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君應憐心事重重，憐應君表白失敗
靜寂的房間里，紅憐癱軟地趴在沉睡少女的病床旁，房間雖然不大，但在有序的整理后卻顯得格外的冷清。
明明帳外高高升起的太陽依舊，帳里用以照亮的漆木火把也在儘力燃燒著黑暗，可是那一閃一閃的淡淡影子，卻深深地影響著他的那顆心臟，一陣…一陣……
是少女緣的昏迷導致了她的心慌嗎？
不…不對……
是對於墓煬鴉、對於重新面對自己的過去、自己的未來而緊張嗎？
不…不止……
那……
是因為紅憐嗎？
「…………」
即使心裡不願意承認，可是深埋於胸口裡、那沉默到震耳欲聾的急促的心跳聲，還是讓他不得不去面對、這件被自己無數次試圖去規避的答案。
哎……
不知何時，站在紅憐身後的泱原存、那位泱君的神色，竟然飄渺了起來。
那種難以去擇決、難以張開嘴的話，就連一向面對於風雨、操戈於世界政局的他，也沒法去張開嘴。
給予她一個，肯定亦或是否定的答覆。
「泱君？」
當少女的呼喚聲響起的那一剎那，彷彿是在瞬間下定好決心一般。眨眼見，先前眼眸中所展現出來的脆弱與迷茫，便一掃而空。
映在紅憐眸子中的，依舊是那般的平淡似水、波瀾不驚。
「擦擦眼淚，少女緣應該沒事的。」
泱原存用他那標誌般的笑容回應了紅憐后，慢慢走到了少女緣的床邊。
他撫摸著少女緣那略顯蒼白的臉，感受到那徹骨的冰冷，他的眉頭不禁緊皺起來。
片刻之後，泱原存的表情又顯得有些…疑惑？
在探查了少女緣的全身後，泱原存很清楚，少女緣是在被外來的力量所淬鍊，淬鍊她的神經、淬鍊她的身體……淬鍊她的血脈。
那股外來的力量，源自於太古時代。
明白少女緣身上所發生了什麼之後，泱原存隨即將感應範圍，擴大至整個病房內。
最終，他將視線放在了病房角落處，放置少女緣衣服的小桌子上的，那柄刀鞘上。
知道了原因后，泱原存並沒有過多思考，反而將目光重新放在了少女緣的本身。
或許是自己的心臟過於動搖了吧……他還是不能剋制地，將目光轉移到了蓋在她被子上的潮濕處。
就在泱原存重新陷入到悸動之時，一旁地紅憐突然自責起來。
「嗯……我太擔心緣了……」紅憐嘗試著擦了擦那已經被擦乾的眼角，揉了揉，卻還是難以掩住眼角的那一抹紅。
「緣這孩子今天很勇敢很勇敢…她主動上前去救了那個少年……」
「還能獨自面對一個成年的狄狼族打手……」
談及貿易區發生的事情時，紅憐的眼中逐漸浮現起少女緣站在自己的身前，那般慷慨激昂的斥責、那般無所畏懼的神情。
說話間，她重新攥住了少女緣的手。
感受到那份刺骨的寒涼，她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身為姐姐，我沒有保護好妹妹…要不是……」她聲音哽咽著，雙手死死地攥在胸前，試圖去壓抑住自己那難以忍受的心痛。
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她的心一直在跳動著……一想到緣的事情啊，她就控制不住地想到對待泱君的那份心動時。
泱君對她那淡漠的態度。
她的心臟……好痛啊…………
黑色的絲線一團一團，如同自我束縛的繭房一般，將她的心靈一點點纏繞，將她的視線一點點吞沒……
「嗯。」
就在紅憐陷入極度地自責時，那種熟悉、令她心安的溫暖，再次壓在了她的頭上。
絲絲碎發垂下、亂了那雙清澈的眸子。此時此刻，掃清了那迷茫的黑色后，她的眼帘之中，僅僅只有泱原存對她的笑容。
「你已經儘力了，事情不怪你的。」
泱原存的目光充滿了溫柔，他撫摸著她的頭，一遍一遍地安慰著她那飄忽不定的心靈。
待到紅憐的情緒穩定下來以後，泱原存替她整理好了被揉亂的頭髮，話鋒一轉，便又將話題放回到了少女緣的身上。
「緣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她的身體在進行著自我的修復。」
泱原存摸了摸少女緣那冰涼的手，看著紅憐繼續說道：「應該是她沒有跟我們說的緣因，她應該是得到了什麼傳承的東西，那東西幫了她。」
「幫助她修復血脈的殘缺。」
「能夠修復血脈的殘缺？」聽到泱原存的話，紅憐有些發愣，畢竟在她的認知中，血脈是打出生以來便註定下來，不能修復的啊。
「在很早很早以前（太古時代），曾經有人發明了一項能夠修補血脈殘缺的技能。」
「這項技能的代價過於巨大，需要受益者和貢獻者是同族，並且貢獻者要貢獻出足量的心血為代價，才能替受益者補全血脈。」
「跟奪舍一樣……」
「研發出這項技能的人，足夠地喪心病狂，對吧。」話畢，泱原存像是自嘲般的，緩緩閉上了眼。
聽著泱原存的解釋，紅憐也是大致明白了少女緣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看著安靜地輸在床上的少女緣，看著那一起一伏的胸膛，沒有了先前的擔憂，淡淡地笑道：「這麼說來，緣兒很幸運呢。」
「能夠得到這麼一位前人的幫助。」
聽到紅憐的話，泱原存睜開眼，有些驚訝地看向紅憐。
似乎是感受到了泱原存的視線，紅憐也是笑著，對上了他的目光。
「這種技能，若是放在心懷不正的人的身上，確實會招致而來很多的不幸。」
話說至此，紅憐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笑接著說道：「但是我相信啊，更多的人，會因為對另一方的重視，才自願實行這個技能的。」
「畢竟這樣對貢獻者的代價如此巨大，來對受益者『治療』的事情，如果不是太過於重視，用情至深的話，想必也沒多少人會用、甚至會自願貢獻出心血吧……」
「想必創造出這項技能的人，也是這樣往好處想的吧。」話畢，紅憐微笑著重新攥住了少女緣的手。
「不過啊，緣兒怕冷，我還是有點不放心她的。」
……
向著善良的方向去想的嗎……
這個想法真的很…天真呢。
不過也是事實吧，一命換一命的把戲，卻是讓奉獻者沒有遺憾呢…
呵呵。
泱原存默默地走到放著少女緣衣服的桌子前，看著那靜靜躺著的刀鞘，感受著裡面所寄存的、還在沉睡著的小小冰狐，他也算是有些放心了起來。
不過單單在意刀鞘本身的存在的話，又是讓泱原存有些疼痛的問題。
遠在太古時代中認識自己的人並不在少數，但是敢說來幫助自己的，卻是屈指可數。
排除掉外來的人以後，剩下的，應該就只有自己建立的國家的舊臣了。
來自終焉神州的舊臣。
看著刀鞘上一道道流光四溢的紋路，泱原存倒是沒有再過深去思考這件事了。
將心思重新放回到病房裡后，他所要注意的，只剩下紅憐了……
不過在讓紅憐放下懸著的心后，自己應該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吧。
……
「好好陪一陪緣，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先走了。」
就在病房中重新歸回到安靜中沒多久，泱原存的聲音，便突然打破了紅憐心中那份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平靜。
紅憐猛地扭過頭去，只見泱原存緩緩放下了刀鞘，攥了攥手后，朝著病房門口的方向離開。
幾乎是下意識地，紅憐的身體開始行動起來。在泱原存即將走到門口之際，她的身體，便直接掛在了泱原存的背後。
「不要離開我……」
紅憐死死地抱著那火紅的煌袍澤，她把頭深深地埋在衣服之中。
彷彿是因為自己突然的行動嚇到了一樣，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著，即使是這樣，她也依然沒有半點要鬆手的意思。
「你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擁抱過我了。」
「在我長大了以後，我們之間就像是有了很大的隔閡一樣，我們的接觸越來越少了……」
紅憐現在的話，就像是撒嬌一般，儘管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但她的信念還是如同那緊緊抱著泱原存的雙手一樣，決定了死不鬆手。
「我跟緣兒不一樣，她活潑好動，她的嬌氣和開朗惹得人們會圍著她轉，和泱君的小打小鬧也會樂此不彼。」
「但我也是啊，我不求著別人的目光，我…我只想要啊，和泱君多多接觸一些，和泱君再走近一點點……」
「泱原存啊……」
彷彿是能感受到少女的下一句話是什麼一樣，他下意識地想要轉過身來，堵住少女的嘴；亦或是掙脫掉少女的束縛，快步逃離這裡。
他知道，紅憐在來到豐饒平原以後就沒有什麼安穩的日子了，就連現在的自己，也不能去保護她，為她帶來片刻的安穩了。
可是啊，至少，至少不能在此時，不能在現在，讓他面臨這個抉擇……
「我…………」
「嘎！嘎！！嘎！！！」
就在紅憐張開嘴的一瞬間，巨大的烏鴉嘶叫聲，瞬間響徹了整個病房。
紅憐被烏鴉的嘶叫聲一嚇，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泱原存也得以迅速與紅憐拉開距離。
他直奔著門口的一旁，那團黑色的東西襲去，身子一低，便將那頭鬧事的烏鴉抓在了手中。
紅憐有些心悸地看向泱原存手中的烏鴉，很明顯，她剛才就是被這頭血紅眼睛的黑色烏鴉所嚇到的。
不過也就是這麼一嚇，讓她鼓起來到勇氣消散一空。將目光挪到泱原存的身上，想到剛才自己失控的一幕，紅憐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畢竟是在草原地帶，帳篷里混進來寫飛禽也實屬正常。」泱原存微微眯著眼和手中的烏鴉對視了一眼，隨後面色平靜地對紅憐說道。
不過此時的紅憐早已陷入了大腦過載的狀態，光是不斷回想起剛剛想要表白的畫面，便讓她雙腿有些癱軟。
泱原存笑了笑，側著身子對著紅憐說道：「好好陪陪緣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處理就好了。」
「老狼王要召開巨狼族會議，為你們這次貿易區的事情討要個說法，身為老朋友，我也應該去幫幫忙了。」
似乎是很滿意自己的這套說辭，同紅憐打了招呼后，泱原存便離開了病房。
出了病房后，泱原存默默地靠在了走廊一旁。盯著自己抓在手上的烏鴉，泱原存皺了皺眉。
像是感受到什麼危險一般，烏鴉突然在泱原存的手中不斷掙扎著。
可是它剛剛張開嘴嘗試去嘶叫，黑色的絲線狀物體，便瞬間貫穿了它的喉嚨，烏鴉的身體也隨之癱軟了下來。
看著那黯淡無光的血色眸子，泱原存鬆開手，任由烏鴉的屍體向斷了線的木偶一般掉落在地上，隨後被自己漆黑的影子徹底吞沒。
不多時，鄴君澤也從一旁的病房中走了出來。
鄴君澤皺著眉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徑直離開了寢區。
走廊中徹底沒人後，泱原存這才抬起頭來，緩緩舒出一口氣。
…………
泱原存走後，病房裡重新歸於了寂靜。
只不過這一次，屋裡的溫度沒有那麼地寒冷了。
紅憐握著少女緣的手，將炙熱的臉頰輕輕埋進被子里，靠著少女緣的肚子緩緩降著溫。
……至少吧，有人不會覺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