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張亢、郭逵

第八十七章:張亢、郭逵

五月初二,趙暘與高若訥率天武第五軍在途徑邠州、涇州二地后,終於抵達渭州城外。

守城士卒一見天武第五軍旗幟,忙稟於知州張亢。

由於汴京已提前一步派人傳令、知會地方州路,因此張亢也已得知朝廷近期會臨時額外加派兩位「陝西四路經略招討安撫正副使」,正使為高若訥,副使為趙暘,總管陝西諸軍州事。

但兩位正副使究竟為何而來,公文中並未提及,只知道這兩位正副使率天武第五軍一同前來,因此當有軍士稟告城外來了一支禁軍打着天武第五軍的旗號,張亢便猜到高、趙兩位正副使已經抵達。

於是張亢忙領着州衙官員數十人出城相迎。

待張亢一行人趕到東城門外,他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兩輛馬車旁的高若訥,鑒於高若訥身旁跟着足足五十名元隨,排場十足,張亢等人立即便猜到這位就是朝廷特派的主使官高若訥,忙上前行禮問候:「敢問尊駕可是高副樞密?」

高若訥一看張亢等人,立刻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遂從懷中取出通牒、官誥以及朝廷下發的任狀,遞給張亢。

張亢小心翼翼接過,仔細確認無誤連忙交還給高若訥,領着身後諸州衙官員拱手行禮:「下官涇原都部署兼轉運使、知渭州張亢,見過高相公。」

「唔。」高若訥端著架子微微點頭,與對待夏竦時判若兩人。

當然張亢也不敢有何抱怨,小心問道:「不知趙副使何在?」

高若訥面無表情地朝着遠處的天武第五軍努努嘴:「喏。」

張亢等人抬頭望向遠處,卻也不知誰是那位趙副使,正不知所措間,張亢忽然看到一桿帥旗,上書一個偌大的「趙」字,卻不見有「高」字字樣的旗幟。

咦?

就在張亢暗暗納悶之際,在遠處的趙暘已與種家兄弟溝通完安營紮寨之事,領着范純仁、文同、王中正等人大步朝這邊走來,待走近后打量了幾眼張亢,笑問高若訥道:「這位莫非便是張知州?」

「嗯。」高若訥微一點頭。

於是趙暘亦從懷中取出自己的通牒、官誥及朝廷下發的任狀,遞給張亢。

張亢愣愣地看着趙暘,半晌才上前接過,先打開趙暘的官誥一瞧,驚地險些倒抽一口冷氣。

通直郎、工部郎中,加給事中、右司諫,兼領天武第五軍指揮使,特賜服紫、服緋……

好傢夥!

張亢驚地說不出話來,感覺自己大半生都白活了。

想想自己今年都五十一歲了,才混到從五品的團練使武官,然而面前這個看似才十五六歲的少年,卻已是從六品的文官職……別看單論品級他高過對方一級,但別忘了,這位小郎君兼領「上四軍」之一的天武第五軍指揮使武職,又加給事中、又加右司諫,這次又授「陝西經略招討安撫副使」,與高若訥一同總管陝西諸軍州事的經略、招討、安撫,陝西軍政之事兩手抓,職權相較他大得沒邊了。

暗自嘆息一聲,張亢連忙將通牒、官誥、任狀交還給趙暘,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道:「下官涇原都部署兼轉運使、知渭州張亢,見過趙副使。」

見張亢態度有些拘謹,趙暘笑着寬慰道:「都是自己人,張知州不必客氣。來時我曾求賢才於范相公,范相公向我舉薦了張知州……」

這位小郎君居然與老上司范相公熟絡?

張亢微微一愣間,趙暘拉過范純仁又對張亢笑道:「純仁兄可以替我作證。」

范純仁拱手對張亢道:「范純仁見過張世叔。」

「你……莫非……」張亢愈發驚喜。

范純仁含笑道道:「家父姓范諱希文。……昔日家父在陝西時,我尚居於兩浙路的吳縣,不過也曾聽家父在信中提及過張世叔,今日終於有幸得見。」

得知范純仁竟是范仲淹之子,且又稱呼自己為世叔,張亢又驚又喜,面龐紅潤,就連他身後的一干州衙官員也是暗暗欣喜。

驚喜之餘,張亢謹慎地試探道:「衙內與趙副使……」

趙暘笑着簡單介紹范純仁與文同:「純仁兄與文同兄皆為我幕僚軍師,左膀右臂。」

見范純仁面帶微笑,張亢頓時會意,心下暗喜。

無論是他還是他身後渭州官員,就怕朝廷派來的專使難伺候,但如今一見這位趙副使居然與他們的老上司范仲淹交好,自然是大喜過望,儘管這位小郎君只是副使,而不是正使。

顯然此時的他們,尚未看清趙暘與高若訥到底誰指揮誰。

稍做寒暄,張亢拱手對高若訥與趙暘道:「兩位,我等先進城到州衙內再詳談如何?」

高若訥看了一眼趙暘,緘口不言,趙暘笑着點頭:「好。」

「……請。」看出端倪的張亢心下有些疑惑,但也沒有開口,抬手請高若訥、趙暘等人進城。

進城期間,他找了個機會私下問范純仁道:「賢侄,高相公與趙副使,世叔我怎麼瞧著關係有點不太對啊……」

范純仁隱晦道:「景行……即趙副使,他此次是主動向官家請纓,求赴陝西,但因為過於年輕,故官家遣高……相公為正使,景行為副使。若非意見相左,否則景行也會給高相公應有的尊重。」

張亢暗呼好傢夥!

感情那位趙副使比正使來頭更大啊!

暗呼之餘,他又好奇問道:「這位小趙郎君,究竟什麼來頭?」

范純仁搖搖頭道:「我雖與景行交好,但關於他的一些閑話我卻也不好多說,世叔只要知道他極受官家寵信就是了。」

「噢噢。」張亢連連點頭。

大概一刻時后,張亢等人將趙暘、高若訥一行人請到州衙,於偏堂議事。

此時張亢自然是不敢再坐主位,而高若訥其實也不敢,就怕惹趙暘不快而當眾給他難堪,然而趙暘卻不計較座次等小問題,見高若訥頻頻看向主位又看向自己,笑着道:「坐啊,高相公,又沒人攔着你。」

說罷,他自己在東側頭把椅子上坐下了。

見此,高若訥也就心安理得地在主位上坐下,並抬手示意張亢等官員就坐。

除張亢以外,其餘渭州官員皆因為方才一幕面面相覷:怎麼主使還未就坐,這位副使就敢坐呢?

就在他們納悶之際,高若訥咳嗽一聲率先開口道:「此次我與趙副使奉官家之命前來陝西,是為針對陝西境內外蕃民編戶齊民一事,此事事關我大宋將來對夏戰略,故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張亢及一干渭州官員一愣,也顧不得探究高若訥與趙暘的關係,張亢當即便拱手道:「朝廷決斷,下官不敢質疑,就怕西夏介入……」

「無妨。」高若訥冷笑道:「我等來時,正巧契丹遣使赴汴京,陳述其欲討伐西夏,算算日子,契丹二十萬大軍怕是已攻入西夏國內,西夏自顧不暇,豈敢介入此事,再得罪我大宋?」

張亢恍然大悟,興奮道:「如此,果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知高相公與趙副使可有具體安排?」

高若訥瞥了一眼趙暘,見後者並無反應,便繼續正色道:「以我名義,立即派人知會鄜延、環慶、秦鳳三路,令三路經略使儘快趕至渭州商議此事。等等……麟府也派人去知會一聲。」

聽到「麟府」二字,趙暘瞥了一眼高若訥,倒也沒說什麼。

「是。」張亢拱手領命,隨即又看向趙暘,問道:「趙副使可有何指示?」

趙暘伸出兩根手指笑着道:「有兩樁事要麻煩張知州,其一,來陝西途中,我許諾麾下禁軍以及後勤雜兵、民夫,待等到了陝西,便發酒肉犒賞他們,勞知州替我準備至少兩千五百隻羊羔,另兩千五百斤羊肉,二百壇酒,及五百貫現錢。」

張亢張了張嘴,看看高若訥又看看趙暘,乾笑道:「呃,這所費……倒也不小,不知計入公使錢還是?」

高若訥權當沒聽到,趙暘倒是一口應道:「計入公使錢,就記我的名字,我會派人知會三司轉運司,叫其抵免划除,總之不會加重渭州負擔。」

「是。」張亢暗暗咋舌於趙暘的口氣,同時偷偷瞥了一眼高若訥,見後者毫無反應,心下愈發相信范純仁的話。

「其二,涇原路都監郭逵,請他來州衙見我。」

「是。」張亢心領神會,立刻就猜到老上司范仲淹肯定也在這位趙副使面前舉薦了郭逵。

隨後,趙暘又與張亢談了談天武第五軍的駐紮地點,鑒於趙暘的要求是臨近渭州,張亢無奈表示城外並無合適的舊寨,只能讓天武第五軍新建一座營寨。

談完正事,張亢又提及城內酒樓擺宴款待趙暘與高若訥一事,趙暘也未拒絕,只是問道:「若於今晚,郭都監應該能趕回城內?」

見張亢點頭,趙暘也就答應了。

稍後,張亢先帶着趙暘與高若訥前往城內空置的官舍,為二人安排住處,然後又去替趙暘購置酒肉,犒賞天武第五軍。

高若訥一路跟着來到了張亢替趙暘安排的官舍宅院,待張亢離開后,將趙暘請到一間房中單獨說話。

「趙司諫,此次你我前來陝西,可謂是擔負重責,為更好完成官家託付,我認為應當提前明確分工,比如說,你我究竟應當以誰為主。」

聽到這話,趙暘不禁一樂:「你這一路上都不提,我還以為你能忍多久。」

高若訥臉色一黑,義正言辭道:「高某個人榮辱是好,關乎朝廷大計事大,趙司諫雖年輕有為,但終歸欠缺經驗,故我希望趙司諫以我為主,聽我指揮,可否?」

趙暘挑眉看向高若訥,點點頭:「行,我聽你指揮,但你也得聽我指揮。」

「什麼?胡鬧!」

「唔?」

眼見趙暘雙目一睨,高若訥頓時心虛,連忙改口:「我是說,這樣不就又混淆了么?」

趙暘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若訥道:「那就這樣,小事聽你的,大事聽我的,如何?」

高若訥倒也不敢駁斥,皺着眉頭問道:「何為大事?何為小事?」

趙暘頓時笑容收斂:「陝西四路,沒有小事!」

「……」高若訥氣得鬍鬚亂顫,看得唯一在旁的王中正險些笑出聲來。

「行了,開個玩笑而已。」趙暘擺擺手正色道:「這樣,編戶齊民一事,具體討論、分工,都由你安排,我主管軍事。之後幾日,你去會見那些經略使,我叫張亢或郭逵領着在涇原路各地轉轉,看看當地具體地形……」

高若訥也猜到趙暘想做什麼,忙收起怒色,點頭答應。

「對了,樞密院之前派人來實地勘察的那些人,在哪?」

「這個……」高若訥捋了捋鬍鬚思忖道:「陝西四路,論地形就屬涇原路邊防最為薄弱,樞密院此前派遣的勘察使,自是先來此涇原路,但此刻究竟位於何處,那就得問張亢了……」

趙暘點頭道:「那這事交給你了,伱叫人找到那幾名勘察使,叫他們帶着勘察結果來見我。」

「可以。」高若訥點頭答應了。

他如今身兼參知政事與樞密副使,自然也有權命令樞密院外派的官員。

雙方談妥分工后,高若訥也去除了一樁心事,便領着一干元隨前往他暫住的官捨去了,而趙暘則與范純仁、文同、王中正等人在這座暫時落腳的宅邸粗略轉了一圈后,便立即又出城,回到天武第五軍中,與種診等人商議修建營寨一事。

正午前後,帶兵在外巡檢的都監郭逵便收到了張亢派人傳達的消息,忙領兵回到渭州城內,見到了正在替趙暘準備犒軍酒菜的張亢,不解道:「知州急着將我召來,不知有何要事?這些羊是?」

張亢笑着道:「你的機會來了。……此次朝廷派來的專使,其副使小趙郎君與范相公交好,范相公在他面前舉薦了你我,待會我帶你去見他。」

說罷,張亢便立馬領着郭逵到城外天武第五軍中去見趙暘。

待彼此見面后,趙暘頗感意外,畢竟他原以為郭逵多半也是像張亢這般,最起碼年近半百,沒想到郭逵異常年輕,今年年僅二十七歲。

要知道此人在九年前便得到范仲淹的賞識,那時才多大?十八歲罷了!

這豈不就是一個將帥的好胚子?!

基於這點,趙暘對郭逵的評價大幅提高,態度也愈發熱情,笑着招攬道:「之後,郭都監便暫時在我身旁,替我解惑陝西之事,如何?」

張亢與郭逵自是滿口答應。

隨即,趙暘又喚來種診、種諮、種諤,與張亢及郭逵相見,種家兄弟本來就出身陝西,雙方自然一見如故。

此時趙暘又將范仲淹的親筆書信分別交給張亢與郭逵,二人看罷既感慨又激動,感慨是因為范仲淹在調離陝西后多年居然還想着老部下,激動則是因為范仲淹在信中不但提及了趙暘乃朝中唯一「文武並舉」的文官,同時又稱趙暘又破夏覆遼之志。

張亢與郭逵心領神會,當即表態:「願效犬馬之勞!」

於是乎,趙暘收穫了兩員善戰之將,而張亢、郭逵二人也收穫了一個強有力的靠山,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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