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滅南燕之戰

劉裕滅南燕之戰

其實,這場戰爭和本書主角伐鄴城之戰頗為相似,但也有差別。

先說劉裕伐南燕之戰。

時間:

東晉義熙五年(409)4月開始。

目標:

南燕都城廣固(今青州市西北)。

前序:

5月,劉裕率軍乘船至下邳,因沂水較淺,他從南方帶來的艦船又太大,於是下船行軍,陸路進至琅琊。

所過之處,三十里築一城,囤積物資,以防鮮卑抄掠糧道。

6月,劉裕抵達大峴山。

進軍南燕都城廣固,有三條路。

一條是越大峴山,過莒縣、臨朐,直插廣固,距離較近。

一條是向東迂迴,沿着今天山東西南部,繞一個圈,再自東向西,距離較遠。

一條是向西,走萊蕪穀道,距離並不遠,但在三條路中最難走。

劉裕選擇的是第一條路線。

但大峴山在整個北方算不得什麼大山,可在山東,卻有「齊南天險」之稱,且附近多為丘陵山區,綿延數十里,最好走的驛道上築有關城,曰「大峴關」。

這個時候,南燕朝廷起了爭執。

一方恃勇輕敵,以皇帝慕容超為首,他們有具裝甲騎、有重騎兵,有輕騎兵,還有大量步兵,又是本土作戰,有補給優勢,覺得該與劉裕廝殺。

一方以征虜將軍公孫五樓為首,他認為應該據守大峴關,憑堅城消耗劉裕銳氣,然後派騎兵深入敵後,抄掠劉裕糧道。

爭執到最後,慕容超的意見佔了上風。

他的理由是:一、在大峴山作戰,完全無法發揮他們的騎兵優勢,反而是劉裕的步兵如魚得水;

二、大峴關不一定守得住,這畢竟不是什麼雄關險隘;

三、劉裕完全可以繞路,不走大峴山。

四、主守派還要求堅壁清野,剷除地里尚未成熟的青苗,下一年還活不活?

於是,最後定下了計議,棄守大峴山,將劉裕放進山北,在空曠的平原上,用騎兵玩死他——「不如縱使入峴,以精騎蹂之,何憂不克?」

同月,劉裕主力通過大峴山,一路向北,進至臨朐以南。

燕將公孫五樓等人率步、騎五萬進屯臨朐。

燕主慕容超自率步、騎四萬繼之。

劉裕此時的兵力構成:一、精銳步兵約三萬人,應該是比較能打的,經驗豐富,技藝出眾,耐遠征苦戰;二、普通雜兵七萬人;三、輕騎兵幾千,應該不超過一萬,故總兵力不超過十一萬,其中十萬人是步兵。

第一戰:巨蔑水(彌河)之戰。

公孫五樓VS孟龍符。

前者是南燕征虜將軍,兵力「數千騎」。

後者是劉裕先鋒,兵力不詳,但應是一支步騎混合的部隊,孟統騎兵,沈田子兄弟帶步兵,可能是他們家的江東部曲老底子,戰鬥力較強。

雙方大戰,公孫五樓敗。

孟龍符率騎兵追擊,因為馬跑得太快,與大部隊脫節,結果單騎沖入燕軍陣中,力竭戰死。

部將劉鍾率軍趕至,拚死奪回孟龍符屍體。

公孫五樓一看有便宜占啊,於是又捲土重來。

晉軍失了大將,欲退。

參軍沈田子振臂大呼道:「今退必死,力戰乃生。」

遂與兄弟沈林子與燕軍大戰,燕軍為之破膽。

這一戰主要是騎戰,南燕敗,東晉勝,但折了先鋒將領。於是公孫五樓又率騎兵沖了回來,被沈田子兄弟擊退。

戰鬥結束。

公孫五樓率敗軍退回臨朐,劉裕主力繼續前進——

「裕以車四千乘為左右翼,方軌徐行,部伍齊整,車悉張幔,御者執矟,又以輕騎兵為游軍,警戒前行。」

簡單說,就是步兵居中,戰車位於兩側,輕騎兵在外圍警戒游弋。

就這樣一路推到臨朐城南數里之處。

第二戰:臨朐之戰。

這是一次攻防戰。

劉裕處於行軍狀態,遇到敵軍后,立刻環車為營,佈置軍陣。

總體而言,劉裕在車營內部防守,南燕主動進攻。

「段暉率鮮卑鐵騎萬餘,前後交至。」

注意,南燕這次出動了重騎兵,一部分正面沖,一部分繞后沖。

這是一次很傻的騎兵進攻車營堅固陣地的戰鬥。

鮮卑騎兵衝鋒過程中就被箭雨射殺大半,來到車陣前,晉軍藏於車幔后舉槊刺之,燕軍積屍盈野。

就這樣,劉裕防守,南燕騎兵傻傻地進攻,送了不知道多少人頭。

慕容超在臨朐城頭見了,大怒,下令繼續圍攻,而且是車輪戰,輪番上。為此,他親自帶兵前來,傾巢而出,步騎九萬人圍攻。

劉裕聽聞慕容超把所有兵都帶來了,於是派檀韶繞路偷襲臨朐。

韶率建威將軍向彌、參軍胡藩馳往,當天就拿下了空虛的臨朐,取南燕軍輜重。

慕容超聽聞臨朐被攻克,大驚,「引眾走」。

不光「引眾走」,他還跑得最快,單騎出奔段暉部。

段暉就是最早攻劉裕車營的那一部分「鐵騎」,這會應該是輪換下來休整的。

見到慕容超來了后,以為前方大敗,人心惶惶,士氣低落。

劉裕見到臨朐城頭燕旗落下,知道已經得手,於是親自擂鼓,催兵奮擊,大勝,「斬段暉等大將十餘人,其餘斬獲千計」。

這是一次經典的防守反擊,先用車陣收割南燕人頭,消耗其兵力、銳氣,然後派奇兵偷襲敵人守御空虛的後方,動搖其戰意,迫使其撤退,然後趕在屁股後面追擊,戰果應該是追殺了幾千人,不大。

慕容超看起來是個大傻逼……

把所有兵力帶到前方去圍攻劉裕的車營,還他媽派重騎兵沖。

臨朐留守兵力寡弱,被劉裕襲取——「向彌貫甲先登,燕兵莫不披靡,日落陷城,斬其牙旗」,從中午(日向昃)計議派奇兵偷襲開始,到繞路趕至臨朐城下,然後日落前攻破,也就小半天的工夫,這是此戰轉折點。

這一戰的結果是慕容超一路轉進回了都城廣固。

九萬南燕軍應該沒有全軍覆沒,撤回去幾萬人不難,但什麼士氣就很難說了,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應該沒有回廣固,或者說沒有全部回去,士氣太低落了。

第三戰:廣固之戰。

臨朐之戰結束后第二天,劉裕軍就抵達了廣固,但這會來的應該是先鋒。

主力抵達后,幾乎沒費什麼事,就攻克了廣固外城,包圍內城。

內城較小,容易堅守。

劉裕採取圍困戰術,「於是設長圍守之,圍高三丈,外穿三重塹」,同時派人收割野外成熟的糧食,通知南方不用再轉運糧草了,另打制攻城器械,反覆進攻,幾個月後將內城攻克。

至此,南燕滅亡,前後大半年而已。

總結:

南燕實力確實不強,但好歹能拉出來九萬步騎進行野戰,且有「鐵騎萬餘」,輕騎兵則更多,又是本土作戰,補給方便。

劉裕10-11萬軍隊,核心是三萬精銳步兵,統率幾千輕騎兵外加有一定野戰能力的雜兵,深入敵境,破城滅國。

南燕戰略應對錯誤。

捨不得「剷除青苗」,做不到堅壁清野。

還把劉裕放到了大峴關內,以為空曠的平原上騎兵佔據絕對優勢,可以輕鬆取勝,結果鬧到派重騎兵衝擊車陣這種笑話,失敗在所難免。

其實,從頭到尾慕容超的表現都非常急躁。

劉裕也不是非走大峴關不可,慕容超力主把他放進來,確實是錯誤,但不是致命錯誤。

兩軍在彌河第一次交戰,公孫五樓「數千騎」敗退,尤其是騎兵正面廝殺被打敗,對他們的震撼應該比較大。

鮮卑騎兵居然打不過江東騎兵,那麼預想中的優勢還存在嗎?

這時候就有點急了。

在臨朐以南發現進軍中的劉裕主力后,派鐵騎「前後交至」,然後還讓他們向車陣步兵衝鋒,就是急躁的表現不一。

發現沖不動后,又督促前軍車輪戰圍攻,這還不夠,慕容超親自帶五萬人出臨朐,加入圍攻行列,更是急躁中的急躁。

於是戰機出現了,臨朐空虛,被劉裕派人襲取,輜重盡失,被迫撤退。

慕容超這時候表現極其不合格,作為皇帝、統帥,撤退時「單騎出奔」,引發人心動蕩。

這一戰結束,南燕基本就剩苟延殘喘了。

慕容超逃回廣固后,兵力不足,士氣低落,難以守御外城——廣固是曹嶷營建的——於是很快被攻克,退守內城苟了幾個月,還是沒了。

最後說說本書邵勛和石勒之戰。

其實步兵進攻騎兵優勢的一方,核心要點是一樣的:保障後勤通暢。

劉裕三十里築一城,囤積資糧,就是為了後勤。

這個消耗是十分巨大的,而且也很關鍵,可以說保不住後勤線,一切成空。

主角比劉裕更方便,因為有白溝水系運糧,讓騎兵難以抄掠,安全許多。

但也不是沒有空子可鑽,從一個節點到另一個節點,有時候會有短距離的陸上運輸,這個可以攻擊。

船隊中途停靠的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但就算你抓住這些機會,你還是做不到完全截斷這條糧道——注意,是「完全截斷」。

一般而言,大軍出動,會隨軍攜帶至少一個月所需的糧草,有的甚至囤積足夠三個月的糧草后,才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

所以,不是你截斷糧道后,人家就立即斷炊的,但會引得他們軍心動蕩,並且試圖重新打通糧道。

很顯然,石勒沒法截斷白溝水,那就註定他只能在糧道上製造麻煩,不能產生致命威脅。

劉裕在獲得南燕地里成熟的糧食后,已經不需要糧道了,他甚至派人通知南方停止轉運,「就食齊土」。

主角時空馬上八月,粟麥成熟,隨意收割,也不存在糧道制約了。

另外,歷史上今年河北糧食匱乏,襄國一升糧值銀一兩。

這兩年也沒有什麼災害,應該就是打仗打多了,消耗大,導致不事生產的城市糧價畸形上漲。

所以石勒沒什麼餘糧。

他利速戰,不利久持。

在主角攻克長樂后,石勒返回了鄴城,於是派冀保在安陽阻擊一下,給他時間徵發更多的士兵,籌集更多的錢糧。

於是最終戰場定在鄴城。

這裏額外說一句,很多人不考慮後勤就算了,屬於老生常談,畢竟起點大部分寫歷史戰爭的作者也不考慮後勤,但連士氣也不考慮就很奇怪了。

夫戰,勇氣也。

沒有士氣,大頭兵們告訴你什麼叫一觸即潰。

臨朐之戰,南燕是進攻方,輜重一丟,慕容超士氣清零,單騎出奔,然後將士士氣清零,招致大敗。

其實劉裕攻克廣固后,南燕大軍並未遭受毀滅性打擊,鐵騎仍然眾多,但為什麼城池一個接一個陷落?人心、士氣啊。

真以為士兵、軍官是沒有思想的機械人啊?

誰那麼賤,非要為你死戰?你對我有多少恩義?我們來算算,恩義足夠,死戰也不是不可以,恩義不夠,滾一邊去。

連戰連敗,還能打得有來有回,蕩氣迴腸,那是扯淡。

純粹是小說作者為了提升戲劇性而亂寫。

伱以為是敢「一鎮抗天下」的晚唐牙兵啊?

我在推演中,鄴城之戰石勒大軍就是垂死掙扎,野戰一鼓而破的貨色,有啥戲劇性?有啥跌宕起伏?

是不是還要學高粱河車神趙光義,在攻晉陽的時候,大纛向前,以至於箭矢落在他腳下?

有一說一,大纛前出是趙光義的高光時刻,極大提振了士氣。

鄴城的結局和廣固沒有太大區別。

石勒若退守三台,還能撐幾個月,但這和等死無異,他下得了這個決心嗎?

他和慕容超不同。

慕容超是皇帝,只能死守。

石勒還有退路,只是一時不甘心罷了,但形勢會教他做人,該捨棄還是得捨棄。

攻敵之必救,越讓敵人靠近你的「必救」,就越容易沉不住氣。一旦沉不住氣,就容易有騷操作。

石勒完了。

當然,這只是現在的看法。

我是現時推演,明天寫什麼,我一會抽煙時推演下,現在還不知道,只有個大概方向。

就這麼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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