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Chapter 46
安布爾夫人終於忍不住敲了敲朱麗葉面前的桌子,後者正提著筆埋頭算賬。
「哦，姨媽，請您稍等，只要一小會兒。」她頭也不抬地說道。
安布爾夫人嘆了一口氣,自己動手給面前的茶杯里加了一塊糖后，就靠在椅背上,望著花園裡的景色。今天的風不大,她們此刻坐在一張圓桌后，在太陽傘下,愜意地躲在一棵茂盛大樹的陰影里。
大概過了幾分鐘，安布爾夫人再次開口了，「我想不通，你為何要將討人厭的賬本帶到下午茶的花園裡,」她瞥了一眼正將賬本收拾好的朱麗葉，「為了體現你是一個合格的，兢兢業業的，講究效率的莊園女主人？」
朱麗葉聞言露出笑容，她將賬本放到一邊的空椅子上，「姨媽，您應該為我能將這項天賦運用的得心應手而高興，我每天只需要佔用溫暖愜意的下午茶前的一小段時間，就能完成當天的任務。在景色愉悅的地方處理家務，效率自然會高，我何樂而不為呢？」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傑出人物，你大概為你的丈夫解決了不少後顧之憂。」安布爾夫人揶揄地看著她。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斜睨了她一眼，繼續道，「可是他就如此之忙，以至於他不能陪妻子喝一杯下午茶？」
「哦，確實。你無法想象他有多忙——他不僅經營著屬於自己的大片土地，甚至還擔任了整個教區的地方長官。原本事情就有很多，再加上結婚後在蘇格蘭遊歷花去的半年裡他積累了太多的事情沒有做，他最近幾乎每天很晚才能睡下。」朱麗葉聲音平穩地解釋道。
不過安布爾夫人卻不依不饒，「真是個體貼的妻子，你現在已經學會了替他說話，親愛的。」
「姨媽，你不必打趣我。無論是誰站我的角度，或者僅僅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都會被他的責任心所打動。」朱麗葉臉色微微泛紅，不過語氣還算鎮定大方，「他或許很忙，甚至每天能待在大廈的時間都很少，更別提無時無刻地陪伴妻子，然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實心實意地為他整個教區的居民和佃戶負責，若是你在鎮上或村裡走上一圈，人們對他的態度無一不是交口稱讚——這很了不起，我無法想象這是一種多麼寬容無私的態度。」
安布爾夫人看著她略微有些激動的神情，十分迷惑不解，「你對你丈夫的態度真叫我覺得奇怪，我以為我看到了一個達西先生的狂熱支持者。」她若有所思地道，「這就是你態度改變的理由？」
「這其實不難，姨媽。」朱麗葉笑了笑，「要知道面對這樣態度認真，本性善良的人，並且周圍的人都對你一再誇獎他時，你很難不動搖。而當我發覺心裡有那麼一點點動搖且並不討厭這種感覺時，我所能做的只有順應命運。」
「朱麗葉，我最親愛的姑娘，我簡直要為你操碎了心。」安布爾夫人有點驚奇道，「在你訂婚之前的漫長歲月里，我一直擔心你會像一些單純的傻姑娘一樣被一種激烈的不切實際的感情所困擾，所誘惑，看不清現實，所以我一直努力在不壓制你天性的前提下強調你的禮儀規範；而在你訂婚之後，我又擔心你不能享受到婚姻的真正樂趣——我一直以為你把它當成了漠不關心的相安無事。哦，現在或許我該為你的開竅而感到寬慰。」
朱麗葉被她的話逗得笑起來，「放大和誇張情緒是姑娘家特有的天賦。含蓄絕對沒有好處，我何必藏著掖著？有一分的好感我也得形容成十分呈現到他的眼皮底下，換來他的感激和情感回報。或許這樣說，聽起來像是一項冷冰冰的交易，可對婚姻穩定的好處不可言喻。」朱麗葉朝她眨眨眼，「哦，姨媽，八個月後，我就要做媽媽了。美好的故事最後人們總會說，他們結婚了，生了很多小孩——這其實也是幸福的一種結局。瑪格麗特小姐說得對，孩子是一種新的體驗，我希望他能誕生在一個溫暖的家庭里。」
「噢？瑪格麗特小姐給你的啟發？」安布爾夫人面色冷淡下來，她的語氣微微有些諷刺地道，「我倒不知道她也懂這種道理。」
「姨媽，您可不能老這樣對她有意見。」朱麗葉微微有些抗議，「瑪格麗特小姐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盡量避免和你接觸，盡量避免和你出現在同一場合，因為她知道你對她的不滿。可事實上，以她一貫的品性和受到的教育來說，我不認為她的過往有什麼錯。」
安布爾夫人半垂下眼皮，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哪裡知道什麼……」
「事實上，我的確知道一二。六歲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個可以記事的年紀了。」
安布爾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太好，她剛要說什麼，就聽見朱麗葉輕咳了一聲。她抬起頭，發現達西先生正和一個男人一道向她們走來，她們的話題只好告一段落。
等到他們走近了之後，朱麗葉才發現他的身後跟著的中年男人似乎正是今天早上前來拜訪的一位客人，大約四十多歲，相貌尋常，但嚴謹高雅的穿著和打扮和保持良好的身材為他的外表增加了不少分。
達西向她們介紹了他的身份，休伯特里奧，達西一家的老朋友，在倫敦有一家信譽極好的律師事務所。
休伯特里奧禮儀良好地向她們行了禮。
「里奧先生幫了我很大的忙，他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律師，我有許多法律方面的問題都需要向他諮詢，」達西的眼神停留在朱麗葉身上，並著重向她解釋道，「還記得弗里茨先生的遺產糾紛嗎？事實上，里奧先生為那件事情的完滿解決出了不少力氣。」
「哦，」朱麗葉露出一個表示驚嘆的笑容，將手伸給他，「真得多謝您的幫忙，先生，達西為了這件事折騰了好幾天。」
「幸會，達西夫人，」里奧先生拿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他本人比他的外表看上去健談得多，在他和達西加入到她們的下午茶行列中去，他立即開口道，「這其實也不是一樁有多難解決的案件。它所有的障礙是人們往往糾結於主觀感覺——弱者值得同情和保護，這種感覺的判斷下有可能會得到錯誤的結論；可如果按照一板一眼的法律程序來走，一切則無二話可說。」
安布爾夫人對他所說的很感興趣，強烈要求他將這樁案件講了一遍。
使里奧先生驚奇的是，在他的講述過程中，新上任的達西夫人始終能保持一種客觀的態度去分析事態，甚至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對強者的勝利和弱者的失敗這一出乎意料的結局表示憤慨和同情。他終於忍不住說道，「達西夫人，我曾有幸在去年倫敦的幾場舞會上看到過您幾面，然而您美貌留給人的印象遠遠沒有您今天這番……」他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斟酌了一番他的措辭，「見解——十分具有辨別力的見解所留給我的印象深刻。」
朱麗葉頓時笑了一下，「您是想說我冷石心腸？」說到此處，她刻意地看了達西一眼，後者看著妻子的眼神，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不不不，」里奧先生立刻否認，作為律師，他的眼光敏銳，自然看到了夫妻二人之間的互動，他笑道，「達西夫人，我絕對出自褒義，是對你切合實際的判斷力的高度讚揚。我實在無意給你和達西先生之間添亂，當然如果這番話能讓你們想起什麼甜蜜的過往，那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收下這份功勞。」
然而，他自己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笑容背後的含義著實讓人浮想聯翩。
里奧先生和達西之間似乎除了弗里茨先生的事件外，還有事情需要商討，因此達西邀請他在彭伯利住下。
當晚，因為事件的解決，達西歇息地很早，他體貼地為妻子朗讀了幾頁書後，突然對朱麗葉說道，「親愛的，你覺得里奧先生為人怎麼樣？」
朱麗葉已經有些昏昏欲睡，她有些含糊地回道，「我可不敢妄自下定義，我才見了他一面。當然，如果你指望我因為他的誇獎，就回報給他同等的誇讚，那我只好說，他穿衣很有品味，我喜歡他的扣鏈，達西。你也應該去配上一個。」
達西聞言輕笑，他合上書，側過身子低下頭給了她一個吻，「睡吧，親愛的。」
「你不該挑起我的好奇心之後，就撇開不提。」朱麗葉睜開眼睛，看著他有些不滿，然而因為太睏倦，她說著說著還打了一個呵欠，淚光都在眼睛里閃爍，她迷迷糊糊地扯了扯達西的衣袖，簡短地要求道，「說吧。」
達西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失笑，他放柔了聲音，一隻手環著她的肩膀，慢慢地摩挲著她，「也可能是我的錯覺，朱麗葉，我感覺彭伯利對他的吸引力似乎比以往大了許多。晚飯過後，在書房裡，我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更叫人驚訝的是，他旁敲側擊地問了許多問題，關於一個人——這不能不讓我有所聯想。你能猜到是誰嗎，朱麗葉？」
沒有人回答他。好奇心旺盛的朱麗葉最終沒有抵過懷孕帶來的嗜睡，早已滑入深深的夢鄉中。她的整個身子安安穩穩地蜷縮著，腦袋依戀地靠在他身邊。
達西的心裡湧起一陣不可名狀的滿足感，他伸手摸了摸朱麗葉的小腹，又親吻了她一下，才動作輕柔地在她身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