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寒之體

「小妹！林兄弟！」

睡夢中的張凌與李蘭心被驚醒，只見李蘭心頭枕在張凌的大腿上，呈大字型的睡態，此刻她揉着眼睛，看到了來人，頓時驚喜，迅速起身喊道：

「老哥！」喊完她又意識到自己好像枕在別人的大腿上睡了一夜，還被老哥看到了，驚喜的表情中又有了一份嬌羞。

「你們怎麼也被困在這裏了？」李承平說道。

他又觀察到二人的狀況，旋即又問道：「出什麼事了？」

二人把情況大致說了一下，李承平頓感憤怒，對那煞龍寨有了深深的恨意，他本以為支走了那振威鏢局，他快去快回，應該就不會出什麼大亂子，誰成想他在這竹林之中被困了一夜。

「林兄弟，你體內的毒素怎麼樣了？」李承平看向了張凌，問道。

「暫時還能壓住，但說不準什麼時候又會發作。」張凌說道。

「一起進去看看吧，說不定真能治好你。這地方古怪，都小心點。」

三人又簡單聊了幾句，朝竹林深處走去，沒有怪聲和濃霧的干擾，又是白天，他們前行的很快。沒多久，一片片桃花映入眼帘，一股淡雅的幽香沁人心脾，這裏的花植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料的，被修剪的極具觀賞性，但又不似一些富貴人家花園的花植缺乏那種天然的蓬勃生機。緊接着，透過這些桃花的枝丫隱隱能看到碧波粼粼，三人走近一看發現是一湖清潭，映着後面的竹林，呈一種極為寧靜的淡綠色，而潭水邊佇立着一座木屋，木屋頂部的煙囪上冒着縷縷青煙，正中的大門上掛着一幅牌匾，寫着「青田道觀」四個大字，除了這四個字外這裏再無一點和印象中的道觀沾邊的地方了。

三人走到門前，李承平上前一步，敲了敲門。

「進來。」木屋裏面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

門被推開，一股葯香撲面而來，讓人感覺神清氣爽，當然，張凌除外。

「三位小友何故夜闖我青田道觀啊？」

木屋內正對門靠里的位置有一張香案，香案破舊看着有不少年月了，而且上面什麼都沒有擺放，香案下有兩張蒲團，右邊的蒲團上跪坐着一個老者，渾身邋遢，蓬頭垢面，與此地的清雅脫俗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此刻他閉着眼睛，悠然的說道。

「不知可是青田道長？」李承平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他話剛說完，只見這邋遢老者猛的睜開眼睛，噌的一下，原地站了起來，然後一路小跑了過來。

三人都一愣，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張凌雙目微凝，右手已經放到了腰間的刀柄上，只見那邋遢老者幾個踏步來到三人跟前，打量起了李蘭心。

「嘖嘖嘖，好哇！」

三人都有點莫名其妙，只覺得這人有點毛病，李蘭心被他這麼盯着甚至有點覺得噁心。

「道長，我這位朋友中了毒，不知可否請你看看？」李承平開口道。

邋遢老者並沒有理會李承平，而是圍着李蘭心繞起了圈，期間還不斷咂舌。

李蘭心被看的忍無可忍，怒聲道：「喂，老頭，我哥問你話呢！」

「能治能治，不急，不急。」邋遢老者不怪反笑，只是盯着李蘭心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

李蘭心聽到這話頓時沒了脾氣，想罵又怕得罪這老頭，雙手環抱在胸前，頭一昂小嘴一撇，一幅氣鼓鼓的模樣。

張凌和李承平互相對視了一眼，俗話說望聞問切，這道人一不搭脈二不詢問，就說能治？但又不好說什麼，只能且行且看了。

「小女娃子。」

半晌后只見這道人忽然昂首挺胸，故作姿態，一手放在背後，一手看樣子是想摸鬍鬚，但發現自己沒有，咳了一聲，又放了下來。

「你可願拜我為師啊？」只見這道人端起了腔調徐徐說道。

拜師？三人都被這句話給說的摸不著頭腦，這是哪跟哪啊？

「拜什麼師？我是來陪我林大哥來看病的！」李蘭心說道。

「你看那竹林里那套陣法厲害不？我可以教你比那更厲害的！」那道人接着說道：「奇門遁甲，煉丹製藥，鍛體之術，各種劍法，只要你想學都可以教你。」

「不學不學，你還是快點看看我林大哥吧，我們還得上路呢。」李蘭心現在看着這道人就頭疼。

李承平此刻聽到道人的話心頭一喜。

「道長，我妹妹天生患有寒疾，還望道長醫治！」說着他俯下身去，拱起了手。

「疾什麼疾？一看就是被你給瞎治的，這麼純凈的冰寒之體，你竟然用火攻，看樣子服用的還是火龍丹，殘忍啊。哪個庸人給的方子？」道人在李蘭心身上嗅了嗅，然後怒瞪着李承平，接着說道：「你又不是病人，待在這裏幹嘛，出去出去，看你就來氣！」

李承平剛想再說什麼，被這道人一懟，又不敢多言，陪着笑，退出了木屋。

道人又來回走了幾步，忽然看到李蘭心腰間的佈滿藤條的水雲劍，一個伸手，竟奪了過來，嚇得李蘭心一跳，躲在了張凌身後，此刻張凌身體微曲，反握砍刀橫在胸前，沉聲道：「還給她！」

只見那道人把水雲劍拔出了半截，瞬間眉頭一皺，看向了李蘭心，說道：「紫星冰雲劍怎麼會在你手上，柳海音是你什麼人？」

「我說了，還給她！」張凌再次說道，只是這之餘，心中略顯尷尬，他一直以為是水雲劍，還沒還與別人說。

「小夥子，火氣別這麼大嗎，底子這麼差還這麼囂張。」那道人笑着說道，說完他把冰雲劍扔給了李蘭心。

「這把劍和你的冰寒之體是絕配，你既然和柳海音有關係，那也輪不到拜我為師了。可惜了，老天待我不公啊。」說着這道人竟然開始捶胸作哭泣狀。

「其實這把劍是我林大哥的，我並不認識什麼柳海音。」李蘭心輕聲道。

嗯？道人忽然看向了張凌，說道：「柳海音近來可好？」

「她已經過世了。」張凌說道。

「什麼？」道人忽然抓住了張凌的手。「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不知。」

「那這冰雲劍怎麼在你手上的？」道人怒聲道。

「家中所得。」張凌淡然的說道。

道人凝視着張凌的臉龐，忽覺有些眼熟，半晌后，他說道：「你是張平海那王八蛋的孫子？」

張凌沒有回答，只是同樣凝視着他。片刻后，只見那道人垂著腦袋，慢慢走到了蒲團前坐了下去，閉上了眼睛，說道：「女娃子，你既不願拜我為師，你們走吧。」

「道長，你還沒給我林大哥看病呢。」李蘭心急忙道。

「我不治那張家之人，如若你拜我為師，這也是你的第一條門規。」道人淡然的說道。

「可張家已經被滅門，只剩下他和他哥哥姐姐了。修行之人，不應該有憐憫之心嗎？」李蘭心怒道。

「張平海也死了？」道人忽然又睜開了雙眼，看了過來。

「與你無關。蘭心，我們走。」張凌看出來這道人應該和爺爺有舊仇，他很想問這道人一些事情，但，現在的情況，多說無益。

「等等！」道人又站身來說道：「張平海那老王八既然已死，那你認我沈如風作爺爺，以後跟我姓沈，如何？這樣我就可以大發慈悲救你一命，若不是你背上的傷口為你放了些許毒血，此刻你已然毒發身亡了，你再拖下去怕是撐不到再遇見能救你之…」

他話未說完，只見張凌一個箭步躍起，一刀劈砍而下。只見沈如風一個側身輕鬆躲過。

「白雲山的踏雲步！好你個張平海，幾個女人還不夠，竟還和雲池那潑婦也有一腿！我打不到你，那我就教訓你孫子！」

沈如風說完，大袖一揮，張凌只感覺一股巨力襲來身體一沉，跪倒在了地上，緊接着一隻手掌抓住了他的頸脖，硬生生把他反砸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從張凌口中噴出，這一砸把他背後剛結痂的傷口又裂開了，他想揮刀反擊，可身體像是被無形之力控制住了動彈不得。強！出奇的強！張凌感覺就是那突眼怪人，在這沈如風的手裏都撐不過一招。

此時的李蘭心看到張凌如此，也亦然拔出冰雲劍，沖了過來，霎那間波光粼粼，寒氣驟起。

「女娃子，冰雲劍可不是這麼用的。」

沈如風一手抓着張凌，另一隻手驀然一伸，李蘭心手中的冰雲劍竟然飛到了他的手中。

沈如風溫柔的望着冰雲劍，猶如望着心愛的女子，估計是想到那柳海音已然逝去，他的溫柔片刻后又轉為了悲憤。

被奪了劍的李蘭心頓時不知所措，被趕了進來的李承平拽了一下，示意讓她先離開。

「誰都別想走！」沈如風轉過頭來，邋遢的面龐上一臉猙獰，怒吼一聲，只見木屋原本敞開的大門嘭的一聲關閉了。李蘭心被這一幕嚇得蹲了下來，李承平頓感棘手，一時進退不得。

而此刻沈如風手中的冰雲劍竟發出了劍鳴，他猙獰的表情竟又顯現出溫柔、如痴如醉，好似很享受這劍鳴之聲。

「海音，你在和我說話嗎？」

…

李承平見有機可乘，直接一個蓄力把手中的短刀投擲向了沈如風。

沈如風還沉醉於劍鳴聲中，但在短刀臨近的剎那，驀然抬手，兩根手指輕輕一擋，短刀倒飛了出去，越過李蘭心的頭頂插在了木屋的門背上。

而在他抬手的瞬間，李承平已然一個滑步來到他的側邊，伸手抓住了張凌攤在兩側的手掌，再一蹬腳，藉著力道拉着張凌離開了沈如風的身邊，張凌頓時感覺身體一輕，離開了壓力圈，一個翻滾，和李承平站在了沈如風的身後。而沈如風卻沒理會他倆，依然沉醉在劍鳴之中。

張凌和李承平對視了一眼，隨即兩人貼著牆壁慢慢移動到了李蘭心的位置，拉起了李蘭心，又看了看沈如風，然後三人就這麼看着沈如風，一步一步倒退到了門邊，拉了拉，發現紋絲不動。張凌又看向了旁邊的窗戶，拍了拍李承平，眼神示意。

他們不敢說話，就連腳步聲都壓的極低，而此刻的李蘭心更是一臉恐懼，如果說昨天體驗了生死之間的恐懼，那現在就是來自認知的恐懼，一種脫離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這個沈如風太強了，一種已經不屬於她眼中的這個世界的強。而張凌亦是如此，他開始覺得自己過於衝動了，如果當時選擇不理會漠然離開，也許就不是如今的狀況了，但，再來一次的話，他估計還會如此。

思量間，三人已經來到了窗戶邊，李承平推了推，發現能推開，旋即他示意李蘭心先走。李蘭心也沒有猶豫，現在也不是矯情的時候，就在她雙手撐在窗沿準備躍出的時候，頓感身體一沉，一股巨力壓的她直接栽倒在地，待她驚慌之中側目望去時，發現張凌，李承平亦是如此倒在了地上。

「我說了，誰都別想走！」沈如風緩緩站起身來，面目時而癲狂，時而溫柔。

就在他一步踏出，頓時一股寒意籠罩全屋，空氣中都透著冰晶，而被壓在地上的三人又被無形之力迅速拎起，背部砸在了房樑上，三人同時噴出一口鮮血，接着那股無形之力好像消失了，張凌頓感不妙，一把拉住了李蘭心的手，踏雲步使出，凌空繞了一個弧度，和李蘭心抱着在地上一個翻滾，算是安全落地了，而此刻的李承平來不及反應，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當場昏死了過去。

「老哥！」李蘭心驚呼一聲，跑到了李承平的身邊。

而張凌迅速撿起地上的砍刀，站在了李蘭心的身前，雖然他知道有沒有刀在手可能並不能改變什麼，但總歸是不能放棄一絲希望的。

沈如風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三人，數息后，他一劍揮出，隨着劍鋒在空氣中劃過，藍色冰晶順着軌跡油然而生，化作一道劍氣，驀然的沖向了三人。

張凌驚駭的看着這一幕，他覺得這一擊如若打在他的身上，他必死無疑，但他不能躲，因為身後是李蘭心和李承平，因為李蘭心即使面對死亡都沒有丟下他，那李承平亦是如此。

嘭的一聲，張凌橫在胸前的砍刀斷裂，他的身體倒飛了出去，砸在了牆壁上，一口鮮血再次噴出，當場沒了知覺。

此刻只剩下了李蘭心，她望着懷裏的老哥，又看了看倒在不遠處的張凌，整個人已經崩潰了，只聽她發出一聲悲鳴的怒吼，雙目通紅，徐徐站起，怒視着沈如風，空氣中傳來陣陣撕裂聲，只看李蘭心的腳下頃刻間已結滿了冰霜，以她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沈如風凝目又揮一劍，藍色的冰晶劍氣再次朝着李蘭心射去，但，卻在李蘭心半步距離的時候爆裂開來，在散去的剎那，李蘭心驀然衝出，通紅的雙目此刻竟發着淡藍光的光芒，整個人已然沒了自我意識，她一掌劈出，空氣都像被撕裂開來，只見沈如風踏着詭異的步伐，側身躲過，接着大袖一揮，一股白色粉末揮灑出去，李蘭心身體一頓，並沒有倒下，沈如風輕咦了一聲，也沒遲疑，轉身快速來到李蘭心的身後，一掌劈在了她的後頸。

至此三人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好久沒有活動活動筋骨了，是時候該出去走走，會會那些老朋友了，青田道友，你這道觀我沈如風怕是給你守不了了。」沈如風望着那香案，嘆息了一口氣，轉而望向地上張凌：「張平海你這老王八，武功不行，煉藥不行，人品更是不行，也就會搗鼓些小玩意哄女人開心。孫子嘛，倒是還行。」

旋即他又看着手中的紫星冰雲劍，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