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二章 序幕已揭,大幕開揚

第零二章 序幕已揭,大幕開揚

「你就是鈴鐺天天送飯的那位盲人按摩師?」昂揚的女聲清麗,話語中是一種小心翼翼的維護。

「正是在下。」年輕的盲人並無毛躁,反而多有書卷氣,語氣當中多有感激。

「好,那就聊一聊這一年來的花銷吧,畢竟你也不能白吃我們家飯菜不是,這磨豆腐呢也需要勞力,你要不就在我們家做工吧?」女人似乎在敲打著算盤,算珠撥動的聲響間或響起。

實際上,女人也在照顧著秦西涯的觀感,只是說的話並不是多麼好聽。

「也不是不行。」秦瞎子考慮片刻,點頭應下。

要在此界待滿三年,這才頭一年,在這霜旗鎮再多多磨礪一番武藝也是好的,他並不是什麼愣頭青,也知曉何為磨刀不誤砍柴工。

「那好,我叫李玲玉,鈴鐺是我的妹妹,以後你便喊我李掌柜,畢竟我們家除了賣豆腐,也是小飯館,之後若是有殺雞宰鴨之類也一併交給你,一個月三錢銀子,實付二錢,包吃住,辰時開門,申時打烊,不干涉你打烊之外的時間,你看如何?」

「自然也是可的。」秦西涯依舊溫吞水般應下。

「嗯,那先簽字畫押吧,不過你看不見,光畫押也可以。」

窸窸窣窣,紙張翻動。

考慮到秦西涯看不見,她便又將字據和印泥向前推動些許,但瞎子卻早就聽聲辨位,找到了兩樣物事的位置,

利落畫押后,他才答道:「其實我雖然看不見,但也是會寫字的。」

「可寫字就能做的工作,大概不會聘請看不見的。」李玲玉惋惜道。

「確實。」秦西涯不置可否,而後便道,「掌柜的,還請多多擔待了,宰鴨殺雞,我也得學習一下才行。」

「這個簡單。」李玲玉剛說道,還未說完,

瞎子便聽得一聲醉醺醺的亂叫。

「錢呢?!」聽起來是個男人,正在翻找和摔打,而後又是一聲怒吼,「錢呢!」

「滾出去自己賺!」李玲玉亦不慣著,尖利回罵,「你一文錢也別想從我這裡拿到!」

「他媽的!賤女人!」雖是怒氣沖沖,可還是灰溜溜的遠去了。

而後李玲玉才嘆了口氣:「讓你見笑了。」

「沒什麼好見笑的。」秦西涯利落起身,「我先幫你磨豆腐吧。」

而後他停頓了一下問道:「對了,鈴鐺姑娘呢?」

李玲玉聞言笑了一聲。

「她啊,不是一直在你身邊么?」

「叮鈴鈴。」

清脆鈴音里,好像有些害羞。

——

手起刀落,雞血溢出,逐漸溢滿了小半碗,掌中的雞亦漸漸失去了活力,

燒好的開水澆灌,一股雞味升起,秦西涯便拔了一地雞毛。

開膛破肚,摘取內臟,斬骨分塊,下手利索。

雞血要用去做血豆腐,至於那雞肉雞雜則是用來炒菜,有時殺了用不完的,晚上也能開葷,但鮮少有,畢竟生意紅火,來客絡繹不絕。

不過對於瞎子而言,最大的收穫其實還是殺雞得來的低級真靈。

低級真靈不入品級,可將低級真靈合成也可得到丁級真靈,這段時日以來,合成來的丁級真靈都被拿來升級自身所會的了。

二十五隻雞或者鴨的真靈便可以合成一份丁級真靈,熟稔點在了《八段錦》中,體內內氣便又壯大一分,對其的掌控力亦更上一層樓。

另外一個合成來的丁級真靈他並未動用,因為奶奶曾經說過,凡事留一點,有備無患。

並無太多花哨效用,《八段錦》內氣其實也就只是簡單樸實的強身健體,可對於以【快】為主的逆手刀而言,簡單樸實也可以說是最佳搭配。

左右聽聲,並無旁人在身側,稍微洗了洗手,他便演練起了逆手刀來。

待到演練完畢,秦西涯坐下喝起了水,回想一番,已是小半年過去。

「也該是時候出門了吧···」他這麼想著,將裝好的雞塊和雞血拿到了后廚,「不過···也要想好怎麼告別。」

「真是利落,對了,西涯,有一桌只有兩個客人的,伱別和他們多說話,帶著刀呢,不像是什麼好人。」李玲玉誇讚了一番,而後又提醒道。

「我省的。」秦西涯點頭。

「給,這盤尖椒豆腐就是他們要的,記住,帶著刀呢。」李玲玉又一次提醒道。

「放心吧。」秦西涯接過了菜盤,盲杖點地,並無半分磕碰的出了門。

大堂里客人並不多,三三兩兩聚在各自的桌子前喝酒吃菜,聊天解悶。

瞎子朗聲:「尖椒豆腐,哪桌客人的?」

「我們。」角落裡低沉的聲音響起。

「好。」秦西涯循聲走去,盲杖點到了刀鞘,碰倒了倚在桌角的刀。

【刀長三尺七寸,重七斤六兩,長刀啊···】

光是聽聲音,便將這刀聽出了幾分名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秦西涯連忙道歉。

「沒關係。」低沉的男聲接過了菜,「你也不容易。」

另一人則是將刀重新擺好,倚在了牆角而後和藹開口:「沒事了,小兄弟,你繼續忙吧。」

秦西涯無奈笑笑:「感謝理解。」

不像是什麼好人么?這不挺好的么?

「哦對了,小兄弟,我們兄弟二人風塵僕僕,想找個澡堂子搓一搓,你可知在哪裡?」那人又問。

「這個我門清。」秦西涯點著頭。

「那這霜旗鎮的暗娼你知道都在哪么?」另一人問道。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秦西涯搖著頭。

——

「又見面了,小兄弟。」聽得出來,是被自己碰到了刀的那位刀客。

「的確挺巧的,還請客官抬起腳來。」秦西涯溫潤說道,已然觸及刀客單足,

左手控好位置,右手中指關節頂起,其後下手,力道十足。

「我草!爽!」極度舒爽的一聲爆喝在澡室大堂響起。

「小秦哥這手藝天下要說第二估計沒人能說第一了,雖痛但舒適,而那痛也只是頭一回哩。」一旁的客人打趣道,頗為促狹的又添了一句,「就跟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一樣咧。」

「老嫖蟲,你又想教壞小秦哥了?他臉皮薄還年輕,這要是火氣沒地兒泄去了青樓,你就不怕鈴鐺姑娘瞪你么?」另外的客人笑罵了一句。

「怕什麼,他可以去找鈴鐺啊哈哈哈哈。」

秦西涯冷著臉,沒有回話,只是專註於手中功夫。

那刀客享受著,而後發現略有不對。

「不對勁,我的內氣為何如此活躍?」

刀客細細感知,卻發現內氣以足底穴絡為根聚集,而後反哺自身。

湧泉,太白,仆參三個足底穴位好似三足鼎立,但卻又穩穩構成一個整體,內氣在此間循環而後又滲透進入周遭穴脈,以其他穴脈為基礎節點再度構成鼎立整體,真氣隱約間以足部為主,向著周身其他穴位進發,

內氣活躍滋生,更是在滋補著身體當中留下的暗傷。

早年間刀客的胳膊上挨了一刀,此後每逢陰雨天氣便暗痛不已,可是而今渾身泛暖,似如三九天喝下一碗熱湯那般舒適,便連那舊傷隱痛也不複發作,好上了不少。

「絕了,小兄弟,你這手藝從何學來的?」刀客忍不住出言發問。

「東方新育才盲人培訓中心學校。」秦西涯耿直回答。

「啊?」刀客愣神,但是一股強猛爽感自足底迸發,直奔天靈。

那是前期的厚積所引動此刻的爆發,周身穴道已然連成一片,內氣奔涌間打通陳痾阻塞,周天循環自成,

內氣不休衝擊奔涌,在此循環當中輪轉,亦從泥丸天靈流經,轉圜間透過周身百脈,

極度的舒適一環扣一環,一波更甚一波襲來,

直至最終。

「爽!」

刀客周身筋骨齊鳴,神清氣爽,通體舒泰,簡直就好像壽命上限又多加了些許時日一般。

「好手藝!」刀客發自內心贊道,舒適過後,他還在回味,

瞎子又摸索著工具準備修腳。

刀客摸出了銀子,扯過秦西涯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客官您這是?」秦西涯疑惑。

「這三錢銀子你拿著,若非我只能拿出三錢,不然定要多給你些才是,你這手藝絕不止這三錢,有沒有考慮過離開這閉塞小鎮,去到洛京發展?」

「還早還早。」秦西涯客套著,而後又問,「不過客官您是因何緣故來到霜旗鎮呢?路過?」

那刀客沉默,隨後幽幽答道:「尋仇。」

「原來如此。」秦西涯亦不再多言。

等到結束后,秦西涯提著小木箱準備離開,刀客叫住了秦西涯。

「小兄弟,我想打聽一下,請問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做【程秉】的人?他也是個瞎子。」

秦西涯頓住了,可他還是實誠的開了口。

「他是我師父。」

刀客也頓住了。

——

「程秉已經死了?」刀客看著簡易的墳墓,問著秦西涯。

「病死的。」秦西涯拄著盲杖,站在了刀客身後,欲言又止。

刀客看出了秦西涯的心思,開了口:「不用擔心,程秉是個好人,和別的捉刀人不同,程秉是個好人,

我找程秉尋仇是因為他殺了我的父親,

我爹不是個好人,但他是個好爹,既然程秉已經死了,看來這仇···」

刀客說著,秦西涯也放下了心。

可是近在咫尺之間,

「嗆啷」鏗鏘,刀已出鞘。

不過一抹銀光雪亮更快。

逆手刀出,杖刀已經抵住了那刀鋒寸進。

「這仇,父仇子報,師債徒償!」刀客猛然大力劃下。

刀鋒碰撞,秦西涯倒退兩步,以退為進卸力。

風聲呼嘯,他聽到了風聲當中裹挾著的鋒鳴。

黃葉落下,轉瞬一分為二,

原是刀客咄咄逼人,窮追不捨。

逆手刀斬出,自下斜上,霎時落葉二化為四,

只不過逆手僅僅只是格開了那一刀,

順勢間瞎子矮身欺近,貼入了那刀客身前,

電光石火間,逆手刀一提再提,杖刀鋒刃已貼刀客持刀之腕,不過卻未更進一步。

盲杖刀鞘也亦抵住刀客喉嚨,

略微發力,刀鞘陷入皮肉凹陷之內。

刀客大氣也不敢出,冷汗自額間流下,

杖刀柄緩緩從手腕落下,盲杖刀鞘也亦拿下,

收刀回鞘。

秦西涯拄著盲杖反身離開,不曾回頭,聲音也不大不小。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客官好自為之。」

刀客嘆息,苦笑連連,亦收了刀,跟在了秦西涯身後。

二人下了山,

破廟也越發微小了起來。

翌日,秦西涯打開了門,拄著盲杖洒掃著。

而後多出兩道腳步聲,緩緩停下。

「小兄弟,多謝你不殺之恩。」那人誠摯道謝。

「你我本就無仇怨,沒必要徒造殺孽。」秦西涯淡然開口。

「沒必要是沒必要,可心念一動便說不準了。」刀客答道,「既然程秉已死,我也沒死,那麼這上一輩的仇怨也就消了,也為了感謝您的手下留情,請您收下這本刀譜,

此乃家傳刀譜,只不過我們兄弟倆天資魯鈍,看不懂也學不會,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贈予你,我能看得出來,你不會窩在這個小地方的,也許你比我們兄弟倆更需要這本刀譜。」

秦西涯接過。

「我看不見。」

「有心總能『看』見。」

「···請問,這本刀譜叫什麼名字?」

「《和氣刀篇》。」

「多謝了,我的確也需要更多地武學來傍身才行。」秦西涯也沒矯情客套。

他知道,霜旗鎮當中的平凡日常無法擦掉他的行者任務。

閑話小敘,兄弟倆騎馬出了鎮子。

迎著日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霜旗鎮少了兩個不速之客,但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又來那麼幾個不速之客,

或短暫停留,或尋仇而至,

但太陽總會照常升起。

···

是夜,一片沉靜,萬籟俱寂,收拾好的柴房一半放柴,一半傢具床鋪,不需要點燈,秦西涯雙指觸摸著刀譜當中的字跡。

停駐片刻后再度滑動,如此反覆。

他的確看不見,可是在天賦·五根生的協助之下,他除了視覺之外的五感耳、鼻、舌、身、意亦在每日不斷地微弱強化下得到了鮮明的質變。

看不見,但卻可以聽,可以嗅聞,亦能感受。

縱然看不見,也可以通過觸摸來得到反饋。

薄薄一本刀譜,通讀並不需要太多時間,只是句句頗為玄奧。

似如「天地之間有風水之氣,人身一小天地亦有氣機勾連,氣機非為內氣,為玄妙之物,須得悟···刀雖為外物,亦可氣機牽引如臂指使···」之類。

通篇更像是理論而非刀法,但眾所周知,理論需要實踐,

可是連門都入不了,又該如何實踐?

【你正學習《和氣刀篇》···你看懂了,但是沒學會。】

秦西涯自知不是什麼武學天才,因此沒學會也在意料與情理之中,但還是會有些挫敗。

「明晚再『看』吧。」瞎子想到,合上了書。

放下刀譜后,秦西涯和衣而睡。

入夜,窸窸窣窣,躡手躡腳的腳步輕輕,還有掙扎之聲支吾低喊。

秦西涯自睡間猛然起身抄起盲杖。

大門響動,有人發足狂奔而走。

破門而出,秦西涯大喊。

「掌柜的!鈴鐺!」

無人回應,亦無熟悉的「叮鈴鈴」。

於是他追了出去。

聲響,氣味還在可捕捉的範圍之內。

速度快點也許能追上。

他心想著。

可雖是入夜,但仍有夜貓野狗追打不休,想要辨彆氣味也要從無數氣味當中一一甄選。

瞎子最終還是失去了方向。

秦西涯深吸一口氣,開始思索了起來。

李玲玉和李鈴鐺平日里素來樂善好施,與人為善,不可能與人結仇,若說為財而來,這鎮子里也不是沒有地主老財,

若說為色,卻也難說,因為他看不見,

鼻頭輕嗅,他亦在諸多氣味當中一一辨別,最終辨出了些許酒味。

酒味熟悉,卻並非程瞎子最愛的那一口,反而是鎮上酒家中最為低檔廉價的那一類。

他心中已經有了方向。

拄著盲杖,啪嗒啪嗒。

一點冰涼落下,旋即被體溫融化。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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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界行走:從盲刀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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