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橫刀

第274章 橫刀

教導鍾濟海的人選,海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陳淑怡。

在女子教育方面,一回生二回熟,陳淑怡教過她和五公主,想來教鍾濟海,應該也沒問題。

因為語言上有障礙,鍾濟海不會說漢語,陳淑怡又不會說蒙古話,海楓本打算安排賽綸嬤嬤幫着當翻譯,不料,濟蘭毛遂自薦了。

「蒙古話,我雖然說得沒有賽綸嬤嬤好,但跟鍾濟海,我算是整個公主府里,關係最近的。另外,額涅想學念書、學寫字。之前總想跟你說起,時機不對。」

海楓驚喜不已,連聲叫舒泰開庫房,尋文房四寶給母親用。

「是我做女兒的疏忽了。早該看出額涅有這個心思。」

「也不知道,來得及,來不及?」

「只要有心,多少歲都不晚!」

濟蘭聽見女兒這話,因為羞怯變得粉紅的雙頰,才漸漸恢復白皙的原色。

第二日來收徒的陳淑怡,對這個意外冒出來的第二名學生,也是感慨萬千。

「當年初見靜貴妃娘娘,我便知道,她是個有大出息的。後來公主執意要幫娘娘出宮別居,我還覺得可惜來着。」

「貧賤憂戚,庸玉汝於成也。額涅若是留在宮裏,虛耗光陰,估計也不會有,想進學的心氣。」

陳淑怡跟在四公主後面,朝專門收拾出來的書房走去,她心裏咀嚼著這兩句話,胸中豁然開朗。

「給四公主當師傅,真能明白昌黎先生那一句:『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四公主從一六歲稚童,到如今在朝堂上呼風喚雨,陳淑怡有學生如此,平生不得志,盡可釋懷。」

海楓卻不想陳淑怡這麼早放棄政治理想,停下腳步,轉身正對着她道:

「本宮若當上鎮國公主,先生焉知,自己沒有得志的一天?教導好了鍾濟海,咱們便更進一步。」

陳淑怡笑着答應了,拿捏好不卑不亢的分寸,進書房開講。

畢竟是第一天,不知道怎樣進行才能更順利,賽綸嬤嬤也跟着上課。陳淑怡早知道兩個新弟子,底子都是幾乎沒有,於是先從握筆開始教起。

海楓坐在書房最後面的椅子上,看着一臉認真的母親,和乖乖聽講的鐘濟海,心裏真是說不出的滿足。

等女兒長大,接受啟蒙的那一天,她恐怕,會哭出來吧。

匆匆過來報信的阿香,看見四公主饒有興緻的臉色,猶豫再三,還是不敢耽誤消息,壓低腳步聲,走過去報信。

「主子恕罪,四爺來了。」

「誰?」

「四爺。」

那就是四阿哥,雍正!

他來幹什麼?

海楓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正和阿香大眼瞪小眼,趕緊站起來,走到外面去細問。

「他就一個人來的?」

「可不是嗎!連親隨都沒帶,只有兩個小太監跟着,還沒帶進府里來,打發去馬房那邊等著。也不是來找咱們家爺的,明說要見主子。」

那封帶有康熙血痕、雍正親筆的報喪書信,海楓後來,通過梁九功拿到了手,一直珍重收藏着。她自覺這樣便足夠了,既不想討好他,也不想跟他作對,守着應有的禮節,半步都不肯多走。

多布偶爾會說起,他跟雍正在戰場上共同作戰的情誼,時不時還會叫上其他的阿哥們,一起喝酒聊天。海楓總覺得,說多反而不自然,只提醒多布不要接觸得,太頻繁即可。

怎麼想,雍正都沒有需要見她的理由啊!

「你先去安排茶水點心,請他去靜宜堂稍候。我換件衣服就過去。」

她要推七阿哥上位,以史書上雍正對兄弟們雷厲風行的手段倒推,估計日後,若仍舊是他繼位登基,不會因為她是個女的、是個公主就手下留情。

四阿哥和自己一母所出的五公主,相處得都很彆扭。

這些,海楓早在幾年前,就深思熟慮過了。

要麼,老老實實什麼都不做,享受幾年榮華富貴后,攥緊那封書信當鵪鶉;

要麼,按她的心意去改變歷史,改變國運。

海楓走上了后一條路。

難道,雍正是察覺到了什麼,過來放狠話?

越想越離譜,海楓索性不猜了。

他到底打什麼主意,直接見面問吧!

她特意挑了上次見佟國維時,穿的那件鳳穿牡丹旗袍,壯壯底氣。

不過四阿哥,壓根沒注意她穿的什麼衣服,兩邊剛坐定,便是開門見山。

「四姐,汗阿瑪把整頓吏治的差事,交給你了?」

海楓萬萬沒料到,他竟然是沖着這個來的,謹慎地回答。

「算是吧。其實都是汗阿瑪做主,他們四個去辦差,我只是盯着些,免得節外生枝。」

「那,四姐有沒有想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官場受賄送禮成風,也算事出有因。官員們俸祿尚且不夠日常開銷,僅能餬口而已,卻還要應付諸多,不成文的規矩。四姐不曉得」

「四弟怎麼便知道,我不曉得?」

海楓對四阿哥,把自己當成個局外不知情者的舉動,頗為反感。

她要是一問三不知,康熙怎麼會挑中她,來做這四個人的隱形中層領導?

「我記得什麼便說什麼。要是說錯了,四弟可以指點。譬如李光地,他新任直隸巡撫。往外地赴任時,按往年的例,要送給各科道言官,每人六十六兩。如此粗粗一算,至少兩千兩雪花白銀就沒了。可抵他不吃不喝,二十年俸祿。」

巡撫,一年只有一百五十五兩的工資可以領。

而且這錢,不是說今年給過了,明年就可以不給。

每次巡撫到京述職,來去都得給這個錢。

不給,他就是瞧不起整個言官集團。

所以別說巡撫了,滿朝文武,能靠俸祿過日子的,兩隻手十根手指,數完還有剩。

如此畸形的官僚制度,再不進行改革,一味拖下去,必定積重難返。

四阿哥聽見海楓如此清楚,慶幸之餘,又有些失落。

原來,他不是唯一一個,有遠見的皇室中人。

那年為佟國綱送葬時,大阿哥說過的牢騷,又浮現在四阿哥心頭。

幸虧,她只是個公主,不是阿哥。

「四姐既然知道,弟弟就明說了。我有一策,名曰養廉銀。便是將官員每年的人情支出等,細細估算了。然後由朝廷付這銀子。我聽說,地方官員進京的費用,不是從富商巨賈手裏勒索,便是加重火耗,盤剝治下百姓。若能.」

「四弟,你且慢說。姐姐倒有一句話問:這麼好的主意,你怎麼不自己,去跟汗阿瑪說呢?倒把這巧宗兒,讓給我?」

海楓聽見『養廉銀』三個字,彷彿死去的回憶,在攻擊她的大腦。

感覺在書上看見過,但是印象不深。

提起雍正,她能立刻條件反射出來的考點,只有軍機處,中央集權強化.

再有,文字獄?

沒有被高中歷史課本選中為重點知識,也沒有被任課老師耳提面命,刻入應試基因的制度,估計就是在歷史上,沒翻出多大水花的制度。

別的不說,這制度,在康熙朝絕對執行不了。

喝下一口熱茶潤潤舌頭,海楓很不客氣地,回絕了四阿哥的計策。

「四弟心是好的。可,銀子不會憑空,從天上掉下來。要給這養廉銀,就得加重賦稅。汗阿瑪不會點頭的。他只愛當,免除賦稅的仁君。這,你心裏清楚。不然,你早去乾清宮,把這主意說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然四姐接了這差事,弟弟怎能搶風頭呢?」

「哦,那是我小人之心了。好,我再說第二條。人心不足蛇吞相。別說什麼,按每年必要的數額,給養廉銀子。要是沒有人看着,他們拿了這個錢,照樣接着盤剝治下百姓。四弟,修身齊家,然後才是治國平天下。內務府今年,已經在給你們幾個,尋開府後的住處了。這事,還是我經手的。你有沒有仔細算過,自己作為貝勒拿的兩千五百兩俸祿,夠不夠一年間,府里上下開銷呢?」

四阿哥還真被問住了。

他娶的福晉,既不是名門貴女,也不像太子和太子妃那樣,是青梅竹馬。因此他不大喜歡,難得到她房中坐坐,聊些家常。

不過按太子在毓慶宮的情狀,兩千五百兩,估計是不夠的。

「四姐問弟弟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別多想。我府中要是單靠每年的俸祿,也不夠用。不僅我,大姐姐、二姐、三姐,都不夠。要想不給汗阿瑪、瑪嬤添麻煩,就得在產業上,多花心思。四弟如今還沒開府,不懂得這些,原也平常。別說禁止官員受賄,要府里的管事、門房不中飽私囊,用心辦差,都是極難的事呢。」

客客氣氣地打發了四阿哥,海楓第一時間問起,陳淑怡那邊如何。

阿香早料到自家主子要問,一直派人盯着。

「上午的課講完了。靜貴妃娘娘帶鍾濟海吃飯去了。陳先生說,有事要和主子稟告,先不吃點心。奴才做主,請陳先生在旁邊的耳房候着。」

「快請過來。」

陳淑怡在旁邊等著的時候,透過窗戶看見四阿哥出去,試探著問海楓,怎麼回事。

「我總記着,四公主和四阿哥,彷彿不大聊得來。您在宮裏,起初管阿哥所,除了他,只要是比四公主小的皇子,都跟您很親近來着。」

「先生沒看錯。他來,倒是為了正事,只是有些空中樓閣,閉門造車。」

海楓把養廉銀的主意,轉述給陳淑怡,她聽完思量了一會兒,決定不置可否。

「乍一聽,是個絕妙的主意,就是把底下的官吏們,想得太好了。四公主還記不記得,我曾教給您的話?」

「喲,眼看先生是又有了學生,時時想着提問功課。記得,不敢忘。『世間難得真君子,卻處處有小人』。」

陳淑怡滿意地連連點頭,從帶來的箱子裏,取出一份名單。

「公主要辦貪官,整吏治,叔叔知道您難做。這裏,是山西境內,幾位受賄較多的官員。您第一劍,可以先斬落他們下馬。」

海楓知道,陳廷敬這是把自家老本拿出來,幫她立威,滿懷感激地接過。

「請陳大人放心。李光地來日憑此功勞,入閣拜相;陳大人,也絕不會只停在六部尚書上頭。」

「叔叔的意思,他能顧好自己,公主放手去做便是。若要他往下降一降,免得官員們拿他攻擊您,說您護短,未嘗不可。其實,四阿哥的計策,雖說不夠周全,總比高高舉起,輕輕落下要強。」

「陳大人如今真是看得起我了。他竟不跟先生挑明,留給我說。」

海楓請陳淑怡上座,又叫阿香上點心。

「汗阿瑪的用意,就是高舉輕放。不然,他何必找我主事?他要官員們記得:投靠皇子,也保不住頭上的烏紗。只有忠於君主,才是正道。」

陳淑怡何等聰明的人,不必四公主再多說一句,便明白了皇上的打算。

大阿哥和太子哥哥不相容,通過陝西籽種案,現如今已是官場不能明說的秘密。

皇上,把滿朝文武,不分高低全部敲打一遍,用意便是,顯出他知道底下的齷齪;等官員們提心弔膽,人心惶惶了,他再把這些罪行給寬恕了,收攏人心,到自己手裏。

「那公主,又是怎麼打算的?終不成為皇上跑前跑后,自己一點好處都不得吧?」

「叫先生看出來了。」

海楓托腮想了片刻,試着把自己的打算,說得簡潔易懂。

「從我接手內務府,到汗阿瑪對每月的開支滿意,我用了小十年。前朝每月開銷,幾萬的時候都有;如今的內務府,每月常例支出,五六百兩銀子,算上汗阿瑪偶爾賞賜,最多一千兩上下。要說前朝奢靡,倒也未必。那多出的銀子,都被層層分走了而已。」

「公主好厲害的手段。」

「不,厲害可不敢當。只是多聽多學,多用心思琢磨而已。有什麼想不明白的,找往年的賬本翻一翻。內務府的招數,就那些個,翻不出多少新鮮花樣。我想,整治貪官,手段也該是大同小異。僅憑汗阿瑪這恩重威輕的整治,哪裏就能澄清玉宇了?我想拿到手的,是各州道府縣衙門,多年來攢下的小賬本。」

等她把這套陳腐的官僚機制,研究透,吃明白,四阿哥那略顯空洞的養廉銀主意,改一改,湊合還能用。

想到這裏,海楓忽然,想起剛才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的三個字。

軍機處!

對啊!

既然是軍機處,那就是為打仗設置的部門。

雍正那個,什麼改遺詔,傳位十四阿哥,改成傳位於四阿哥的傳說.

當時十四阿哥,去打仗了對吧?

所以沒趕上康熙駕崩。

也就是說

海楓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她沒有算錯。

未來十四阿哥要去平的,就是青藏地區的叛亂。

既然如此,為了她能執掌順利兵權,能不能刺激策妄,提前幾年動手呢?

人心不足蛇吞相,不是錯別字哈,就是宰相的相,不是動物的『象』。

典故大略是,一個窮酸秀才無意救下一條巨蟒。

巨蟒為了報答他,讓他割下自己的一塊心肝,去醫治病危的皇太后。皇太后痊癒后,皇上封秀才為宰相,放他衣錦榮歸故里。

秀才想到富貴如過眼雲煙,不如再去割巨蟒一塊心肝,自己長生不老。

巨蟒雖然看出他歹毒,礙著救命之恩,勉強答應了。

結果進入巨蟒腹中的秀才,忽然貪心不已,竟然想把巨蟒全部心肝割下。

巨蟒沒有辦法,把他吃了。

這個典故在安徽壽縣賓陽門下,有石刻保存。上面沒有動物的大象,只有一個戴官帽的人,因此就是指宰相。

貧賤一句,出自北宋張載所作《西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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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國運,從女皇登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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