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願為奴

北風呼嘯，寒夜徹骨。

白色的營帳宛如瓷碗般倒扣在荒野上，一眼都望不到盡頭，一堆堆篝火點綴在其中，使昏暗的夜色亮如明晝。

整座大營內人喊馬嘶聲不絕於耳，喧鬧喝酒聲此起彼伏，時不時還會夾雜着女人那凄厲哀嚎的慘叫。

大明崇禎七年，后金酋首皇太極再次親率大軍征討以逃竄至西海的察哈爾殘部。

回程途中，大軍突然叩關南下，大肆掠奪宣大懷來等地，直至八月底才帶着十餘萬人畜及大量財貨返回。

隊伍綿延數十里，越往北走，氣溫便越發的寒冷，每日拔營起程后，營地的四周都丟滿了大量漢人奴隸的屍骸。

而這已經是后金大軍出關的半月後了。

此刻營地一角，數萬漢人奴隸擁擠在一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抵禦著嚴寒和飢餓，瑟瑟發抖，直至夜深才昏昏睡去。

人群中的一名少年，卻是仰面望着星空，怎麼也睡不着，聽着耳邊那時不時傳來的銀笑聲，以及女人的尖叫哀嚎，林銳的心情便怎麼也無法平靜，心頭彷彿有火焰在灼燒一般，以至於指甲都深深的陷入肉掌之中。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林銳發現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明末漢人所遭受的苦難與凄辱，絕非是史書上那隻言片語可描繪。

這已經是他穿越過來的第六個日頭，他沒想到自己只是和戰友們看着雄雞地圖調侃了一句，恨不能早生百年，便昏死了過去。

醒來時，便已重生在了一個陌生的少年身上，好在融合了這具身體的記憶，讓他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然而，當明白自己真的重生到了幾百年前的明末亂世，還即將被抓到遼東去給后金做奴才，林銳卻是怎麼也興奮不起來，後悔自己不該亂調侃。

禍從口出啊！

好在以前鍛鍊出的強大心理素質和環境適應能力，讓他很快便接受了現實。

考慮到這具贏弱的身體，讓他的一生本事還發揮不出三成，最終他無奈的選擇了隨波逐流，先活下去再說。

原本他是打算等到了遼東，再慢慢尋找機會，可現在他卻是一天都不打算再等，因為每等一天對他都是一種煎熬。

直到大營中逐漸安靜了下來，林銳才突然翻身坐起，捅了捅身邊的同伴們。

待到幾人都迷迷糊糊醒來，林銳才一臉堅定的小聲道：「牛哥，你們真的不打算逃嗎？」

「林哥兒，你怎麼還想着逃？」

「你就不能安生一些嗎？這天寒地凍的，能逃到哪裏去？」

「是啊林哥兒，韃子不是說了嗎？只要咱們聽話，到了遼東老老實實的種田，便能保證不餓著凍着我們。」

「表現好今後還可以當兵立功受賞賜呢，你看那些漢兵以前不也是被韃子抓去的嗎？現在不是照樣吃酒喝肉？聽說有些人還分了田，分了婆娘呢！」

林銳的這具身體也姓林，今年才十六歲，是這夥人中年紀最小的，所以大夥兒都叫他林哥兒，而這十幾人也都是和他一個堡的軍戶。

此刻大夥反倒是七嘴八舌的小聲勸起林銳來，說着說着，一個個臉上竟浮現出了羨慕期待之情。

似乎到了遼東，就有好日子等着他們似的。

看他們這副模樣，林銳也是怒其不爭，咬牙道：「可那是做漢奸，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血可流，志可奪，但絕不可剃髮為異族奴……」

「你說的好聽，那當初咋沒見你反抗和韃子拚命？」

「哼！回到大明還不是給那些老爺們做牛做馬？」

「不錯，給誰種田不是種？起碼給那些后金老爺種田，還能讓咱們吃飽。」

林銳本想激起他們的血性，可眾人卻是不以為意，說到大明那些老爺時眼中都帶着憤恨，絲毫不比韃子少。

林銳見此也只得嘆息一句，咬牙繼續道：「難道你們忘了親人是怎麼死的，妻女又是如何被韃子糟蹋的？」

他本不想提的，可實在是被這些人的軟弱氣到了。

果然，眾人瞬間就沉默了下來，最後竟都躺了回去，不再言語。

而林銳同樣也躺了回去徹底死心，他知道，這些人已經沒救了。

這幾日來，他一直都在趁機試探其他人，想要尋一些人跟他一起逃走，同村的這十幾人自然是主要對象。

然而，無論是相識的這些人，還是不相識的，凡是接觸過的人，竟無一人想着要逃。

當然，他也知道並非大家真的不願逃，而是這種天氣，即便逃出大營，茫茫草原，也是很難生存下來的。

但林銳卻是有把握生存下來，作為一名武警特戰支隊的副隊長，他有着豐富的野外求生知識和手段。

所以待到眾人再次睡熟后，林銳便悄悄起身，繞過遠處看守的漢兵，向著營地深處摸去，他不是去偷馬，而是想要偷一些食物水和衣物以及兵器。

若是有這些東西，他生存的幾率將大大增加，至於馬雖然好，奈何他不會騎，目標也大，想想還是放棄了。

或許已經遠離長城，韃子警惕心大減，負責大營守衛巡邏的全是漢兵，韃子幾乎都在帳篷里呼呼大睡。

而可能是知道漢人不會逃，也不敢逃，所以那些漢奸兵的警惕性也都不高，偷懶打瞌睡的大有人在。

這讓林銳輕鬆的就摸到了一座營帳旁，豎耳傾聽了一會兒，見裏面只有三個呼吸聲，其中一個鼾聲如雷后，這才瞧準時機，掀開帳簾摸了進去。

待適應昏暗的環境后，才發現這座營帳竟然還用牛皮分隔為內外兩間。

外間左邊架子上掛着弓箭彎箭壺，右邊架子上則掛着盔甲水壺等物品。

顯然這座帳篷的主人身份應該不低，從盔甲的樣式便能分辨出是真正的后金韃子。

林銳原本是打算拿上自己需要的就走，可現在卻是從架子上取下了一支羽箭，輕腳輕手的摸了過去。

長刀太長，悄悄的殺人不便，還不如羽箭趁手。

來到裏間，只見榻上躺着一名金錢鼠尾的韃子，打着呼嚕睡的正香，而他身旁則躺着兩名女子，模樣雖看不真切，但僅憑髮飾便能看出是漢家女子無疑。

看到這裏，林銳握緊箭桿，殺機大盛，這時那兩名女子竟同時睜開了眼，看向了林銳，驚詫的張大了小嘴。

顯然，兩女在林銳剛摸進來時就察覺到了有人闖入，只是並沒有叫喊。

林銳也是大驚，嚇了一跳，也明白了這點，暗道剛才由於韃子的呼嚕聲太大，他竟沒察覺還有兩人沒有睡着。

其實他也知道，不是他不夠謹慎，而是這具身體的素質實在是太差了，無論是聽覺嗅覺，都沒法和前世的自己比，至於視覺，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好在兩人都很安靜，並沒有叫喊的意思，林銳這才鬆了口氣，然後對着她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床上的韃子，揚起手掌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完后又指了指兩人和自己，做了個溜走的手勢。

林銳的本意是你們不要作聲，等我殺了這個韃子，便帶你們一起逃走，但兩人顯然只看懂了前半部分的意思，不過依然輕點了一下頭。

見兩人點頭，林銳這才輕腳輕手的上前，來到榻邊，將箭頭對準了韃子的死穴，猛的扎了下去，果然韃子哼都沒哼一聲，便在睡夢中死去。

比起林銳的輕鬆，兩女卻是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你們也是被韃子抓來的嗎？」

直到這時，林銳才長舒一口氣，小聲問道。

「嗯！小，小哥兒，你也是被韃子抓來的吧？可不可以先幫我們把繩子解開？」

兩女輕嗯的一聲，其中一人也不顧還光着身子坐了起來，將捆住的雙手拿出。

「是的，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走？」

林銳見她們睡覺還被捆着手，心中也是一陣不好受，一邊幫她們解著繩子一邊回道。

「小哥兒，逃不掉的，這裏已經遠離長城了。」

兩女都是搖了搖頭。

「這個伱們不用管，我自有辦法，你們先把衣服穿上，盡量別發出太大的動靜，我去外面找點東西……」

林銳擺擺手，說完便轉身朝外走去。

可只是走出兩步，耳邊就傳來一道利刃入肉聲，回頭一瞧，只見靠外的那名女子，已經將羽箭從韃子身上拔了出來，插在了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