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負

「當時梁大郎在我眼裡簡直就是英雄！」手端熱湯，龔仲今夜已經誇了梁甫不下十遍。

而周圍小夥伴也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都好像根本聽不夠似的，各個瞪著眼眸聽龔仲吹噓當時的驚險。

將碗里的湯水喝乾凈，龔都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手底下的兒郎們對什麼事情這麼感興趣過。

「看來你今日山林中的壯舉，著實讓龔仲發自內心的敬佩。」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當時若他那一箭沒有射中，還真不曉得結局會怎樣。」啃了口餅，梁甫就著湯喝。

笑著搖頭，便是龔都也聽了他吹噓那重要的一箭之論，不下五遍。可事實上，從那野猱被斬殺后，臨死前聳動一下，都把陳三郎嚇得不輕的描述來看，若沒有梁甫在場，這夥人恐怕早就灰溜溜的跑了回來。哪裡還能有今夜這般大勝？

對於他龔都的輜重營而言，這種提振名聲的大事，必須算得上是大勝。

「今夜過後，你梁大郎的名恐怕要在整個軍營里都能為人知曉了。」伸手撥了撥身前的篝火，龔都不知道在想什麼，「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是等劉使君面見，還是在關司馬的安排下與關將軍會晤？」

撇眼龔都，將最後一點麵餅吞進嘴裡，再補上一口熱湯吃乾淨后，梁甫才端著空碗望著他，「難道只因我殺了一頭野猱，龔大兄這裡便不打算收留我了嗎？」

手肘撐著膝蓋，眼看龔都盯著篝火迷茫的眼神，重新煥發光彩，梁甫笑著起身又舀了碗熱湯。

「俺這不是覺得我這裡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人物，想問問你以後的安排嘛？」

「幾日前龔大兄還曾拍胸脯說替我謀划投軍的事，如今倒是覺得我便是大人物了？」笑著吹吹湯，梁甫淡定道：「沒有你想的那般功勞，不過是叢林里獵殺了一隻野獸而已。只是恰好趕上年關，軍營里又閑來無事，才顯得此事有些話資。待開春后，戰事一起，我還是那個寂寂無名的柴夫。」

沒有吭聲，龔都也終於明白，他和梁甫的差距在哪裡。他只有慾望，卻從沒想過這其中的過程，實現目的所需要的積累，以及獲得后該如何把握。顯然梁甫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

「可你便是留在我這裡又能有什麼收穫呢？」龔都當下有些迷惑。

撇他一眼，梁甫輕輕喝口熱湯，「我能收穫的，不正是龔大兄原本願意將我留下的本意嗎？」

微微愣神，半晌，龔都才忽然反應過來，當即點著梁甫哈哈大笑起來。「俺就知道，俺的小心思從一開始便瞞不過你！」搖頭輕笑，龔都復又將目光投向旁邊還在聽龔仲大話的那群少年郎。

「說起來，這百餘兒郎我是真的放心不下。」收回柔和目光，龔都自顧輕聲，「當初領著大夥投奔黃巾軍，想著能夠有口飽飯。只是沒想到，這一投奔便再也回不去。黃巾賊的身份跟了我半輩子，當年的老弟兄死傷病散的，也就剩下這百餘人跟著我不願離去。

其實說實話，當初那伙人轉投陳大郎我並沒有多憤怒，因為其實那時候我也已經意識到，我這個頂著黃巾賊首名頭的將領，是永遠也無法帶領他們被正經官面人物所認可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有個能力足夠的人，從我的手上將他們全部帶走。」

「所以你便相中了我？」繼續喝著湯，梁甫反問。

「嘿嘿！」勉強訕笑，龔都也終於顯得稍微扭捏起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當日第一眼瞧見你的時候，俺便覺得你身上那股勁，和俺年輕時候實在太像了！而伱那時又一心想投軍，俺覺得你便是最合適的！」

翻他一個白眼，梁甫終於也將碗里的熱湯喝完，把空碗放在中間的木墩上。見他看眼自己后便伸手去拿湯勺，龔都也連忙將手裡的空碗放上木墩，看著梁甫將兩個碗都盛上熱湯。

只見梁甫端起龔都的碗鄭重遞給他后，才端起自己的碗，「你那一碗全當我回你那日一碗熱粥的恩情，而我這一碗則是回敬你。那日我曾說過，他日我若有些許能力，必不忘龔大兄情誼！今日此時此地，我還是那句話，大兄但有所請，甫必不相負！」

說罷，梁甫仰頭一飲而盡。

「好！！好啊！」當下，龔都更是稱讚數聲，遂仰頭同樣一飲而盡。這碗熱湯，也將龔都沉寂許久的心，暖的熱呼呼。

而此時，原本喧囂的周圍，也早已安靜下來。尤其是龔仲此時更是神色複雜的看著兩人，他雖憨直卻不愚笨，當然明白龔都這一舉動，意味著什麼。

「仲兄，你說他們這一碗熱湯幹下去，就不燙嗓子嘛？」

忽然龔仲身旁有少年，湊過來小聲嘀咕道。抬手給他一巴掌，龔仲再度朗然，大夥又繼續喝著熱湯，吹著牛。

一夜歡飲。

次日，太陽照常從東方升起，大夥又重新回歸原來的生活。輜重營繼續忙碌著軍營的後勤雜事，龔仲還是老樣子在領著一群小夥子乾的熱火朝天。

只不過，原來總喜歡站在不遠處嘲笑他們的陳三那群人，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梁甫則正式成為龔都隊伍的核心人物，龔仲的一切事務都開始與梁甫商議，龔都則只負責點頭。

事情就這樣平淡過去幾天，終於在大地冰雪交融，春的跡象開始逐漸顯現的時候，軍營里來了群不速之客。

也談不上是不速客，只能說是襄陽來的人。

據說是梁甫獵獸歸來名聲大噪后，陸續有不少人也出去狩獵，只是再沒有什麼巨大收穫。但野物雖然沒有獵到，卻在昨日忽然抓了一個鬼祟的人回來。

當日便把刺奸蔡和給請了過去，隨後數騎出營，而後整個大營的局勢忽然間便緊張了起來。不知是誰走漏的風聲，說那鬼祟的人是北面派過來的探子。

一石激起千層浪，曹公去年才北征烏桓結束，沒想到今年就打算對南方用兵。

對於這個猜測，其實軍營里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梁甫一直忙活輜重營的事，並沒有理會，卻不料這日許久未與他聯絡的關平，忽然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