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感染
起初黑影不大，只是針尖大小的黑點，若非整體畫面的基底為灰白色，甚至都不會注意得到。
黑點從花台的一角緩慢移動著，橫跨過有限的監控視野，消失在了畫面的另一頭。
「這是老鼠吧？」
文武並未太過於在意，隨口說道，但下一秒，一聲凄厲的貓叫從筆記本電腦里炸響。
毫無防備的文武和文山，頓時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沒從椅子上躥起來。
只持續了幾秒，貓叫就戛然而止，緊接著便是類似於某種野獸咀嚼進食的聲音。
文武頭皮一陣發麻，但還未結束，更多的貓叫慘嚎從畫面之外傳來，此起彼伏，期間混雜著吞咽與皮肉撕裂的聲音，組成了一首宛若地獄盛宴的伴奏曲。
整個過程大概持續了三四分鐘，一切才戛然而止。
公寓內也隨著這聲音的消失而恢復了平靜，但文武和文山兄弟二人只覺得如芒在背，毛骨悚然。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文山，言語間竟是難得的出現了懼意，顫抖著，好半天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文武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並非沒有聽過野貓的慘叫，南城肉食緊缺匱乏，那些遊盪在陰溝里的老鼠，樹上的野鳥，巷子里的野貓，只要逮到了，剝了皮拔了毛，就是一頓美味的晚餐。
離文家不遠處的車輪街，就有一家專門的「野味餐館」，裡邊菜單上的羊肉串就是老鼠肉，雞湯麵就是用野鳥煮的，臘肉的原材料就是四處亂竄的野貓。
家裡經濟實在困難的時候，文武去那家餐館幫過一段時間的工，那些被販子從各處偷抓來的貨物，被木籠一箱箱的裝著，宰殺的時候，比錄像上更血腥百倍的場面他也不是沒見過。
但不知為何，這連血都沒見著的乾嚎，卻讓曾經身經百戰的文武膽寒。
半晌沒說話，文武剛鼓起勇氣，想要說些壯膽的話，畫面中的那個黑影卻再次出現了。
這回的黑影，已然從剛開始的針尖大小，變成了一團龐然巨物，幾個呼吸間，就擠滿了監控下的大半個停車場。
黑影蠕動著，四處游移，發出咕嘰咕嘰的黏稠聲音。
文山的臉色煞白，仿若這隻怪物真的就在自己面前，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文武雖然沒動，但此刻心中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什麼東西？剛剛還想用或許是從城外荒野跑進來的野獸當作借口，但此刻的這副場景，卻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這就是一隻可怕的怪物。
黑影漲縮不定，就像一團洶湧翻滾的波濤，將停車場里的綠化樹叢吞沒。
文武就這樣隔著屏幕靜靜的看著，額頭不知何時已經滿是汗水。
突然，不斷蠕動翻滾的黑影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整個軀體隨之一凝，嗖的一聲，龐大的軀體猛地收縮，就像是閃現一般，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了監控屏幕前！
就坐在屏幕正前方的文武，頓時一個踉蹌，椅子翻倒，驚慌失措的向後跌倒在地。
直到這時，他才驚恐的發現，這黑影哪裡是黑色的，分明是在一堆透明的液體中堆滿了血色的貓屍和肉塊，鮮血瀰漫而呈現出的黑色！
很快這團直對著監控的黑影就發生了變化，肉塊攪動，一個模糊的人臉輪廓逐漸浮現而出，並隨著肉塊的構建愈發清晰。
眼睛，鼻子，耳朵，最後是嘴巴。
畫面這張拼合而成的臉，霎時便叫文武腦中一片空白。
這張詭異萬分臉竟然和他文武長得一模一樣！
而且更恐怖的是，那張臉上的嘴唇蠕動，竟然唱起了一首詭異的歌。
「……籠中鳥……理智的籠中鳥……可憐的籠中鳥……罪惡的籠中鳥……食物鏈里的籠中鳥……當偉大的幕後之人打開牢籠的那一刻……你是高飛還是死亡……」
下一刻，錄像戛然而止。
屏幕中閃動的雪花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文武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花白的屏幕映入眼底，耳邊依舊清晰的回蕩著那首不明所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謠。
「阿武！你怎麼了？」
文山看著弟弟突然後退倒地，立刻衝上前想把他扶起來。
「那首歌，哥你……你……聽到了嗎？」
文武的嘴唇哆嗦個不停。
「什麼歌？話說這攤在地上的黑影是什麼鬼玩意，怪嚇人的，看得我毛毛的，不過看不出來啊，阿武你膽子竟然這麼小。」
把文武從地上拉起來，文山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明顯還是被嚇得不輕，聲音有些發虛。
文武聽得大哥這麼說，顯然是完全沒有看到黑影變作自己的樣子唱歌的詭異場景，心頭頓感不妙，但並未表現出來。
接著故作無事的道：
「怕不是哪個恐怖電影的半成品被我們給誤拿回來了，對了，醫院那邊應該要上班了，你快點去吧，記得督促小遠一下，儘快摸清楚布防變動，我們才好動手，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弟弟一提醒，文山立刻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怎麼搞忘了，差點壞了大事，那我先走了啊。」
飛快衝進卧室換好衣服，拿了口罩就準備出門。
「等等。」
「怎麼了？」
文山疑惑的回頭望向仍坐在電腦前邊背對著自己的文武。
「錄像這事先別和小遠說，就說……就說磁碟裡邊沒有布防表，對，就這麼說。」
不和小遠說？
文山覺得有些奇怪，但二弟平日里做事向來有他的道理，也就沒有多問，應了一聲，關門離開了。
滴答！滴答！
文武的手抖得厲害，雙手捂住鼻子，指縫中滲出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亦如他的心一同沉入了谷底。
錄像，怪物，自己看得到大哥卻看不到的幻覺，鼻血。
這些信息最終在他的腦袋中組成了一個他最不想接受的事實，同時也是所有薔薇聯邦的人類都談之色變的存在。
是懸在這片被薔薇環繞的安全土地上，所有人頭頂上惶惶不可終日的詛咒。
蟲群精神病。
他因為這盤該死的磁帶被感染了！
無邊的薔薇花阻隔了可怕的有形蟲族，但卻無法阻隔來自蟲族群體意識網路的無形影響。
這種特殊的意識網路是蟲族們用來交流溝通的一種方法，就像人類建立的互聯網，可以通過電腦，手機等媒介登入其中交換信息，意識網路也同樣如此，只不過是把使用的主體從人類換作蟲族罷了。
而一些由於特殊原因，造成人類自身的腦波偶然連上蟲族意識網路的現象，被稱作蟲群精神病。
這是常識，是無論生活在內中外哪一個城，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身份是高還是低，都知道的事情。
文武急促的喘息著，無邊的恐懼緊緊的抓住了他的心臟，他要死了嗎？他還能活多久？他會失去理智變成畸形可怕的食人怪物嗎？
一般來說，得知自己患上蟲群精神病後的常規處理措施，就是向官方的蟲卵消殺部門彙報，集中進行管控治療。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治療只是表面上的說法，其實私底下就是進行統一滅活處理。
恐懼瘋狂增長，不過與此同時，也產生了些許慶幸。
幸好被感染的不是大哥，而是他文武。
比起自己的親人受到傷害折磨，文武寧願自己承受這一切。
想到家人，文武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現在不能慌，計劃的實施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知道無論是大哥還是小遠，都不是那種能擔大事的人。
沒了他這個主心骨，這次計劃幾乎不可能成功，所以他不能這麼做，至少現在不能。
徹底穩住心神，文武這才站起身來，到衛生間洗，在王師傅驚懼的眼神中洗了把臉，衝掉鼻血。
回到客廳，本想把磁碟直接毀掉，但不知怎麼的，腦中又想起那首詭異的歌曲，最後鬼使神差的把磁碟藏進了卧室的衣櫃里。
慈善醫院食堂二樓，文山才到，一眼就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大廳一角的文遠。
和昨天約好的見面時間不一樣，難道發生了什麼緊急情況嗎？
文山當即警惕起來，看了眼四周，快步朝著弟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