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97章 小黑蛇 再見楚堯 (2)

言昭為薩滿重新佈下了一個比金剛牆陣更為複雜的隱蔽防守陣法，借道鬼門回到家。

胡塗在沙發上抱着尾巴團成一團認認真真埋頭修鍊，小紙人們蹦來蹦去辛勤打掃衛生。

言昭徑直走進卧室，關好門坐在床上，拿出那枚楚堯的黑色龍鱗。

她定定地看了片刻，微頓后伸出蔥白的手指輕輕放在龍鱗上，注入自己的玄力和神識。

原本沉寂無波的龍鱗，隨着她的觸碰，忽然奇異地隱隱發熱，暗光明滅閃爍。

言昭的神魂隨之被拉進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隧道中，遠處似是洞口，有淡淡的光芒。

這是哪裏？

她憑藉出色的五感，沿着隧道向著光亮處不斷緩步前行，到達洞口處，視野驟明，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座山體中，前方是一處山體內部寬闊又隱秘的洞穴。

洞口位於一個距地面五米高的環形崖壁上，崖下洞穴的中央是一汪深不見底的粼粼幽潭。

一根約莫三人合抱粗散發着深邃玄奧氣息的金紋黑柱矗立潭中，上至洞頂，下不見底。

言昭眸色微沉，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是天地至寶，縛龍柱，顧名思義，專門用來束縛龍族。柱上纏繞着的粗重的黑鐵鎖鏈，是用特殊材質打造，可以壓制神力讓人無力可施。

鎖鏈的盡頭還縛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男子古風裝扮，身着黑色玄衣，腦袋無力地低垂，披散的長發凌亂地遮住了蒼白的臉龐，只能看到露出的脖頸上傷痕纍纍。

他的脖頸和四肢都被鎖鏈緊緊錮住，雙手向上吊起，下半身浸在冰冷的幽潭中。

似乎新受了傷害，暗沉的舊痕上覆蓋着殷紅的新傷，潺潺流血，身上想必也是如此，在鮮血的浸染下，衣衫上有明顯加深的團團印跡。

他若有所感地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卻俊美的面容，看到言昭的那一剎那，原本淡漠的神情頓時破碎，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低喃：「.昭昭？」

言昭看着男子，呼吸微屏，心湖再不復平靜，男人的面容極其陌生，但是他的話語和氣息卻又如此熟悉。

楚堯，真的是他。

在錄節目的時候，她還思緒飄遠想起曾設想小黑蛇化形后的模樣，沒成想就親眼見到了。

果然俊美，只是時光荏苒，兩人錯過的歲月里，已從稚嫩少年變成了俊逸青年。

她想過當年在小黑蛇外出渡劫時她驟迎天劫，渡劫失敗忽然消失不告而別後，小黑蛇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怨她。

她還想過小黑蛇想必已經渡劫成功化形飛升，也許還是那般內斂安靜的模樣，等着她飛升再聚。或者也可能在百年光陰中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可她卻從未想過，他會是這般受盡折磨，傷痕纍纍，虛弱瀕死的模樣。

言昭縱身一躍，從崖壁上跳了下去，走到潭邊。

「昭昭，你怎麼來了…」楚堯話音未落，轉過臉去咳了幾聲，聲音氣息虛弱，偏還想要故作安好不露端倪。

「來找你。」

楚堯目光留戀地看着她，蒼白的臉上揚起笑容:「你沒有忘記我，太好了，我之前以為此生都無法再與你相見，沒想到今日幸得兩場美夢，無憾了。」

言昭凝視着他這明明說話都沒力氣還因為一點莫名其妙的甜就高興滿足的樣子，忽然失語，默然片刻后，緩緩吐出一口鬱氣。

「小黑蛇，怎麼每次見到你，都是這麼可憐兮兮的模樣。」

楚堯唇角漾起笑意，想起百年前初見時奄奄一息被言昭救起的場景，和之後在她身邊陪伴共度的時光，目光溫柔又眷戀:「是啊…」

可是昭昭，這次你救不了這條可憐兮兮的小蛇了…

不過他，心甘情願。

「昭昭。」楚堯看着她，彎了彎眼睛，笑容溫柔:「期待你功德圓滿，成功飛升的那天。」

只可惜他無法親眼見到，也不能陪在她身邊了。

言昭手指微微一顫，抬眸直視他的眼睛，卻又因那雙眸中不加掩飾的深情有一瞬失神。

她回神，聲音有些啞，輕聲道:「我來是想問你，你跟天道的交易，是不是為了…」

話音未落，虛空中忽然響起一聲悶雷似的冷哼，一股如天地般威嚴浩蕩的力量隨之撲面而來。

「來者何人！」

「昭昭，快走！」

鐵鏈劇烈搖晃，楚堯掙扎著擋在她身前，擋下那虛空一擊，悶哼一聲，身體劇顫，一口鮮血噴出。

然而他已虛弱至極更無法動用神力，縱然靠着肉身硬生生擋下了最為強烈的主擊，餘波還是從兩側波及到了言昭。

言昭的神魂隨之被狠狠彈出，從夢中驟然醒來，坐起身低着頭大口喘息。

那股浩瀚的力量如此熟悉，果然是天道！

事情至此已全然明了，楚堯他跟天道做了交易，以身化做龍脈，被束縛在那縛龍柱上，又身為龍脈與國運綁定，受到無意或有意的萬般傷害，傷痕纍纍虛弱瀕死…

可他為何要跟天道做交易，辛辛苦苦歷經百年渡劫化龍，為什麼甘願化為龍脈長眠於孤冷死寂的地下，直至死去。

言昭的問題還沒來得及問完，可回想起那雙眸中的情意，她似乎也不再需要得到答案，因為已經有了答案。

想起之前的夢境裏天劫雷雲中不顧一切撕心裂肺向她奔來的那個模糊身影，想起小黑蛇曾溫柔又堅決地對她說一定會讓她達成心愿，想起天道在她陷入虛無之際突然給她的第二次機會，想起夢中的那聲低低的龍吟和嘆息。

想起祭典上那深情又不舍的雙眸，想起黑暗洞穴中那抹被鐵鏈束縛傷痕纍纍氣息衰頹的身影，想起能被她記得就像吃了糖一樣滿足開心的笑意，想起明明重傷還要掙扎著為她擋下天道一擊的傻子，想起那聲痛楚的悶哼和顫抖吐血的背影。

還要什麼答案，楚堯當年就是為了救她，才跟天道做了交易！

如此一來，也能解釋為何天道會欺騙她，因為天道擔心她知道真相后，會不顧一切代價，救出小黑蛇，唯恐影響大局

可是何需如此，何至於此？

言昭素來古井無波的內心翻起滔天潮湧，手緊緊攥住心口，那裏竟然酸脹無比，泛著從未有過的心疼，還有種莫名的憤怒，氣他，更氣自己。

她本以為，當年偶然相伴，即使她意外不告而別，這些年他也會飛升安好，最多會因為她當年的不告而別而生氣。可沒想到，卻會為了她以命換命，心甘情願受了百年折磨。

言昭忽然想起初來時在醫院見到的那個願以此生功德和來世福報換孫子一命的老人。

當時她還想，縱使她遇見小黑蛇后多了些情感和情緒，也無法做到為愛這樣心甘情願的犧牲和奉獻。

然而卻受到了小黑蛇這樣的對待，並且她截至今日前還全然不知。

可不該是這樣的，她向來獨行，怎麼值得這樣濃烈的情感和完全不對等的付出，這個傻子。

她可以身殉道魂飛魄散，他又何苦甘作龍脈予她成全，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她也斷然無法接受這樣的奉獻。

言昭在得知了所有前因後果后，心中有了決斷，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上次你說的的事情，我答應了，明天當面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