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90年，賣衣服的小女孩
元江市。
2023年7月13日。
方宇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經過連續幾天高強度的加班，他感覺自己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
他今天終於把老闆給辭了，天天在公司當牛又做馬，而老闆在酒店今天抱仨明天還換倆。
「等有錢了我也要開公司當老闆，pua員工畫大餅餵雞湯打天下。」
接着又嘆了口氣，生活不宜全靠夢噫呀！
他連拖鞋都不想換，連滾帶爬到沙發上癱了半個多小時，想到終於可以休息了，才稍微有了點精神。
打開55招聘、智障聘用等軟件投了會兒簡歷后才有了一絲精力將快遞盒拆開。
「我這幾天沒在網上買過東西，有人寄錯快遞了？」方宇確認寄送信息並沒有錯，好奇的將快遞盒內的東西拿出。
這是一個微縮的置景箱，四方形，大小和電腦主機差不多。
外面一層透明的玻璃罩着，內部則是按等比例縮小的景觀，佈置著各種建築街道和人物。
「誰給我寄了個箱子？」方宇有些驚訝，同時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
置景箱修建的很精緻，裏面的陳設和佈置是一條長長的街道，範圍幾百平方米左右，街道兩面是各種樓房建築和商業設施，不少人來往穿梭，很有生活氣息。
這些人物和建築雖然是微縮，每一個小人和方宇的指甲蓋差不多大小，但是卻都栩栩如生，佈置的很用心。
建築和路面都很破爛陳舊，看得出來是八九十年代的背景，幾乎沒什麼高樓，來往行人穿的衣服很少能看見光鮮亮麗的。
街道兩頭拉着大大的條幅，寫着很顯眼的紅字口號：
「五講四美三熱愛，努力實現現代化！」
「掃除害人蟲，整潔城市環境！」
「力爭在本世紀末進入發達國家！」
兩邊則是貼著一些大幅的港台明星寫真，青霞曼玉，德華學友……在八九十年代，正是這幫璀璨明星的巔峰期。
街上很難看到汽車，交通工具以自行車為主，偶爾跑過去一輛笨重的大公交，車頂上還是拖着那種老式的氣包，並且速度也很慢。
有幾個時髦的年輕人，男的穿喇叭褲，梳中分，女的燙著大波浪頭，頭髮既蓬鬆又卷，嘴裏都嚼著泡泡糖，偶爾吐著泡泡。
這幾個絕對是這條街上最靚的仔了。
「這個箱子細節製作的真6，這玩意兒應該不便宜，誰會給我寄這麼貴重的東西？」
方宇把箱子上上下下里裏外外全都看了，也沒有任何關於廠家的信息和銘牌。
正在這時，箱子裏的一個小人忽然活了，就在方宇的眼皮子底下走動起來。
方宇嚇了一跳：「這還能動？大型八音盒？」
方宇驚奇，想到應該是被他不小心碰到了電驅動的開關了吧，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到開關在哪。
隨着這個小人的活動，箱子也被激活了。
街上其他的人來來往往的動起來，與此同時，伴隨着自行車的鈴聲，汽車喇叭聲，商販叫賣聲……
噗嗤一聲，一個大波浪頭女郎吐的泡泡破了，糊了自己一臉，自己和同行的人全都笑了。
那種清晰逼真的光影特效，讓方宇感覺如臨現場，親眼見到女郎嚼泡泡糖。
箱子裏的世界真的活了，每個人的動作表情全都栩栩如生！
「每次走過這間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腳步。你我初次相識在這裏，揭開了相悅的序幕……」
經典懷舊老歌的音樂也傳了出來，一家布店老闆為了招攬生意，特意把錄音機的喇叭音量開到最大。
方宇皺了皺鼻子，甚至嗅到一陣誘人的香氣，彷彿是從箱子裏叫賣的商販那裏傳來的。
他剎那間竟然有些心動，彷彿自己所有心神和靈魂全都融入了箱子之中，隨着裏面的小人，重生在了八九十年代！
他目光轉向第一個動起來的小人，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梳着麻花辮，上身穿着一件到處打補丁的衣服，洗得發舊，比自己的身體大上幾號。
下身是破爛有洞的舊褲子，加上一雙破爛的布鞋，甚至右腳的布鞋後跟都有一個破洞，能看到同樣破了洞的襪子。
八九十年代並不發達，這樣的穿着很常見，不過女孩的衣服雖然爛，但是卻洗得很乾凈，並不臟。
女孩吃力拎着兩個大編織袋，做賊一樣，鬼鬼祟祟尋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地方放下編織袋，從裏面拿出一件件的衣服擺上，準備叫賣。
她臉上的表情很害羞，目光畏畏縮縮，惶恐不安，蹲在自己的攤位前。
偶爾小心翼翼抬頭，也是驚恐觀察著路人，感覺別人看她的目光都像針一樣，充滿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她的手上佈滿老繭和刀割的疤痕，應該是從鄉下農村來到城裏闖蕩的。
和周圍幾個大聲叫賣的商販比起來，她這裏沒什麼人光顧。
方宇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吐槽：「你得大聲叫賣，吆喝起來，你是擺攤賣東西的，不喊人家怎麼知道你賣什麼？你都出來賣東西了，還怕丟人？丟臉重要還是沒錢重要？」
女孩猛然從攤位上抬頭，一臉震驚的看看身旁左右周圍，最後又抬頭看着天空，更加震驚。
她只看到一片空氣，但剛才確實聽到了一個聲音。
方宇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繼續吐槽：「你這衣服擺放的也有問題，上面放的全是男人的衣服，能賣出去才怪。女人和小孩的東西才最好賣，把這兩樣放在最上面，這樣才能吸引行人的目光和注意，再配合上大聲叫賣……」
遲疑了幾秒鐘過後，那女孩竟然真的如他所說，重新收拾整治自己的攤位，把一些光鮮亮麗的女人小孩衣服放在最上面，這些看起來賣相好點。
方宇滿臉驚訝：「她能聽到我說的話？」
他的指點很快就有了效果，女孩攤位前開始有行人停留，感興趣的詢問價格。
這讓女孩精神一振，剛才那個無形的聲音真的很厲害！
……
公元1990年7月13日，盛夏，元江市。
呂曉梅從農村來到這座城市已經第八天了。
她是從家裏跑出來的，家裏太窮，父親強迫自己嫁給村裏的殺豬匠，但呂曉梅知道殺豬匠不是好人，她親眼見到他欺負女孩子。
在被毒打一頓后，呂曉梅從家裏跑到元江市，在服裝店裏面做了幾天苦工，老闆看她勤勞肯干，交給她一批衣服拿去街上叫賣。
只要能賣到錢，她就有提成。
呂曉梅掙扎猶豫了一個多小時，卻不敢開口，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賣東西比在鄉下割草餵豬還難為情！
每次叫賣的話語衝到喉嚨的一瞬間，她都覺得這是一把利刃，即將割破自己那張可憐的臉面，擊毀自己那卑微的自尊！
她受夠了窮日子，不想再回鄉下老家，可是大聲叫賣也讓自己覺得難為情。
在這個時代，掙錢吆喝還是被人鄙視的，最崇高的是詩人和文學家。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卻看不到是誰在說話。
呂曉梅在鄉下膽子已經夠大了，可是這一刻嚇出一身冷汗，幸好是在白天，加上周圍也有那麼多人，她才沒被嚇跑。
這聲音直面她的自尊，教她衣服應該怎麼擺放，生意應該怎麼做，原來賣衣服也有這麼多講究和學問。
呂曉梅不再恐懼了，她覺得這一定是菩薩顯靈，來幫自己脫離困難！
她按照聲音教的那些東西重新擺放攤位，沒想到馬上就有了效果，終於開始有人光顧了。
呂曉梅震驚之餘，對這個聲音充滿感激。
此時方宇在箱子外面獃獃的坐着，心中震驚比她只多不少：「箱子裏面的人能聽到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