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的第一天

第1章 穿越的第一天

巨大的時鐘之下,或許是出於節能的考慮,站廳內的大部分燈光都熄滅了,黑暗和光明的切割,車站內的空間顯得更加空曠了,值此深夜,只有寥寥幾人殘餘站內,等待着噴吐著白汽的列車進站。

沐九歌拖着疲憊的身軀,在難以被人注意的偏僻角落坐下,他取下夾在腋下的報紙展開,就這麼直接蓋在了臉上,他一點也不關心這報紙上記敘的異世界的時事,如果可以,這張紙就這麼蓋着他的臉進太平間也不是不行。

今天真是糟透了。

作為穿越的第一天,沐九歌感覺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原主漫長稀碎且無聊的人生的經歷記憶像是鐵氈一樣砸在了他的靈魂里,而他的靈魂又被粗暴地塞進了一個因舟車勞頓而疲憊不堪的身軀。

沐九歌,是地球上一名普通的地球青年,大學剛剛畢業,工作難找,因為專業不行,當然了,那個在找工作上沒有派上用場的專業,如今穿越了依舊也沒有派上用場。

原主同名,是這個世界上一個名為神聖蒼天教國的宗教國家的道士,在十幾歲的時候,便受籙了,也就是考取了神職人員的職業資格證的意思,但往後多年,一直顛沛流離,一事無成。

從原主的記憶里看,這個世界是沒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形制和畫風像是中式的古代王朝,他考取的道士,只是通過了教派組織的神學知識和職業能力考試,不能召神考鬼,也不能呼風喚雨。

說是古代,但科技的力量也已經興起,蒸汽機、火車、電燈……但也遠比不上有着空調和WiFi的現代舒適,而那些註定在未來出現的享受和受困於此時的沐九歌可謂是完全無緣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穿越,他好歹也是個由父親一人艱難撫養長大的單親家庭出身,可不是孤兒。

「第一天真糟。」身旁的聲音如此說道,「晚上好。」

那是清澈空靈的女聲,像是玉珠滾落玉盤。

沐九歌扯下臉上的報紙,看向身側。

一位長著如同樹枝一般的長角的白髮少女坐在他的身旁,微闔雙眼,笑容恬淡。

她著一身素白的衣裙,外籠一件古時的長衣,簡約的黑邊約束著莊嚴的暗紅底色,雪白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其上。

見沐九歌轉身,少女也微微側身,面向他,但並沒有睜開雙眼。

這個角度,沐九歌看得更清楚了,那像是樹枝的長角並非是某種少數民族的首飾——至少在兩份記憶中都不是,而是確實長在少女頭上的一部分,是會讓人聯想到傳說之中某種隱沒於雲霧中的生物的奇異。

且不說那讓人難以忽視的奇妙長角,少女清麗的美貌也讓人印象深刻,所以他坐下來的時候不可能沒有意識到存在感如此強烈的少女,甚至可以說是她身旁的空氣都塗抹上了奇幻的色彩。

「晚上好。」沐九歌將癱在椅子上的身體稍稍支起,以便不會麻煩地沾染上少女周遭的奇幻氣息,「抱歉,我太累了,都沒注意到這裏有人。」

是美少女,所以沐九歌把快給我滾開咽了回去,換成了更加柔和的說辭,不過他還是沒有什麼交談的慾望,即使是美少女。

「很高興見到你。」

「?」

沐九歌十分疑心,雲之國官方語言教學課程之中也有這樣的問好流程嗎,由於此世和前世外貌也幾乎一模一樣,他完全不需要考慮是因為自己的長相吸引了美少女的興趣。

故此,他感覺到了一種沒來由的警兆。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白髮少女沒有說話。

沐九歌稍微等了一會,巨大的倦意使得他的眼皮開始打架。

「你看上去很疲憊。」

就在沐九歌幾乎要睡着的時候,少女再度開口說道。

「是啊。舟車勞頓,還有生活和旅途中的那些渺小的積累起來的不幸……」

在深夜想要假寐一會兒卻被叫醒被這種事,沐九歌想要忍住打呵欠的慾望。

少女不以為意,像是看不見一般——她確實還是沒有睜開雙眼,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冒昧問一下,你這是哪兒的口音?」

盲女嗎?

「蒼之國。」神聖蒼天教國更為尋常的稱呼,沐九歌看了一眼自己灰塵撲撲的原本是白色的道袍,「我來自蒼之國。」

「具體是什麼地方呢?」

「我來自——」

真煩人……沐九歌想切斷這段對話,突然他停住了,思路在半途中抵達了空白,對少女問題的回答停留在了舌尖,但無論如何搜腸刮肚,他也找不到合適的指代的詞。

奇怪……

「嗯哼?」白髮少女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重,「是來自川呢?還是來自巴呢?」

「什麼?」他驚愕出聲。

因為神聖蒼天教國,也就是蒼之國並沒有少女所說的地球上才有的那兩個城市,也因為少女說出那兩個城市的名字,用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你是誰?」沐九歌有些慌亂地發問。

「嗯,你的生活經歷相當迷人。」

「你曾經能說四種語言。」白髮少女用純正的中文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

真是中文……?

沐九歌從椅子上彈起,他下意識地張望四周,車站內還是能有寥落的幾人,都離得很遠,他們得長出貓的耳朵才能聽見二人交談的言語。

「但現在只剩兩種,很快便連一種也不會剩下。」

少女所說的前半句,沐九歌尚且還能聽懂,但他從語言中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陌生感,他所持有的熟悉不能跨過的巨大的陌生的隔閡,他已經聽不懂少女在說什麼了。

「等等!等等!」

難以理解的現狀像是炸彈落進沐九歌本就像是漿糊的腦子,他踉蹌着地向後退去。

白髮少女起身向他走來,臉上還是掛着微笑。

那些方塊字元成群成群地在沐九歌腦中失去意義,形體崩壞潰散,化作無盡的空白。

巨大的恐懼彷彿無有窮盡的恐懼將沐九歌圍繞,那是珍貴的故鄉的……什麼?

沐九歌意識到自己很快連失去了什麼都難以想起,他轉身向著站廳中心其餘行人處跑去。

他現在只想逃走,從這個難以理解的災難之中,而其他人的所在,能夠給予他些許殘存的安全感。

「嘿,哥們!」沐九歌呼喊著扒拉過一個行人,試圖朝行人求救,但映入眼帘的卻是纏繞着黑氣死屍般腐爛的五官。

「嗷!」

從那張扭曲的臉上展開了像是血肉花朵一般的口器朝沐九歌臉上咬來!

沐九歌哪裏見過這樣的景象,當場魂都被嚇飛出來。

大腦變得一片空白的他驚恐萬分地右腳進步,別住怪物路人的腳,左手拉扯著路人,右手一記擺拳擊打怪物頭部的側面,一擊便將其打倒在地。

怪物的腦袋直直地砸到地上的瞬間,有像是骨頭裂開的微小聲響傳出。

「好厲害的武術,是你父親教你的嗎?」白髮少女稱讚道。

「我從沒見過父親,我是孤兒。」沐九歌有些慌亂地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跡,他剛才的力氣大得連自己都吃了一驚,而且剛才的動作……

還沒等沐九歌細想,倒地的頭部都微微變形的怪物發出了凄厲的哀嚎,站廳里無光的黑暗空間中似乎瀰漫出了一層淡淡的黑霧,從那之中不斷走出了那些臉上長著可怖口器的人形怪物,它們蹣跚,尖叫。

白髮的少女站在那群怪物之中是那麼顯眼,那可恨的華麗外貌,那可恨的奇妙色彩,沐九歌連薄霧之中她衣服上的紋樣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天真糟。」她笑着說道。

「很高興見到你。」

「你看上去很疲憊。」

那些怪物似乎並非是用眼睛搜索目標,但是它們都注意到了沐九歌,而後瘋狂地開始奔跑,向著自己的宵夜。

「我*你*!」沐九歌拔腿就跑。

他瘋狂地檢索着他頭一天穿越的這位鬱郁不得志的道士的記憶,從中找尋這個和眼前瘋狂的一幕的蛛絲馬跡的聯繫。

和自己一樣是孤兒,被遺棄,乞討,被教團收留,受訓,受籙,成為道士……一眼便看完的普通人的一生,如今看來卻到處都是空白大洞,等等,受訓……他到底接受過什麼訓練?道藏知識培訓?

完全想不起來!

但是想不起來未必不能推論,沐九歌的大腦瘋狂運轉,現在可以確定的是自己記憶肯定是有缺失。

他一邊奔跑,一邊躲開撲上來的怪物的攻擊,嘶吼和血肉利齒咬合的聲音近在咫尺。

那些怪物徒有人形,行動起來完全不考慮什麼人體力學,歪歪扭扭地就開始奔跑,撲倒了就這麼直接後腿蹬地開始在地上胡亂撲咬,這麼說起來雖然滑稽,但對被包圍的沐九歌而言,四面八方都是那裂開的鋒利口器,彷彿身處高效殘酷的血肉加工工廠。

沐九歌從未覺得自己的眼珠子轉得有像現在這般速迅速,但無論看向哪個方向,都是讓人眼花震怖的猙獰口器。

揮拳打斷左邊那隻怪物伸出的手,將之塞入右側怪物的大嘴,後退一步,躲開撕咬,並且踢斷上前來的怪物的小腿……

在沐九歌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自行收起雙腿陡然跳起,差之毫厘地躲開了下方的襲擊,在落地藉助體重踩碎那兩顆可怕頭顱之前,伸出手擰斷身旁兩隻怪物的脖頸。

「啊?」

在紅白之物上站定的沐九歌,一把就捏住了正面襲來的一個身材相對矮小的喪屍怪物,他就這麼捏著脖頸將之提了起來。

我好像、大概、可能、應該是一個高手?

「嗷!」

那怪物憤怒地嘶吼著,臉上裂開的口器忽然彈出了尺許。

沐九歌嚇得直接將之甩了出去,那怪物劃出一道弧線飛出七八米才摔成了一朵骯髒的血花。

這具身體素質相當優秀,具備非比尋常的武術素養,幾乎已經是小說動漫之類的幻想文娛產品中才存在的那種武者了,這想來應該是是需要經年的訓練才能得到的能力。

那麼年僅二十來歲的履歷像是白紙的窮道士,只可能是在教團受訓的空白期間能夠習得,沐九歌只能如此去想。

那麼武術是道士是必須的職業技能嗎?

以原主記憶中的常識來看,必然不是。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他遇到的這些事情,正是教團訓練他的目的?

「他媽的,最好是啊!我他媽的最好真的是!」

沐九歌回身看去,那些遭受了對於人類來說是致死傷勢的怪物沒有完全死去,而是掙扎著聚攏,互相撕扯吞噬,從那血肉的宴會中再度站起的是一個新的個體,很難形容那種東西,就像是數百人被投入了絞肉機,再用那些殘破軀體縫合而成的一個畸形的巨大肉球。

無數扭曲變形的關節支撐着它的行動,它每移動一尺都使得大地震動。

沐九歌在心裏說服著自己必須相信。

他必須相信,必須相信自己具備專業人士所需的一切能力,以及自己真的是這樣一個專業人士的運氣。

剛才打倒那些怪物僅僅只是依靠肌肉記憶的那些動作,現在想來稍微有些彆扭,感覺就像是缺了什麼一樣……

面對迫近的怪物,沐九歌的手朝腰后探去,熟悉的纏布的觸感便流入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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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之國的獵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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