回走了幾步問，「你明年想考省城大學？」
余天明沉默半晌，平靜的說出重生后他做出的第一個決定，「不，我想去港島上學。」
下午去省城大學回憶過往，算是和上輩子的青春做個告別，他不想再去那裡，前世里的大學時光停留在他記憶里，只有勤工儉學的奮鬥，沒有恣意飛揚的青春，也沒有一壺濁酒喜相逢的同窗，那段時光里留給他眷念的東西並不多。
「港島？港島對內地招生嗎？」
余有年有點跟不上兒子的想法，他不太清楚港島是否對內地招生，但常年在外面跑市場，接觸的人和事也有不少，加上兒子明年要參加高考，自然也比較留心和大學相關的一些消息。
「爸，港島暫時不對內地招生，但總會有辦法，我想去港島那邊看一看。」
見兒子不像是開玩笑，余有年也不知道怎麼繼續和兒子溝通，在讀書這件事上他給不了太多建議，只得乾巴巴道：「你自己心裡要有數，既然想好了就要刻苦努力，有志者事竟成。」
「對了，這是下午給你買的BB機，你隨身帶著，以後到哪兒去都方便聯繫。」
余有年從床頭柜上拿起一個盒子遞過去，兒子這趟暑假回家像是一夜間長大成人，對生意的經營也條條是道，現在更是幫著他與廠家進行談判。
余有年隱隱感覺到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管教兒子，長大的雛鳥遲早要飛向遠方，作為父親，他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給兒子提供支持。
「BB機？爸，我暫時用不上這個。」余天明接過包裝盒，嘴上說著不要，心裡還是挺高興。
「過幾天你就要返回學校，一個月也才回來一次，沒有BB機怎麼聯繫，你寫的經營計劃我和你媽都看了好幾遍，意思是懂了，但後面很多事還要和你商量。
我打算拿下獨家代理經銷權就準備著手安排，買BB機是你媽的主意，這東西也就能接收傳呼信息，不影響你學習，倒是在學校里會有些張揚，你自己不要顯擺，瞎鬧騰。」
余有年笑呵呵的背著手，不給兒子買個BB機，家裡後續那些經營計劃他還真有點吃不住，有些主意簡直令人拍案叫絕。
比如為儘快擴大市場規模，提高年銷量，實行市縣鎮鄉四級營銷推廣，用什麼海報宣傳，鄉鎮牆面廣告，公交車廣告等等，聯合廠家策劃開蓋有獎的活動。
一旦拿下獨家代理經銷權，在實施二級分銷上，也要採用預交保證金的管理辦法，也就是說，他余有年可以和廠家一樣先收錢再辦事，用別人的錢來辦自家事，這簡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有時候，余有年就在想自家兒子的腦袋瓜怎麼這麼好使，都是老余家的種，怎麼他就不行，甚至他都覺得兒子即便考不上好大學，憑著這經商天賦也能出人頭地。
余天明並不知道，那十幾頁紙的經營規劃已經被老爸老媽視若珍寶的藏在家裡，上面那些文字也被老兩口不知耗費多少心神，逐字逐句的背下來，買個BB機算什麼。
「那行，我就帶著，到了學校一準放到宿舍里。」
隨手放下BB機，余天明接著道：「爸，李總那邊聯繫好了沒有？」
「約好了晚上打麻將，就在隔壁房間，李華，付磊，還有王立民晚點過來，本來要一起吃飯的，羅總下午又找他們開會，估計是要問具體情況。剛才王立民還打傳呼說晚飯取消，麻將繼續，情況有變，但是好事。走，先去吃飯，晚上再說。」
余有年簡單的說明情況，事情有點波折並沒有出乎所料，畢竟是新的經銷模式，廠家肯定也要前思後想，仔細掂量。
吃完晚飯，天已經黑了，余天明準備去買5條紅塔山，一條用來招待，餘下四條一人給送一條，合作已經談到這份上，橫豎不差這點事。
穿過馬路，轉到另外一條街上，余天明見著一家門店比較大的批發部，和店老闆交談一番，數了325塊錢遞過去，四條紅塔山分別用四個黑色袋子裝，餘下一條隨便找個袋子放進去。
批發部緊鄰正街，昏黃的路燈下，一個穿著大褲衩，梳著邊分頭的長發青年，不時的朝著余天明的背影張望，盯了一會後又轉身向右，走進旁邊的一條小巷。
余天明提著袋子走出門店，沿著原路返回，剛走過街口，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側邊傳過來。
「兄弟，要皮包嗎？你看，新到手的，便宜給你。」
余天明偏過頭瞧了一眼，見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青年，手上正提著一個藍色的手提公文包朝他示意。
小青年見余天明看過來，接著道：「兄弟，想要嗎？質量好，不信你瞧瞧。」
余天明並沒有多看公文包，而是看向小青年的身後，街口的巷子里人影閃動，似乎還有人盯著這邊。隱隱地余天明覺得不是好事，邊走邊擺擺手，用省城口音說，「不需要。」
小青年並不氣餒，跟在身旁繼續搭訕，「兄弟，你看看嘛！試試貨，這可是今天新到手的。」
余天明有點不耐煩，這種街溜子沒幾個手腳乾淨的，公文包一看就知道是贓物，他正準備再次拒絕，又突然像是記起什麼，念頭急轉間，伸手一直前面的路燈，轉頭道：「看看也行，去那裡。」
小青年順著余天明的手指往前一看，心下也明白是什麼意思，笑著道：「行，就去哪。」
這會，街面上零零散散的有少人端坐在自家門口納涼，余天明倒也不怕出什麼事。
一會後，余天明站在路燈下問，「這包從哪裡來的？先說好，我既然和你談，我就是想買，貨是什麼來路，我不說你也清楚，但我要聽真話。」
聽到這話，小青年狐疑的看了一眼余天明，很快又變著臉，笑嘻嘻道：「兄弟倒是好眼力，你放心，這是新到的貨，市面上都沒有。」
小青年插科打諢，不願講實話，余天明瞪了他一眼，指著皮包上面的英文標誌問，「兄弟，知道這是什麼牌子嗎？」
小青年尷尬一笑，打了個哈哈說，「哥，這可是英文，肯定是國際大品牌，很值錢的，我便宜賣給你，只要200塊，200塊就行。」
兩人聊上幾句，小青年沒什麼其它心思，只是一個勁的想將公文包賣掉，壓根就不識貨，估計就是個小偷小摸的二流子。
阿瑪尼的手提公文包賣200塊，後世的A貨都沒這麼便宜，1992年市場上哪有什麼A貨，百分百是真的。余天明懶得多費口舌，沒好氣道：「10塊錢，賣不賣，不賣拉倒。」
「哥，你這也殺得太狠了，天地良心，這可是國際品牌，絕對的真貨。」小青年叫起了撞天屈，「哥，你是大老闆，這紅塔山一拿就是5條，10塊錢都不夠買2包紅塔山，這包怎麼說也值千把塊。
哥，你要是想要就150塊，我就當交你這個朋友，再有新貨到手，我直接找你。」
煙是用黑色袋子裝的，余天明又打了結擰在手裡，即便在路燈下也不敢確定袋子里裝的是紅塔山，而且是5條，小青年說話沒個把門，三言兩語就將底漏個乾淨。
余天明盯著他惱火道：「你跟蹤我，知道我住哪？」
「呃...這個...誤會，誤會，哈哈哈...兄弟，你放心，我就是個賣貨的，我看哥，你和我有緣，這才想將貨賣給你，要不是最近手頭太緊，白送給你，我都願意。」
小青年繼續胡吹瞎掰，嘴裡沒一句實話。
余天明有些惱了，那個阿瑪尼的藍色公文包八成是顧定方的，只是他懶的再搭理，不是不願意掏那200塊錢，他兜里還有600多塊，這是老爸吃晚飯時給他的。
幫朋友也要講尺度，能幫就幫，前提是不能將他當傻子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