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藍田戰役（四）

第二十三章藍田戰役（四）

佟佟地鼓聲在關前響起，一隊隊氐軍扛着簡陋的梯子向武勝關跑了過來。武勝關並無護城河，迎敵的關牆高約四丈，長約一里。

關牆上看着氐軍排著散亂的陣型衝殺而來，冉譫不禁皺了皺眉。不是因為氐軍的強大，而是因為氐軍攻城器械的簡陋。

千步外的投石機沒有轟鳴，進攻的氐軍也沒有配置弓箭兵和弩兵。只有或赤裸著上身或穿着簡單的皮甲的步兵扛着木梯，喊著號子向關牆衝來。這一切讓冉譫感到有些詭異，彷彿攻城的這一千氐軍就是被派來送死的，整個戰場詭異得可怕。

冉譫的心很痛，自從洛陽、長安被攻破，胡人將這兩處的工部中央工場洗劫一空后，漢人的利器投石機和強弩就不可避免的被胡人掌握了，即使是最兇殘的羯人也沒有對中央工場的匠人舉起過屠刀。而冉譫義軍的將作營卻反而沒有製造投石機的能力，這是工部曾經嚴格保密的軍械利器，不是什麼人都會製造的。

當氐軍來到離關牆還有二百步時，氐軍發一聲吶喊，似乎在給自己鼓起勇氣，一下子提起了速度，向關牆快速衝來。

冉譫也彷彿醒了過來，揮一揮手，身後的弩兵扣動了弩機。五百弩兵射出的弩箭發出一陣咻咻聲，片刻，又變成了噗噗聲。

慘叫聲和吶喊聲一起傳上了關牆，又一陣咻咻聲響起，再次響起一陣噗噗聲和慘叫聲。五十步到二百步是弩箭的天下，這一百五十步，熟練的五百弩兵可以發三失。只有當敵人衝到五十步以內，弓箭兵才會搭弓射箭。等氐軍衝到關牆面前時，五百弓箭兵和五百弩兵已經把八成的敵人射殺在了進攻的路上。

殘餘的氐軍卻彷彿已看淡了生死，發一聲喊，把簡陋的木梯架在關牆上，就開始攀登攻城。誰說的傷亡三成還能酣戰的就算強軍？見鬼的氐軍此時已經傷亡了八成，卻仍然漠視生死，一往無前！

關牆上的義軍將滾木雷石、金汁灰瓶扔向了攻城的氐軍，也有義軍將士用鋼叉將架在關牆上的木梯用力的推出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在一陣陣的慘叫聲中，一員敵將，揮着一把鋼刀，一邊撥打着迎面而來的箭矢、滾木，一邊在木梯上縱躍如飛。

冉譫快步向敵將的梯子那邊沖了過去，那員敵將表現出來的武技，讓冉譫知道，那是一個悍將。對於敵軍的悍將，冉譫只想把他送入地獄。

冉譫走到那把木梯前時，那員敵將剛剛可以在關牆上露出他的腦袋，他的雙眼就看到了一個閃亮的槊頭向他眼睛扎了過來，迅如閃電。

敵將大吼一聲，他已經來不及拿刀來格擋槊頭，只能一個後仰來躲避迎面而來的馬槊。可是，他忘了他的腳下是梯子而不是實地，這讓他避過了冉譫馬槊後續的下壓的同時，卻又只能發出一聲大吼，無奈的掉落城頭下去。

就在這時，冉譫彷彿感到大地在震動，抬頭看去，只見一塊塊大石向關牆飛了過來。甚至不顧關牆上還有氐軍在攀爬，敵軍的投石機悍然發動，不分敵我。

關牆上的士卒一邊躲避著飛來的大石，一邊繼續劈砍在向關牆攀爬的氐軍。大石落在城頭，有義軍被直接命中，砸出一蓬血霧；有大石砸在關牆上四分五裂，飛散的小石發出呼嘯聲砸在一個個義軍將士身上。頓時，關城上響起一片哀嚎呼痛聲。

五百步外，敵軍的出發陣地，又有約二千餘人吶喊著扛着木梯向關城沖了過來。投石機仍在投擲大石，不讓義軍的弩兵可以從容發射弩箭。

這就是滾動攻擊的威力，根本不會給敵軍一絲喘息的機會，打散了守城將士的節奏和弩陣后，這次只有零星的箭矢落在進攻路線上的羯軍頭上。

氐軍陣前的苻洪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閉上的雙眼滲下一顆顆淚珠。他的一千氐軍已經沒有了，他的大將馬貴落下城頭，生死不知。可誰都知道，從四丈高的城頭掉下來，凶多吉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軍進攻前沒有投石機覆蓋？為什麼在還有我軍將士作戰時就不分敵我的投石機覆蓋？」苻洪痛苦的低吼聲喚不回已經戰死的氐軍將士。

「苻將軍，慈不掌兵，你應該知道此時發動投石機，覆蓋城頭是投石機作戰的最佳時機，只要取得勝利，兒郎們的犧牲就不是白白付出，你也是身經百戰的，這點粗淺的道理也不明白？又或是在怨懟孤對你氐軍不公？」不知何時，石勒來到了苻洪身邊，陰惻惻的聲音彷彿是從骨頭縫裏摩擦出來的。

苻洪抬頭看了一眼被親衛簇擁著的石勒，又低下頭去，他怕被石勒發現他雙眼中難以壓抑的怒火，口中說道：「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有些憐惜將士的傷亡！請天王見諒！」

冒着紛飛的大石，看着不斷逼近的羯軍第二波攻擊隊，冉譫遊走在城頭上，不斷高聲大喊：「立盾！注意隱蔽，各自為戰，弩兵自由射擊！滾木雷石、金汁灰瓶準備！不要急着使用火藥彈！」冉譫還不想馬上使用火藥彈，敵軍的陣型還不夠密集，火藥彈的威力就無法得到完美的釋放。

這次羯軍進攻的路上，在弩箭進攻的距離上，只不過零星損失了幾十個倒霉蛋。當梯子架在城頭時，城關上向下射出了密集的箭矢，弩兵和弓箭兵的憤怒彷彿在這一刻爆發。伴着滾木雷士、金汁灰瓶，甚至有弓箭兵再一次射出箭矢后，才抽出鋼刀砍殺僥倖登上城頭的羯軍士卒。

沒有人逃避，不管是羯軍還是城頭的義軍，吶喊著廝殺在一起。不管羯軍如何的不顧生死，關牆后不斷有義軍增援城頭，所以城頭上的義軍始終佔據着一定的優勢。

冉譫的馬槊揮舞著掠過一片片剁頂，伴着噴射的血箭，一顆顆人頭飛起。他不斷地奔走在最危險的地方，解救著一個個陷入危險的義軍將士，同時也鼓舞著義軍將士的士氣。

不過短短的兩個進攻波次，城關上的戰鬥就已經陷入了白熱化的狀態。匈奴人傷亡三成就會崩潰，氐人最多可以承受四成的傷亡，可是城頭的羯軍已經傷亡了八成還在大吼酣戰。冉譫此前並沒有太多和羯軍的交戰經歷，此時也對羯軍的頑強感到心驚。

敵軍的出發陣地上，又一個進攻波次抬着梯子向城關沖了過來，後面還有一個進攻波次在做着準備。

城頭下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馬貴忍着劇烈的疼痛，從屍體堆里爬了出來，一聲咳嗽后，嘴角流出一絲鮮血，他知道自己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不斷有斷肢殘體落在他的身邊，在閃避過一具屍體在他的身邊落下后，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城下已經有一人高的屍體堆。

正在兩軍陣前觀陣的苻洪顯然看到了搖搖晃晃的馬貴，驚喜交加，揮一揮手指向馬貴，一隊親兵舉著大盾向馬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