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二:錢雲

第83章 八十二:錢雲

第83章八十二:錢雲

槍響被雨聲吞沒,人影也消失在夜色中。

蘇格還站着沒動,雨珠滑落,蠱雕滴水未沾,他的臉和頭髮卻濕透了。

「他發現你了。」沈珂說。

「什麼時候?」蘇格問。

「出酒吧的時候?」沈珂右肩聳了一下,「或者更早。」

蘇格沉默不語,他回頭看向人工河邊的那輛浮空車,車窗里燈光閃爍,這只是個誘餌。

「你這位朋友好像不想見你。」沈珂說。

十分鐘后,絕緣酒吧。

錢雲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

「事情沒這麼簡單。」牙醫說,「舉頭三尺有神明,為什麼,祂們能允許性靈會存在。這裏面的情況很微妙,如果你打破了平衡,那你可能會……死得很難看。」

「絕緣。」他說。

蘇格正要接通,猶豫了一下,他降下沙發,盤腿坐在床中央,這才接受通訊。

……

牆幕顯現出錢雲的半身像,同時,錢雲也看到了正在冥想的蘇格。

他忍住了叩牆的衝動,去廁所小便過後,回到吧枱邊端起酒一飲而盡,離開酒吧。

「你真的跟他很熟?你真的了解他嗎?」

一道聲音漂浮在嘈雜雨聲里,好像是她說的,又像是他自己的心聲。

「至人?」牙醫說,「這有點難度,他沒有聯繫方式,也從來沒露過面。要至人出面談生意,好像沒有這個先例。」

牙醫沉默了幾秒。

「這是一個需求潛力足有上百億的市場,而且,這單單隻是一個穎川的市場。」他語速放緩,「現在人們還不了解,或者說不信任生物改造技術。如果,我們以穎川市為起點,讓全世界看到它的優越性,那鹿谷集團,將成為改變世界的先驅。」

「十三歲時,我被發現有先天性免疫缺陷,這些前景都破滅了。那時我沒灰心,我從公養院出走了,我覺得我能靠自己闖出名堂。但我錯了,十四歲那年,我就賣了自己的公民身份,變成了黑戶。而且我被騙了,我賣了身份,也只拿到三千塊。」

是錢雲。

「我是這麼過來的,我知道那種痛苦。」

他的語氣卻很冷靜。

「沒。」錢雲笑道,「那就約定了,就在下周。」

他離開浴室,披上絲質睡袍。今夜的淋雨讓他頭有點痛。他坐進沙發里,點燃一支抑製劑。

蘇格站在巷口,任雨珠打到眼睛上。有那麼一瞬間,他眼神有些迷茫。

他放下酒杯,進入走廊。令他驚訝的是,看守的保安也沒了影。他不動聲色,走到原來的通道口,伸手一按,只摸到冰冷的牆壁。

「他們壟斷原料葯,不會太久,沒人想把事做絕。」牙醫說,「但如果鹿谷集團進駐,很多走私渠道就真的斷了。穎川市有十三萬黑戶,沒有公民身份,他們沒法通過合法渠道買葯,你這是讓他們去死。」

「我不是蘇格。」這是毋庸置疑的,蘇格想,「我是……」

「當然。」蘇格微微一笑,「就約在一周后吧,下周四,由我做東。貴會的會首,那位至人,我今晚見過他的影像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完美的生物改造者。到時候,還要麻煩錢老闆請他過來。既然本集團和貴會的合作意願都很強烈,希望,到時候我們能一拍即合。」

「只能怪那幾個壟斷原料葯的雜種。」

「不是第一次有人搞我了。」錢雲冷哼,「我沒認過慫,所以才能走到現在。」

錢雲流利報出黑市中生物改造的行情。

想到這兒,思維卻卡殼了。「蘇格」是他冬眠使用的名字,是組織給他編造的假身份,他應該還有一個「真名」。

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他想。

「我很佩服你的眼光,蘇總。」錢雲頓了頓,「那,我們要不要談談進一步的……」

蘇格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說出敵人兩個字,一種同仇敵愾的情緒填補了他的失落感。這從邏輯上也解釋的通,江寧也一定遭遇過魑魅魍魎的襲擊,他沒理由不保持警惕。

錢運是個有良心商人,這些草藥的確能抑制免疫作用,雖說作用很輕微,但他至少沒為了追求利潤而賣純澱粉片。地下黑市有一條牢不可破的準則——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未被證偽,人們就可以去相信。在藥物走私市場,這條準則就表現為——只要人們相信吞下的藥片有用,它就能賣的不錯。

「記得兩個月前嗎,安全局例行清掃,有幾個調查員過來了,他們看我們的眼神,跟那時候俱樂部的獵人看我的眼神是一樣的。我們是黑戶,你以為黑戶只是沒人權嗎?錯了,黑戶壓根不是人。」

「打擾你冥想了,蘇總。」

「現在去哪?」沈珂問。

舞池上,舞女換上了白裙,她仍在起舞,彷彿從未發生故障。酒保正擺弄一台儀器,他把那些數字酒品和毒品的晶片放進機器模擬運行,通過安全性測試后,分門別類放進柜子裏。

「你想說的不是這個。」

「什麼意思?」蘇格不覺得酒保有什麼變化。

但很快他就用力抹了把臉,甩掉雨水。

他的反應激怒了錢雲,錢雲面色漲紅,握住了拳頭。

「你知道性靈會在穎川市的線下成員有多少人嗎,蘇總。」

門關了。

「現在已經有很多人吃不上藥了。」牙醫說。

「知道。」

「它換了另一套人格。」沈珂說,「估計你找他也問不出什麼,現在的他不是之前的他了。」

「後來我給義體販子測試新貨,我在街頭巷尾賣毒品,我經常被搶劫,也搶別人。我有免疫缺陷,我還是移植了很多義體,我沒辦法,我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我的免疫反應很嚴重,但我經常連葯都搞不到,我自殺過幾次,後來,乾脆把痛覺神經摘了大半。」

「那就好,那就好。」錢雲頓了頓,「今晚……蘇總感覺怎麼樣?」

「去了。」蘇格稍稍放下心,看錢雲的反應,他的行動就算引起了江寧的警覺,也沒有走漏太多風聲。

「現在原料葯都斷貨了,有人不想讓你繼續下去。」

他轉過頭,深吸一口氣。

「也許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三萬。」蘇格說。

「你對他其實幾乎一無所知,你了解的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江寧,一個期貨商人。但他肯定另有秘密,就像伱一樣,你冬眠使用的假身份叫蘇格,大學畢業后,自己創業開了間軟件公司,因為胰腺癌而冬眠。但其實,你不是蘇格。」

「換人了。」沈珂打量著酒保。

錢雲並未一口答應,反而猶豫了一下。

「沒事。」蘇格微笑道,「我才剛開始。」

回到雲泊酒店的套房時,雨已經停了,天幕時鐘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

蘇格這才明白,酒保是個機械人。他遲疑了一下,走到吧枱邊要了一杯酒。高粱酒加石榴汁的口味。他淺嘗幾口,問酒保廁所的位置,實際上他已經看到了路標,廁所和之前的全息走廊在同一方向。

通訊結束。

錢雲愣了一下,「蘇總你,今晚沒去參加集會?」

「那你一定看到我說的市場潛力了。」錢雲也放下心來,自信地說:「我敢這麼說,全國,或者說整個東亞,只有穎川市的人民不那麼迷信義體改造。」

他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也從未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現在他才發現,他忘了自己的真名,反倒把假名記得一清二楚。

「怎麼,有什麼不方便嗎?」蘇格問。

藍色再生板的地面很潔凈,酒吧生意依舊冷清。這年頭很少有人出門,實體生意已經是種情懷,更別說今晚天氣這麼惡劣。吧枱邊緣僅有的兩名酒客並非真人,他們坐在原位,杯里的酒換了許多次,談論着它們資料庫中預設的某個話題。

「這的確是集團的戰略方向。」

「那些俱樂部的玩家射殺我,雖然擊中的大都是義體,我很少真正受傷,但我還是不舒服,因為他們壓根沒把我當人看。當然,我是自願去干那種活的,因為我也不把自己當人了。」

蘇格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見到蘇格的認可,錢雲笑了起來。

蘇格再次走進玻璃門,換了面具形象和一身乾衣服,像個姍姍來遲的客人。

「他要跟至人談。」錢雲說。

「我也確實是那麼想的,以前是。」

「我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黑藥廠二樓,錢雲透過玻璃,打量下方忙碌的員工。藥廠里的草藥味比幾天前更重了,由於原料缺失,製藥的打印機已經停了兩台,員工們正在處理一批地下溫室快速培養出來的大黃和生薑提取物,加入粘合劑和澱粉漿製成藥片,它們同樣是暢銷的抗免疫葯。

「沒錯,三萬。至少有三萬人相信,生物改造技術能幫他們擺脫痛苦。那就讓我們看看,擺脫痛苦需要支付的價格是多少呢?如果,一個改造者要放棄義肢,在潁川黑市裏,他可以用價格三萬四的價格,移植一條大猩猩肌肉的生物手臂。如果他要摘掉義眼呢?他至少要準備兩萬,才能換上一對普通肉眼,如果他想擁有蝴蝶那樣的超級色覺,這個價格至少翻十倍。如果他覺得身體結構太脆弱,那他可以再換一條仿生鼩鼱奇脊,費用八萬起步……」

「我年紀還小的時候,很自命不凡。那時我在公養院的每個學科表現都是頂尖的,在我的未來圖景里,我幾乎會被拔擢成數沙者,甚至有飛升的可能。」

蘇格卸掉外骨骼,進入浴室。高頻振動的水汽拂過他的身體,十幾秒,他就完成了無水沐浴。

「什麼感覺?」蘇格故意這麼問。

錢雲顯然再誇大其詞,但蘇格本來就不是來做生意的,他讚許地點了點頭。

「你連自己都不了解,你不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你也不知道組織要做什麼。你查到了性靈會,就以為能查到組織?說心裏話,你想找到組織,但你又不希望組織跟那個邪教有關係。」

「我一直以為,你開藥廠就是為了讓更多人有葯吃。」牙醫說,「你以前是這麼跟我說的。」

「那我們就做這個先例。」

牆幕切換成冥想模式,安靜程度能媲美舊時代的無聲實驗室,他能聽見煙頭燃燒和自己的心跳聲。他一邊分析今夜的情況,一邊琢磨著撰寫調查報告,這時一條提示框出現在牆幕上,他收到了通訊申請。

「到時候會有中間商的。」錢雲說。

「他不知道我是誰,他可能把我當成了……敵人。」

「談怎麼樣了?」身材瘦削的牙醫走到錢雲身後,「情況好像不太好?」

牙醫用沉默表示反對。

「得查清楚才知道。」說完他轉身就走。

「以前我在狩獵俱樂部當過靶子,你知道狩獵俱樂部吧,他們玩狩獵真人的遊戲。」

錢雲回頭盯着牙醫。

「以前,我只是想活着,這一次,我想活得像個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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