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釋然

老潘把手裡的工具收拾起來，又擦了擦工作台，掛好毛巾，這才走出鉗工房，關門上鎖，騎上自行車往家走。

前段，他利用工余時間組裝改造了一輛三輪車。

沒辦法，閨女接的活。

他做完之後，原本想著自己給熊家送去的。

可轉念一想，人家求的是閨女，和自己之間沒有直接的委託關係，就這麼上趕著送去，是不是有點倒貼的意思啊？

那自己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回來跟媳婦兒一說，倪桂花卻笑了。

「你呀，也真是的。就是小家子氣。」

「咱閨女歲數還小，就是對誰有好感也是朦朦朧朧的事，過兩年懂事了，也見了世面，自然就想進城了，我是從姑娘過來的，我知道咋回事。」

「那這個車……」

「讓她回來，把車送去，也算有個交代。」

「行吧。不過，你得跟著，至少100塊錢。」

「嗯，知道了。」

其實這100塊，老潘還真沒多要。

三個車軲轆雖然是舊的，可輪胎是新的啊。

車架子是重新焊的。

車軸也是自己做的。

材料費加上工費，沒有150下不來。

老潘是佔了公家的便宜，電是公家的，電焊條是公家的，有些材料也是公家的。

現在要100塊僅僅是材料錢。

誰知道閨女把車送去了，回來說只收50，還要年底才給。

這把老潘氣的，一整天都板著臉，沒有好心情。

這是怎麼了？

姑娘還沒嫁人呢，咋就開始向著外人了呢？！

這點他是怎麼都想不開。

父女倆的冷戰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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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潘沿著回家的砂石路一路騎行。

夕陽的餘暉穿過行道樹灑在路上，斑斑駁駁。

路過供銷社，見一群人正在閑聊。

他是嗤之以鼻的。

這些不幹實事，整天就知道東家長李家短的傢伙。

猛然，他見一個小伙拎著醬油瓶子從供銷社出來。

他隱隱約的有些印象。

小伙個頭很高，人很精神，走起路來鏗鏘有力。

這小伙還行。

誰家的孩子？他想不起來了。

回到家門口，把車推進院子，停好回身關上院門，這才拍拍衣服褲子上的灰塵，往屋裡走。

廚房裡霧氣昭昭。

他剛進來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飯做好了？」

他對著鍋台的方向打了個招呼。

「做好了，爸，下班了？」

竟然是閨女。

老潘愣了一下。

嘴裡「嗯」了一聲，扭身往客廳去。

一進客廳，見倪桂花正在擺碗筷。

他一邊脫下外套，一邊低聲問：「閨女做飯呢？」

「啊，她做的。」

倪桂花臉上綻著笑容。

「有啥好事啊？」

老潘有些疑惑。

他心想，這兩天正跟閨女冷戰，能有啥好事？

「一會兒喝一盅。」

見媳婦兒這麼說，老潘更加疑惑了。

「有啥事就說唄，還整的神神秘秘的。」

「哎呀，一會兒就知道了。」

倪桂花絕口不提是啥好事。

潘春梅從廚房端出來幾個炒菜。

倪桂花端上來一壺溫酒。

老潘洗了手，坐在炕沿上。

望著閨女和媳婦兒問：「這回該說了吧？」

「等等，再等等。」

「爸，好消息到底是啥我們也不知道，要等人來宣布。」

「啊？還要等人？難道……」

他心裡一震，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可見閨女媳婦兒的臉色，他又否了。

這下，他有些忐忑了。

難道……

一家人正說著，院外有人喊。

「老潘，潘忠，在家嗎？」

「有人。」

老潘起身就往外走，他聽出來了，來人是主任王福林。

倪桂花和潘春梅也跟上。

院門外，不僅有王福林，還有一個軍人。

「老潘吶，這是農場武裝部的邱部長！給你報喜的！」

老潘一臉的惶恐。

「領導，你們好，有，有啥事啊？」

邱部長啪一個立正，對著老潘敬了個軍禮。

「潘忠同志，你養了個好兒子，我代表部隊向你報喜！」

老潘聽了前半句，腦袋就是一暈，下面的話根本就沒聽清。

邱部長握了握老潘的手，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信封。

「潘軍同志在西南前線作戰勇猛，立下戰功，獲得個人三等功，這是獎章，證書。」

「啊？」

老潘晃了晃腦袋。

「立，立功了？」

「是的。潘軍立功了！」

王福林大聲的說道：「恭喜老潘，你養了個好兒子！」

「嘿嘿，嘿嘿」

老潘嘿嘿傻笑了幾聲，眼淚都笑出來了。

倪桂花和潘春梅也跟著抹眼淚。

「進屋，進屋。正好一起吃個飯。」

老潘反應過來，請領導進屋。

「不了，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邱部長跟老潘，倪桂花和潘春梅一一握手，然後跟著王福林走了。

拿著沉甸甸的信封，老潘猶在夢中。

他咬著牙沒有說話，轉身進了屋。

坐在飯桌前，老潘問道：「你們早知道了？」

「知道的也不多。」

倪桂花說道。

「主任跟我說，讓我們準備一下，說部隊有好事通知。」

「是啊，爸，我們這才給你準備了酒菜，具體啥好事我們也不知道。」

潘春梅解釋道。

「你哥在前線受苦了。」

老潘說完這句話，滋溜就喝了一杯酒。

「我現在才知道，大哥在前線。」

潘春梅低聲說道。

「這得保密，你哥以前寫過一封信，說要申請去前線，誰知真的去了。」

老潘倒酒的手有些抖。

倪桂花趕緊接過去給他倒滿。

潘春梅見老爸臉色憔悴，心裡一疼，眼睛又紅了。

她趕緊給老爸夾菜。

這兩天父女倆之間的情緒也煙消雲散了。

這頓飯吃了很長時間。

老潘喝多了。

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他對閨女說道：「姑娘啊，咱們是軍屬，做事要正。爸爸以前要是說了過頭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這話一說，潘春梅眼睛紅紅的。

「爸，沒事，我都忘了。」

「我也想明白了，人活一世，總得活出自己的精氣神來。伱哥是好樣的，咱們不能給他丟人！」

「以後你的事，只要你高興，爸爸不再攔你。」

「爸……」

見老爸這麼說，潘春梅心裡反而很慌。

「其實，我對熊貴清有好感是真的，可也談不到您說的那麼嚴重。我們歲數還小，一切順其自然的好。」

「嗯，姑娘啊，有你這句就好，一切順其自然，不強求。」

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說開了。

倪桂花也跟著笑。

其實，只要他們父女和好，她就沒有所求。

昨晚兒子的軍功章對潘家人的觸動很大。

尤其是老潘同志。

他的轉變是最大的。

早上起來，他對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愧疚。

為啥？

兒子在前線殺敵立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他是為自己嗎？

為自己他就不會申請去前線了。

那是要玩命的！

自己呢？

在家裡想的是啥？

想的是讓閨女嫁個好人家，進城享福。

當然這也沒啥不對。

可跟兒子一比啊，自己就啥也不是。

自己就是個混蛋。

給兒子的軍功章抹黑啊！

想通了這節，才有他剛才的話。

意思說的很明白，「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干涉了。

這是老潘的感悟。

卸下了心中的負擔，老潘騎車上班去了。

倪桂花拾搗了一下也走了，家裡只剩潘春梅。

她收拾了一下家務，想了想，換了身衣服鎖門往李映紅家去。

潘春梅從場部回來就聽說了李映紅的事，鬧的沸沸揚揚。

作為好朋友，她得去安慰一下。

一走進李映紅家，卻見到了事件漩渦中的兩個主角。

這讓潘春梅不知道要說啥。

「春梅來了？」

李映紅走過來拉著她的手。

「何獻超不去上班咋在這兒呢？」

這是她疑惑的。

何獻超尷尬的笑笑。

「我正好路過，來看看。」

潘春梅心裡直嘀咕，路過？你騙鬼呢？！

何獻超也覺得自己的話站不住腳，咧嘴嘿嘿一樂，說道：「先走了，忙著呢。」

「走吧。對了，熊貴清那兒你去了嗎？」

何獻超停下腳步，回頭說道：「這兩天沒去。」

「有時間咱們去看看唄，他養豬離不開人，咱們去看他應該可以。」

潘春梅說道。

「行啊，等我下班，到時候一起去。」

何獻超一溜煙的走了。

「他這麼早來幹啥？」

潘春梅這麼問，讓李映紅臉一紅。

「他能幹啥？我們剛聊了兩句，你就來了。」

「咋的？我來早了？」

「哎呀，討厭。我和他真沒啥！」

「沒啥你那麼說。」

潘春梅這話是指同學聚會的時候，李映紅可是公開問的，「何獻超你想跟我處對象嗎？」

「我那不是被氣的嘛！」

「哦，氣話啊！那你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映紅有些迷茫的說道。

「這種事不能急，順其自然吧。」

潘春梅說道。

她一下想起今早老爸跟她說的話。

看樣子，老爸解開了心結。

李映紅的事順其自然，自己與熊貴清也應該順其自然。

「對了，你跟張寶權真掰了？」

「我這幾天想了一下，我們之間不合適。」

李映紅悠悠的說道。

「以前歲數小不懂事，現在想想，和他之間的共同語言太少。」

「既然要斷，就斷的徹底點，要不明天跟我去大舅家，咱們在場部玩一陣子，咋樣？」

「也行。」

兩個姑娘都有心事，可能遠離一陣，逃避一下也是一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