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心氣

大門嘎吱一聲打開，出來了一個穿著短衫的中年男人。

「幹什麼？」

男人面色不善，斜眼看著張圖強。

對於這些南城的人，張圖強心中向來是瞧不上的，但好歹在執行公務，於是壓住心頭的不爽，再次重複了一遍。

「警隊例行檢查。」

男人聽見是警隊的人，臉上的不耐之色更明顯了。

「我們劇場犯了什麼事？需要你們這些條子來查，你們有黑金會長的許可嗎？」

侮辱性的警員稱謂進到耳朵里，張圖強的火氣立馬就躥了上來。

「你他媽……」

「行了。」

小楊上前一步阻止了事態的升級，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警員證，打開展示給對方，然後嚴肅道：

「我叫楊立卓，是外環北城分局第一行動隊四組的組長，今天之所以到這，是為了抓捕一個在逃通緝犯，你見過他嗎？」

一邊說著，小楊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全家福，指著其中一人問。

那人熟悉的樣貌映入趙舟山眼中，讓他的心微微一動，果然，警員這幾天找的就是那個叫做武水的傢伙。

趙舟山心中瞭然，但是面上卻未顯示出絲毫痕迹，既然團長已經決定要庇護他，對方又救過自己，他沒有任何理由不站在武水這邊。

「沒見過，別再來煩我了，大早上的就碰到條子上門，真晦氣。」

說完就要關門，但卻被一隻手給牢牢抵住了。

手的主人是小楊，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嚴肅了。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雖然你說自己沒見過，但我的這位夥伴告訴我，他就在裡邊。」

趙舟山目光微凝，看向小楊口中的那位夥伴，一隻銀色鼻子的黑狗。

如此顯眼的特徵，頓時想起了團長以前曾經和自己說過的一種生物，心頭微微一沉，暗覺不妙起來。

「我並沒有說你在撒謊的意思，先生，我相信你是無辜的，所以為了證明你的清白，請讓我們進去搜查。」

「你們有黑金會長……」

「不需要黑幫的允許先生，這是外環警務總局派發的A級搜查令，您確認一下，如果沒問題的話就讓我們進去。」

掃過小楊手裡的印著薔薇公章的紅頭文件，趙舟山知道沒法再找借口了，繼續推脫下去只會平白增加嫌疑。

於是冷哼一聲，沒好氣吐出一句話。

「搜查可以，但得先讓我把院子里的動物們關好，畢竟畜牲可聽不懂人話。」

說到畜牲二字，趙舟山故意掃了小楊以及張圖強二人的臉一眼。

張圖強聞言臉更臭了，但小楊對這種赤裸裸的挑釁似乎並不在乎，只是繼續用嚴肅的口吻回應。

「可以，但是門不能關，你必須在我們的視線之內。」

「好的，警官大人，那小人我能進去了嗎？」

趙舟山面上帶笑陰陽怪氣的說著，可一轉身，臉色立刻難看到了極點。

可惡，這狗只要一進院里，絕對就會發現武水的蹤跡，這樣一來他們劇場絕對會被拖下水。

怎麼辦？該怎麼辦？

趙舟山心中很慌，頂著身後警員的目光，一邊吆喝著院子里四處亂跑的貓狗，一邊打開一排排的木籠。

腦袋飛速轉動著，眼神忽然就落到了關著瘦虎的鐵籠上。

心頭一動，立刻隨手撈起地上的一隻長毛小狗，關進了距離鐵籠最近的木籠裡邊，然後再假裝不經意的路過鐵籠，用身體擋住監視的目光，一下子就悄無聲息的弄開了籠子上的鐵扣。

得手的同時，不由得慶幸這些警員來的時機正好，正好碰上他在給瘦虎餵食，聽到敲門聲，只是隨便用卡扣卡住籠門，就出去開門了。

「進來吧。」

把最後一隻橘貓逮進籠子，趙舟山故意站在距離鐵籠最遠的地方，等小楊牽著黑狗進門的剎那，立刻就對瘦虎發出了出籠的指示。

無論趙舟山馴虎的效果再怎麼差勁，好歹也實打實的馴了它一個多月，再加上這老虎本就不喜歡被束縛在籠子里，出籠的口令自然是能看懂的。

只聽得一聲虎嘯，巨大的野獸猛地一跳，撞開籠門，張開血盆大口，朝小楊一行人撲去。

時間緊迫，這一切彷彿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不好！這畜牲見不得生人，把籠門撞開了！你們快出去！」

趙舟山立刻高聲喊叫起來，將這次的事故定性為意外的同時，假模假樣的向前跑了幾步，就像試圖阻止發狂的野獸一樣。

張圖強哪裡見過這等場面，他平日里連外勤都沒出過幾次，如今這猛獸撲了上來，便下意識的向後退去。

就連小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了一跳，他雖然能力尚可，但終究太年輕，吃了經驗不足的虧。

危險來臨，下意識就鬆開手中拴著腦波犬的繩子，向側邊一個翻滾，掏出手槍扣動扳機，就對著巨獸的腦袋連開數槍。

砰砰砰！

子彈沒入血肉，因為體型的緣故，就算射中要害也一時間沒法立刻斃命，反而讓它因為疼痛凶性大發，一口就咬中了身下的黑犬，頭顱搖擺，虎爪揮舞，活生生就把這隻珍貴的腦波犬給撕成了兩截。

小楊見此情形瞳孔驟然緊縮，想要阻止卻已然來不及了，等瘦虎終於歪歪扭扭的倒下，一眾警員一擁而上的時候，這隻腦波犬早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你！」

小楊雙眼通紅，猛地轉向一旁故作驚慌的趙舟山。

「我……我……我也不知道它怎麼突然就，我明明已經把籠子關上了啊，肯定是伱們這些生人進來刺激到了它，不關我的事啊。」

好！趙舟山心頭大喜，沒了這隻黑犬，他們就沒法跟隨氣味迅速找到武水，不管如何，還是為團長爭取到了時間。

「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我也是受害者，你們打死了這隻老虎可是黑金會長的，要是他到時候怪罪下來，我可要被你們給害死了！」

假裝無辜，繼續抨擊責怪警員的同時，把自己從裡邊摘出來。

趙舟山一邊操作，一邊後退，生怕這些人在氣頭上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他並不害怕警員能拿自己怎麼樣，至少明面上不能，他和武水不一樣，不是通緝犯，警員沒有許可權和理由抓自己。

就算強行要逮自己，最多也就是一個過失妨礙公務的罪名，在南城這個三不管的地方，只要不上死刑的罪行，警方想要拿人，基本上都需要經過街道居委會進行移交。

可說是通過街道居委會，最後怎麼樣還不是黑索會說了算嗎？

打死了黑金分外重視的老虎，屬於是把人家給狠狠得罪了，不被針對都算好的，還想在明面上拿人，就黑金那個脾氣，簡直想都不要想。

至於私底下的報復，警員拿著通緝令想在南城找個通緝犯都如此費力，到時候自己隨便往哪個地方躲一躲，他就不信這些人還能再牽出一條黑狗來。

「怎麼辦組長？要是這事傳上去，我們怕是要被停職處分了。」

「組長你倒是還好，我們可不像你，績點已經賺夠了，這要是被停職到年底，就得被辭退丟飯碗。」

四組裡包括張圖強在內，幾乎有一半的人是為了績點來的，沒想到績點沒賺到，反而還遇上了這種倒霉事。

「腦波犬可是組長你牽著的，和我們沒關係啊。」

想到自己千辛萬苦從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才拿到的鐵飯碗，竟然就要因為這麼一個意外丟了，這些人便七嘴八舌的抱怨起來，矛頭直指本次任務的領頭人小楊。

「這能怪組長嗎？老虎撲過來的時候就屬你們這些飯桶跑得最快，當了警員就是為了混日子，老子最瞧不上的就是你們這種蛀蟲！」

組裡其他已經完成考核的隊員，本來平時就看不上這些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同事，一聽這種推卸責任的話，立刻就跳出來和對方嗆了起來。

「你有種再說一遍？誰特么是飯桶！」

「誰接話說的就是誰，老子說的就是你！」

本來一致對外的隊伍，立刻就分成了兩波人，開始相互推搡起來。

小楊立刻上前阻攔，但他剛當上代理組長不久，在組裡的威信還沒立起來，就出了這檔子事，一時間竟也沒法控制住局勢。

「說得倒是好聽，好，就你們高尚，就你們無私是吧？我是怕死那又如何？怕死就活該被辭退是吧？」

「怕死還驕傲上了？看給你能耐的，怕死就別當警員啊。」

「我們為了進警局付出了多少，大家心裡也應該明白！好不容易進來了，結果說辭就辭，你說憑什麼？這根本就不公平！」

「公平？你覺得不公平去和局長提啊，不敢對上邊擺臉子，看組長脾氣好，就會和組長發火是吧？」

「別吵了，大家只是不想被辭退，一時在氣頭上而已，唉，發生這種事情我們誰也不想的，我女兒上個月才出生，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確實不想在這個時候丟掉工作。」

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本來情緒激動的隊員們頓時都不說話了。

小楊心裡也很不好受，他們說得其實沒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對像他這樣績點達標的人來說，最多也就是停職停薪幾個月。

可他們那些績點不夠的人呢，現在上報腦波犬死亡就等於停職，停職就等於直接丟工作，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外環城的形式如此不景氣，一個人沒了工作影響的不光是他自己，對於他身後的親人和家庭來說，這種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小楊記得師傅曾對他說過，身為警員就要隨時對他人保持同理心，要有一種責任感，要時刻準備犧牲自己。

看著眼前那些垂頭喪氣的隊員，他們都是自己的下屬，作為組長，他就理所應當的去保護他們，就像師傅曾經對自己那樣。

小楊很年輕，缺乏經驗的同時，他的身上還有一種心氣，這種心氣是那些在警務系統摸爬滾打多年，被規則束縛浸淫的老警員們所不具備的。

因此，正是在這種心氣，以及責任感的驅使下，小楊做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決定。

先不上報腦波犬的死亡，只要他們仍能找到文山的蹤跡，戴罪立功，就能在最大程度上免於停職的處罰。

「四組聽命！」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小楊堅定的高聲道：

「從現在開始排查半門街的每一戶人家，直到找到文山，將他抓捕歸案！」

黑索會總部，書房。

黑金沉著臉，一言不發的聽著謝幕向自己彙報有關虎戲的事情，以及想要借用總部場地馴虎的請求。

「謝團長，你說的這些當然可以，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今天帶來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謝幕沒有馬上回答，她不知道武水剛才到底犯了什麼忌諱，才讓黑金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正思量著該說些什麼，書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邊推開了。

黑金那刀似的眼神猛地盯住了開門的手下，手下面帶驚慌，頂著壓力，吞吞吐吐的說道：

「不好了會長，有人……有人把您的老虎給打死了！」

砰！

在巨力的衝擊下，黑金身前的紅木書桌硬生生被砸成了兩半。

「謝團長，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對謝幕說。

老虎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頓時也吃了一驚，同樣面帶困惑的看向報信的手下。

「我今早出門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這還沒過多久，老虎怎麼會死了？」

「是你們劇場的趙副團長親口說的，具體情況是什麼我也不清楚，他現在就等在外邊，要不要……讓他進來？」

一邊說著，手下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黑金的臉色。

「你讓他進來吧。」

謝幕先一步吩咐，手下立刻如獲大赦的退了出去，沒過多久，趙舟山就進來了。

一進書房，他就立刻沖黑金高聲喊冤。

「會長！那群條子實在是欺人太甚，完全就沒把您和黑索會放在眼裡！不顧我的勸阻，竟然活生生的把您的愛虎給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