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五十九 召喚
「啊啊啊——」
神力豐碑前，顧曉幸撕心裂肺的痛苦慘叫聲，淹沒在一片鏗鏘作響的廝殺聲里。
先前那絲仿若牽引著她的力量，飄飄渺渺，若隱若現，好像是從身後的神力豐碑里滲透出來，召喚著她。她吃力地嘗試捕捉那神秘的「融合」之感，卻被捆縛周身的暗能量一次次折磨干擾。
遠處那堵暗能量牆被撞破后，一波浩浩蕩蕩的護衛大軍蜂擁而至，變幻角度，布陣攻擊，勢頭兇猛齊刷刷襲向冷熠。
刀光血影，厲咒激射中，冷熠敏捷幻閃，利落回擊。他揚身飛旋，捲起數尾幽藍的光咒，交叉織繞后蓄勢甩出，傲然幻化出劍雨密布的迷霧。幽霧瀰漫，冷白的鋒刃紛紛揚揚，飄飄洒洒，霎時充斥廣袤無垠的虛象空間，將護衛軍統統困在其中，令其不得不與之纏鬥。
熾熱的咒術光團在迷霧中不時爆閃，迸發出激烈廝殺的火花。漩渦風暴漂移過來，懸浮在顧曉幸眼前，像一朵厚雲積蓄著能量，旋臂不斷膨脹擴大。
渦心的暴閃雷鳴下，掩映的隧道看上去卻似乎異常寧靜。
「公主，屬下救您出……」
這時，一個護盾開裂，盔甲破損，臉上血跡斑斑的護衛軍，殺出暗能迷霧，突破冷熠廣袤的咒術氣場，幻影到她面前，試圖解開她身上的束縛。
可他話音未落，忽然，幾道鋒利光刃「嗖嗖」劃過，剎那間，他壯實的身軀四分五裂，從她眼前燃為了灰燼。
顧曉幸怔怔地看見，冷熠桀驁淡漠，張揚著戾氣的身影從灰燼里幻顯出來，一雙緊盯她的幽眸里，漫不經心地透露著冷酷，紫襟幻袍隨肅殺的氣息微微飄擺。
他本可以給她個痛快，直接用暗能量將她也大卸八塊，卻偏要一點一點地折磨她，只要她試圖反抗，他就將暗能量勒進她的傷口裡，令她疼痛難當直至向他妥協。他可能期待她這麼做。
可她即使痛得渾身發抖，臉色煞白，簡直快要瘋魔掉了，也只是倔強地冷了他一眼，隨之了無生氣地耷垂著頭，恨不能立馬暈厥過去，然而她的魂體受冷熠控制又暈厥不了。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死也是件奢侈的事。
即使死，她也要……阻止他……
「你看你現在……」
冷熠氣勢凌人地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頭看著他，四目相對，他傲視的眼神里流露著怒意，隱抑著某種難以分辨的渴求：
「固執、愚蠢，把自己搞得毫無尊嚴……」
「呵……」
她清冷不屑，唇邊泛起一絲虛弱的弧度。
冷熠瘴氣繞附的修指箍緊她下頷，恨不得將之捏碎，把心底所有情愫都宣洩到這張親近又敵對的臉上，肆無忌憚地傾瀉到她疼痛的身體上。
顧曉幸試圖扭頭擺脫他粗蠻的手指，卻被更強勢地揉捏著，只能默默忍受下頷至臉頰的疼痛。她緊閉上雙眼，竭力轉移注意力到靈力的調動上，再次嘗試掙脫暗能量束縛。
鑽心的疼痛又直衝顱頂，她柔眉擰成一團，被捏在冷熠手裡的臉嘟著，紅一塊白一塊，她拚命抑制著喉嚨間的痛吟聲，不肯讓他嘗到半點屈服的味道。
「無可救藥。」
冷熠低喃輕嗤，黑曜石般的瞳仁微微收縮，眼底灼光明滅閃爍著。
她如此這般，正是他心之所恨，亦是他心之所向。那曾是他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他小心翼翼毫無保留地守護它……以為可以就這樣默默地，終其一生，誰也帶不走，直到有一天，這份柔軟，鋒利地扎進了他的心臟……
罷了……反正也要將她……
他高傲地鬆開了緊箍著她的手。
嗖嗖——
身後的漩渦風暴發出了駭人的呼嘯聲響，把突破暗能量迷霧的護衛軍「嘩」地撕碎。漩渦中心蓄勢完畢，竟擴張到了原先的三倍大，像一張巨口懸浮在混沌的虛象空間里。
顧曉幸越過冷熠的肩頭，瞧見那近在咫尺，猶如山洞般深不見底的隧道里，竟飄轉著一縷縷拉長的傳送符印！
這是冷熠開啟的傳送通道！
他即將從這裡傳送出去了嗎？
她心頭一緊，本能地又調動神元靈力，恨不得立馬掙脫暗能量束縛，使出渾身解數阻止冷熠。干擾他也好，拖延也罷……
而那股親切的牽引力量隨她靈力的一次次調動，也愈發強烈，召喚著她與之「融合」，像是滲透進了潛意識裡，在告訴她，只有那樣，她才可以與之抗衡……
她知道冷熠想要什麼，若是讓他重返世間，兩界又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他與那些明裡暗裡的追隨者們，會搗毀來之不易的安寧，重建他們想要的「新秩序」。
烊城的屠虐還歷歷在目……
冷熠哥哥已經變了……他們都回不去了……
她一定要阻止他！
惱人的束縛捕捉到她反抗的心念，再次將她勒緊，鋒利割絞著她的魂體，摧殘她的意志。她咬緊牙關，極其艱難地抬眸，看見傳送通道離他們越來越近。
凜冽的旋風掀舞起冷熠垂揚的青絲，從他傲睨翩然的身姿中迸發出幽冷陰魅的暗能氣場，森森瀰漫拂卷空中。
他扭頭看了一眼傳送通道，幽深的眸子凝閃著熾亮的野心，隨之又慵懶地回頭，邪戾魅惑地沖她勾唇一笑，輕道：
「炘兒……接下來，你可能會覺得有點……混亂。」
「你要做什——」
她話音未落，倏地，一道幽藍咒光冰冷罩身，隨即眼前一片漆黑，伴隨耳邊風聲呼嘯……
她的魂竟被冷熠斂去了人形，急劇縮小變幻成了一縷月光白的輕煙，「嗖」地一下被吸附到他骨節分明的修指間繚繞把玩著！！
「你……你幹嘛呢！放我下來！不要……嗷！」
冷熠有意伸展手指，抻得她「眼冒金星」，「筋骨」一陣牽拉扳扯，「腰肢」生疼，雖然她現在「柔軟無骨」。
「不要……不要這樣……你……嗷……」
她難受極了，感覺「身體」在被極限拉扯：
「不要……你真的……啊……好可……可惡！！你有……什麼……毛病……哥！！！」
冷熠聽著指間罵罵咧咧的聲音，臉上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輕笑。他飛身轉至雷鳴爆閃的傳送通道里，外圍的漩渦臂開始高速擰轉猛力撕扯，把一些突破暗能迷霧的護衛軍抵擋在外。
「放開我……啊……你這樣……我真的……」
「請求我……我就不弄你……」
她聽見冷熠輕慢且滿足地說，心裡又急又氣：
「我才不要……」
「……不要什麼？」
「不要……啊……嗷……不……」
「嗯？不要我停下，是么？」
故意曲解的玩味的聲音。
「不……你……住！住手……嗷！痛！混蛋……啊你！」
變本加厲的牽拉扳扯反饋到她輕煙狀的「身體上」，她難忍至極又感覺十分詭異。
這時，周遭傳來一陣符印舞動的簌簌聲，她這才注意到原先激烈的打鬥聲音不知何時已被隔絕在外，而他們此時似乎是在一個半封閉的空間里。
冷熠竟已進入了傳送通道，還把她的魂也「綁」了進來！她這才意識到，心裡一咯噔。
雖然此時化作輕煙的她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周圍傳送光咒開始啟動的嗡鳴聲卻繃緊了她「心頭」的弦。
「我……不會……」
她強忍被他「牽扯揉弄」的疼痛，幾乎是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聲音：
「不會……放你……出去……」
這話看似在警告他，實則在警醒她自己。她得趕緊把所有注意力轉移到神元上，「咬牙」扛住魂體的疼痛，設法掙脫束縛，去抓握那絲越來越強烈的召喚的力量。
熟悉而惱人的割裂之痛，又「炸上」她輕煙狀的魂體，她的叫聲越來越凄慘……
「你真是不長記性呢，炘兒……」
她聽見冷熠幾分陰狠又冰冷地說，感覺此時他們已經開始了傳送，周遭似乎旋轉起來。
不能讓他逃離這裡……一定不能……
極短的瞬間，她痛到模糊的意識里僅剩這一個念頭，像刻進骨子裡一樣深刻地支撐著他……
黑暗，無盡的黑暗，那股冥冥之中的召喚力量還在背後牽引著她，她想去抓握去融入，可身上的束縛越來越緊，她無法掙脫……
旋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們似乎傳送得很快，也不知冷熠要帶她去哪裡……
疼痛的束縛令她窒息，就像這黏膩的黑暗的纏裹……
炘兒！
突然，好像神元被誰觸動，一個分外熟悉的聲音淡出了黑暗的纏裹，不知來自何處，溫暖而有力量地喚了她一聲！
冥……冥朔？
她腦海里不由浮現出他的模樣。
炘兒……跟我回去……
那個聲音好像飄蕩在世界另一端，她不確定自己能否被他聽到，但她能感受到，他就在她「身邊」……
是你嗎？冥朔？
她在心裡問，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驀地，黑暗的盡頭，忽而亮起了一盞白燈，寂靜地懸在前方，像一顆啟明星，明亮地閃爍著。
它的光灑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像化進魂識里的力量……
這股力量溫柔地滲進了她調動的靈力里……
緊接著，鋒利冰冷的束縛似乎在開始松落……
此時，在傳送通道里，高速飄轉的傳送符文似乎受到了外力干擾，忽而降速驟停了。
冷熠目光凝住，面色陰沉，察覺到了指間，顧曉幸神魂的微妙變化。他即刻氳出瘴氣猛力抓握住，然而，她輕煙狀的魂還是趁機散溜出了他的手指縫。
他旋即揮出暗能咒術纏向飄離的她，與此同時，靜止的傳送符文又受他念力的控制，重新開始飄轉起來。
啪！
那道光咒打在她速顯人形的「煙魂」上，像潑到透明玻璃上的藍墨，剎那間被無形的力量格擋，迸濺出一片幽藍的咒術花。
顧曉幸兀的懸停半空，復原后的樣子有些沉靜、虛弱，滿臉赤紅，低頭抱膝蜷縮著，似乎尚未從剛才的一番折騰中緩過勁兒來。
冷熠心中忽升異樣的感覺，像一根帶刺的軟羽輕撩過心底，蘇癢而刺痛，他不動聲色忽視這種感覺，接連向她施咒。
嘭！
數道咒術碰撞在她身前的隱形格擋上，炸出一道道暗霧煙瘴！而通道里的傳送符文又受那外力干擾，再次驟然停轉。
此時，通道內壁已出現了一條條淺淺的光紋，若是他再持續操控數十秒的話，傳送就完成了。
冷熠索性抬手控力，又一次啟動了傳送符印，與此同時，他將潛繞在顧曉幸身邊的干擾力量全都強制顯現了出來。
傳送符文在外力干擾下卡卡停停，那飄散的暗霧煙瘴中，竟淡出了一黑一白兩團性質迥異的能量元！
白色的像一團聚攏的光霧，明亮熾烈，沒有特定形態。而那團黑色的氤氳變化，幻顯出了一個熟悉的魔影……
冥朔！！
兩人同時看見，他那英姿凜凜的高挺身軀幻顯出來，飄飄渺渺，若隱若現，可又轉瞬消散了。
「果然是你！」
「果然又是你……」
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幾乎同時脫口而出，一個滿懷欣喜，一個滿刻憎意。
顯然，顧曉幸之所以能夠僥倖逃脫暗能量束縛，定是因為冥朔通過某種方式，繞過了法力壓制的阻隔，單向鏈接上了她的神元，予以相助。不過，那又怎樣呢？想讓她魂歸本體，可沒那麼容易！
冷熠抑制著強烈的殺意，暗想。
他出其不意，蓄出強大的能量襲向顧曉幸，剎那間，後者看見自己忽而閃現的神元影像中，那一細溜暗紅色的法力壓制突然活躍起來，迅速增寬，竟強勢地沒過了旁邊，不知何時滲透進來的一絲黑色……
環護她身邊的隱形力量隨之又被漸漸壓制下去，通道里的傳送符文也逐漸流暢地飄轉。
然而這次，它們的轉動方向竟是相反的，並未完全依從冷熠念力的控制！
與此同時，面前那團飄懸的白色能量元像被誰吸走了似的，驀地消失在了傳送通道里！
怎麼會……
「哥……你以為……沒有他的力量，我就束手無策了嗎？」
眼前的顧曉幸像是倏而獲得了某種啟示，緩慢抬頭，額心隱入了一縷熾白的圓形光印。
只見她異常平靜地看著他，虛弱而暗蘊力量地沖他微微一笑。
這熟悉的危險的，曾令他心痛，心碎，怨怒憎恨到無法釋懷的笑，彷彿昨日重現。
莫非，那個白色的能量元是……
恍然間，他似乎明白了這一切……
複雜的心緒如同此時洶湧澎湃的暗能量蓄勢積發，冷熠陰鷙乖戾的高冷麵容下，隱抑的渴求深邃而強烈，他溫柔得近乎令人心生寒意地對她說：
「炘兒，繼續這樣下去……你會死。」
「我知道……哥。」
沉重的氣息凝固在這裡每一處角落裡，積聚著憎怒、怨恨，以及某種揮之不去的眷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