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上窮碧落下黃泉 第一百零八回 六足僧
不是所有六界中的人物事迹，九天玄女都需要翻閱玄機天書來獲取。
在九天玄女的記憶里，六界曾有這麼一個特別的人物，他降生於五台山殊像寺山門前，天生六足、模樣怪異，無名無姓、父母不詳，被老方丈善喜收養。
五台山屬文殊菩薩道場，殊像寺則更是一直以文殊菩薩為尊，傳言，文殊菩薩的忿怒相就長著六隻腳，所以善喜禪師對這個畸形兒視若神明、愛護有加，甚至打算等這孩子長大後繼承自己的衣缽，傳頌佛法，度化世人，光大殊像寺。
起初，六足兒也是按照善喜的心愿成長的。
六足兒能感覺到他從小就與眾不同，寺廟裏的師叔師兄們都說他是文殊菩薩轉世，六足兒自然也認為自己就是文殊菩薩轉世。
六足兒認真修研佛法，剛過幼學之年1就已熟讀佛經三千卷，為當世佛門靈童，頻頻得到其餘寺廟高僧的誇讚，善喜禪師也是面上有光。
本來繼續這般修禪下去，六足兒也能成為佛門眾多流芳百世之高僧的其中一員。
但六足兒成長到志學之年時，卻在偶然的一次遊歷中，於益州文殊院裏見到了文殊菩薩的真容！
彼時，文殊菩薩正從一位年約九歲的小和尚身上開智降世。
降臨之刻，方圓十里佛音悅耳、遍地生花，萬丈佛光普照人間，天上飄下陣陣曼陀羅花雨，整座文殊院更是恍若白晝般璀璨耀眼！
六足兒為文殊菩薩現身的場景所震撼，頓覺自身之渺小。
當然，更有一絲失落：這就說明自己並非什麼文殊菩薩轉世，真正的文殊菩薩轉世另有其人！
六足兒回到了殊像寺，將心中困惑告知了善喜禪師，善喜禪師慈和地撫摸著六足兒的頭，微笑道：「無妨無妨。是否轉世，無足輕重，心中有禪，皆可成佛。」
但六足兒這些年雖熟讀佛經、看似精通，實則流於表面，沒有師父善喜這樣的禪心佛緣，自打得知自己不是文殊菩薩轉世后，他就再也靜不下心來誦讀佛經了。
如此又過得十年，善喜禪師已垂垂老矣，六足兒也長成了六足僧，六足僧雖六根未得完全清凈，善喜禪師卻仍打算將住持之位傳給六足僧。
可就是這一年，五台山下卻興起了一個魔教，喚作「無厭聖教」。
此教一直信奉魔界貪地的魔尊——巨魔千軍。
巨魔千軍生下來就有百丈之軀，大如山嶽，橫掃無忌，獨霸貪地！
正因千軍身軀龐大，吃的東西都比別人多上千倍，所以千軍的貪念尤為旺盛，為貪地群魔之最！他早有意染指人間、掠奪資源，奈何神魔兩界早已約定，雙方不得直接插手人間諸事！
正當魔尊千軍煩惱之時，無厭聖教的教主孔翎通過魔教特有的方式，與遠在魔界貪地的千軍取得了聯繫。
他先是表達了對魔尊的效忠之心，而後勸誘道：
「尊上，屬下知您因何事煩惱。」
「人間界域雖不足兩萬里，可卻擁有上億凡人、數千城鎮、萬頃良田，資源數之不盡，錢糧用之不竭，更依附着三十六洞天、三十三妖界，您心動已久……」
「本教教眾皆是您的信徒，信奉『予取予求，眾生無厭』，您既不能親身來此掠奪，何不將貪地魔氣借予我等？令我等在人間代行其事，再將得來的資源獻與您以作供奉？」
魔尊千軍聽到這裏，終於心動了，將自己的半成法力通過魔族刻印賜予了孔翎。
放眼人間已罕逢敵手！
因此，不到一年時間，孔翎就將無厭聖教的勢力擴大到五台山方圓百里之外！
殺燒搶奪，無惡不作！
橫行無忌，不可一世！
終於，五台山實力最強的顯通寺靈岩聖僧站了出來，他聯合菩薩頂、殊像寺、佛光寺、金閣寺一同討伐無厭聖教。
奈何靈岩聖僧佛法雖高深，靈力卻僅相當於普通的仙派掌門，善喜禪師等其餘各寺住持充其量也不過是一般仙派長老之能耐，合在一起仍不夠對付魔教教主孔翎，第一次交鋒可謂是鎩羽而歸。
萬般無奈之下，靈岩聖僧只能求助其餘仙家佛門同道。
九華山白雲禪師、神武寺覺方大師先後前來應援。
但更令靈岩聖僧感到驚喜的是，當時的蜀山掌門逍遙劍仙聞訊也親自過來匡扶大義。
白雲、覺方的道行只是略遜靈岩聖僧，而逍遙劍仙的實力卻比這三人加起來還強！
合為一處后，各路道士僧人團結一心、所向披靡，總算擊敗孔翎並瓦解了無厭聖教。
可惜，在攻入魔教大殿時，眾人一時不慎，被孔翎以魔族刻印的地魔神行術遁走。
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擊潰魔教，正道人士並不想就此散去、養虎為患，他們接着便在五台山範圍內四處搜尋孔翎，務必將這股魔教勢力削株掘根！
孔翎躲進五台山一處幽暗的山洞裏，憑藉魔族刻印施展出顯相法陣，再度與魔尊千軍取得了聯繫。
孔翎大聲哭訴自己無能，痛斥正道人士可惡，說對方人數太多，連番攻伐之下，自己最終不敵落敗，本來為尊上準備了牛羊千匹、糧食萬擔，現在全被正道人士奪了回去，聖教也已被這幫可惡的傢伙付之一炬！
儘管孔翎這些話里有誇大成分，但魔尊千軍還是很信任他，畢竟這幾個月，孔翎確實為他獻來了許許多多的好酒佳肴，都是他在魔界從未嘗過的美味！魔尊千軍已經深陷貪念，無法自拔！
眼看着煮熟的鴨子飛了，千軍又豈能善罷甘休？
可這一次，千軍不準備再賜予孔翎更多法力了，因為孔翎終究只是個凡人，繼續承受更為強大的魔氣只會令他撐破軀殼、爆體而亡，所以……
魔尊千軍打算違反神魔兩界的約定，親自來人間走一趟！
將這些膽敢阻止他饕餮美食的無知凡人、愚昧地仙，統統消滅！！
千軍許諾道：「孔翎，你是本座在人間最忠心的僕人，本座答應你，一旦幫助本座駕臨凡間，本座便讓你做這人間皇帝，凌駕於眾生之上。」
孔翎雖有些介意不能進一步得到魔尊的靈力，但現在已成喪家之犬、無力回天，貪地魔尊是他唯一扭轉局勢的機會！自然是點頭答應。
於是，千軍傳授了孔翎魔界之門的法術。
其時，只有斗地魔尊重樓被神魔兩界共同指定具有六界隨意傳送的能力，怒焱、千軍、凌峰和水落櫻均不能自行從魔界去往其餘五界，所以，千軍的確需要孔翎從人間將他拉過去，縱使強如上古神魔亦不能例外。
但千軍沒有告訴孔翎的是，將魔尊帶到人間對六界眾生而言也屬禁制，需耗費施術者一個甲子的壽命，這個壽命對於上三界生靈而言固然九牛一毛，可對孔翎而言卻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四十有二的孔翎，在召喚出魔界之門的那一瞬間，生命飛速流逝，成了一個發須蒼白、滿臉皺紋、身形佝僂的垂暮老人！
然而他畢竟法力有限，開出來的魔界之門僅丈余高。
這使得千軍只能被迫將身軀縮小到一丈大小，方能從魔界貪地跨入人間……
終於，孔翎見到了千軍的真容，只見這位魔尊體格健碩、枯顱無發、雙眉似刀、大嘴如盆，模樣頗為醜陋，但身上的靈力卻深不可測，深到當他一隻腳踏入人間時，孔翎頓覺有數百隻無形之手將其狠狠壓在山洞石壁之上，令其近乎窒息昏闕！
千軍現身於五台山無名山洞后，他呼吸著洞內的潮濕空氣，望着奄奄一息的孔翎，意味深長地道：「我忠心的僕人啊，感謝你將我帶到人間。」
孔翎顫巍巍地坐直身子，有氣無力地道：「尊、尊上，沒、沒想到這法術如此耗費屬下的元氣，屬下感、感覺快不行了，請快救救屬下——！」
千軍雙手負於身後，露出了狡黠的目光，對孔翎笑道：「孔翎教主，你不是耗費了元氣，而是折損了壽元。本座雖貴為魔尊，卻沒有替人增壽的能力，請恕本座無能為力。」
孔翎一愣，看到千軍冷漠的神情總算才明白過來：魔尊把他給騙了！
一個衰老將死之人，又如何能做得了人間皇帝？！
孔翎做夢都想不到，千軍身為群魔至尊、萬魔之王，竟能如此出爾反爾！
他破口大罵道：「混蛋！我、我為你鞍前馬後這麼久！你居然連我都騙！快把、把我的壽元還給我——！」
魔尊千軍望着洞外的晚霞與暮光，哈哈大笑道：「孔翎教主，你也別忙着叫屈了。你知不知道魔族刻印不但能賜予你法力，還能洞察到你在人間的一舉一動？」
「這幾個月，你確實是供奉了本座許多美酒佳肴，不過……」
「你真的在盡心儘力為本座辦事嗎？恐怕沒有吧？」
「是誰說對無厭聖教那幾個護法說，要用本座借予的靈力稱霸武林、統治人間的？而且還不想還給本座了？」
聽到這裏，孔翎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瞳孔都在逐漸放大！
他原先確實以為，魔族刻印只是能提升自身實力，卻不想魔族刻印還有這種能力！
要早知如此，就該謹言慎行了！
但一切都已經晚了，現在，孔翎的生死已完全掌握在魔尊千軍手中。
他只能跪在地上求千軍救他！
不，他連跪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趴在地上求千軍救他！
千軍卻一點都不憐憫孔翎，說道：
「本座乃貪地魔尊，從來都是貪得無厭，別人的東西本座尚且想全部奪來，何況是本座自己的靈力……你不會以為本座真捨得分享給你吧？」
言畢，千軍收回了孔翎身上的那半成靈力，歸入己身，笑道：
「念在你給本座送了這麼多吃的，也罷……待本座在人間享受夠了，再去鬼界撈你一把，你可千萬別投輪迴井啊。」
「好好等着我過去找你。」
「哈哈哈哈！」
孔翎已經無法回應千軍了，他靈力全失、陽壽已盡，終於在千軍的嘲笑聲中化為一堆皺巴巴的皮肉，骨血消散、溘然長逝……
千軍收回法力后，便出了山洞，貪婪地呼吸起了人間空氣，外頭的空氣可比山洞裏的沉悶空氣好聞多了，那空氣里充滿了香火氣和煙火氣，是貪地魔尊喜歡的味道。
可千軍畢竟不像其餘魔尊那樣修成了第一顯身，無法長時間將他龐大的身軀維持到凡人大小，漸漸地，他就變回到他那高大如山的百丈之軀！
百丈之軀，遮天入雲，視線寬廣。
傍晚時分，巨魔千軍就翻過了五台山南邊的錦繡峰，站到了南台頂上，俯瞰這五台山的瑰麗風景。
自古，五台山便屹立着東、西、南、北、中五個山峰，高出雲表，山頂無林木，如壘土之台，故稱五台。
從南台頂往下看，各大城鎮和寺廟都點起了油燈、升起了炊煙，不覺間，千軍的肚子也餓了，所以他決定：
進入五台山，將他目光看到的一切盡數吞入腹中！
這不，意念一動，他便伸出他的雙手，將腳下左側的普濟寺連同它四周的十幾畝地都抓了起來！
「哈哈哈哈！」
千軍興奮至極，將整座普濟寺連同寺中八十餘名僧人全部吃進嘴裏，消化了個一乾二淨，並狂笑道：
「不夠！還不夠！」
「五台山的和尚們，聽好了！本座乃貪地魔尊千軍！此番來五台山享受人間美味，特恭賀爾等有幸成為本座腹中之食！哈哈哈哈——！」
千軍並不打算低調，畢竟像他這麼龐大的魔尊，要低調也沒法低調。
他看到五台山北面廟宇林立，似乎能吃的更多，便縱身一躍，從南台頂跳了下去，一腳就踩碎了山峰下的千年佛母洞！
這一跳，整座五台山也發生了強烈的地震，大地崩裂，群峰驚駭，終於引起了逍遙劍仙、靈岩聖僧、白雲禪師、覺方大師、善喜禪師等人的充分重視，他們不約而同地放下搜尋孔翎一事，從各處趕了過來。
但包括逍遙劍仙在內，他們絕對想像不到上古神魔到底有多強，就譬如現在的魔尊千軍，二十倍於魔化孔翎的靈力！百倍於仙派掌門的道行！彷彿一場凡間佛門仙派的噩夢！
逍遙劍仙使出天劍、靈岩聖僧打出萬佛朝宗、白雲禪師施展神光劍法、覺方大師擊出伏魔金印，一眾僧道齊齊出手，劍氣佛光映亮了當晚的天空，這些絕招打在百丈巨魔千軍的身上……
卻跟撓痒痒似的！！
千軍硬生生以肉體扛下眾人的絕技，只是拍了拍胸口的灰，繼而大笑道：
「不痛不癢，螻蟻眾生，全部滾開！」
當說到「全部滾開」時，千軍左手一揮，一股驚天魔風便掀了過去，魔風掀飛了上百座寺廟上方的瓦片，吹翻了上千株大樹，將整個五台山都吹得一片狼藉！更將除逍遙劍仙之外的所有僧人吹得老遠！
靈岩聖僧被吹到了北台頂上，白雲禪師被吹出五台山，覺方大師也被吹得不見蹤影！
惟有逍遙劍仙能憑藉仙風雲體術勉力扛住魔尊的隨手一擊！
可是！
僅僅只是隨手一擊，正道人士便真的如螻蟻般潰散了！
眾人的心裏除了絕望，還能剩下什麼？！
「嗯……就你似乎有點意思。」
千軍望着腳下獨木難支的蜀山掌門逍遙劍仙，笑道：「作為欣賞，你就優先成為本座的腹中食吧。」
說着，千軍便要伸手去抓逍遙劍仙，卻被逍遙劍仙出言挑釁道：
「閣下既自稱魔尊，自然不把我等放在眼裏……但老夫尚有一招誅神屠魔的絕技未出，相信閣下未必抵擋得住？」
嘿？
這傢伙竟敢在魔尊面前說這樣的蠢話？
千軍倒真的想看看，連自己一擊都險些頂不住的陸地神仙，還有什麼資格和自己叫板？
可現在肚子又餓了，千軍沒工夫和他硬耗。
「那個……你先準備吧，本座再吃點東西。」
畢竟，貪地魔尊不是狂地（原為慢地，「慢」指傲慢）魔尊凌峰，貪婪之心終究是蓋過了狂傲之心，所以貪地魔尊沒和逍遙劍仙多廢話，順手抓起逍遙劍仙身後的白雲寺，又連廟帶人吃了個一乾二淨！
逍遙劍仙眼看眾生遭難，卻沉住了氣，心知小不忍則亂大謀之理，當即取出三十六張天罡道符，以三十六天罡之術佈置在周身，一手持劍，一手作訣抵住劍身，凝聚仙力念道：
「三清在上，天尊無量！拜請劍神，重掌天罡！」
但見三十六張天罡符同時發出輝光，將五台山方圓百里之內的靈氣都吸了過來，歸入逍遙劍仙體內。
待到靈氣吸收完畢，逍遙劍仙怒喝一聲，猛然張開他炯炯有神的雙眸，仰視巨魔千軍，一股強烈罡風自他體內迸發而出，蔓延到整座五台山。
他劍指一揮，數十萬道氣劍便如同下雨一般朝着千軍射去！
如此數量的劍氣也終於達到了上百名仙派掌門同時出手的規模，射得魔尊千軍渾身發麻，竟也不得不後退了一步。
魔尊千軍怎麼也想不到，人間竟然還有此等人物，能和他過上個一招半式？
但逍遙劍仙卻不給魔尊千軍喘息之機，立即又使出天罡劍神的絕技——降魔神劍訣。
「浩然天地，豈容姦邪？」
逍遙劍仙話音剛落，六合八方的遊離劍氣又聚攏了過來，在他方圓十丈之內凝成了一道道丈余寬的靈氣之劍，靈劍圍繞逍遙劍仙不斷迴旋，瞬間便達數萬之眾，遮天蔽月！
「走！」逍遙劍仙左右手劍訣齊出，數萬道降魔劍氣便朝魔尊千軍射去，這招威力明顯比之前的劍氣雨強多了，令魔尊千軍也不得不重視。
「混天重拳！」
千軍迎著密密麻麻的劍雨揮出他那驚世一擊，這一記正拳，蒼穹失色，大地震顫，狂風亂舞！竟然硬生生將逍遙劍仙射出的那數萬道降魔劍氣擊得煙消雲散！
這一拳，也把五台山眾生剛剛燃起希望擊滅了！
「哈哈哈哈！」
「地仙到底是地仙，就算能請神過來，也只能三兩招之內打個平手，卻不能久持！」
魔尊千軍畢竟數千年的老魔，對於這一戰分析得很透徹，令逍遙劍仙也陷入絕望。
卻在此時！
逍遙劍仙原先佈置的那三十六張天罡符突然隨風飄起，飄到了逍遙劍周身三十丈範圍內，化作三十六柄金光燦燦的天罡神劍！
與此同時，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十三丈寬的祥光之柱，有一正大仙容的莊嚴女神自光柱當中降臨凡間。
那，便是號稱降妖除魔無極元君的執法天神——九天玄女！
只聽九天玄女的肅穆之聲響徹夜空：
「貪地魔尊千軍，汝受凡人誘惑，染指人間，違反了神魔兩界之約，今日，吾特受天帝伏羲之命，率三十六天罡前來降妖伏魔。」
「還不速速伏誅？」
原來，魔尊千軍來五台山把動靜搞得太大，已經徹底驚動了九天諸神！
千軍雖然貪婪，卻不至於蠢到家，眼見九天玄女帶着三十六天罡一起過來討伐，他單獨對付一個九天玄女都夠嗆，再不逃回魔界更待何時？
須知，魔尊來人間雖極不方便，但回到自己所轄的界域卻也不難。
千軍正欲開出魔界之門，九天玄女卻施展出降妖除魔千重神威，令千軍的百丈之軀瞬間重了百倍，重得他雙腳深入地面十丈有餘，雙手也幾乎抬不起來了。
「蜀山掌門，還不動手？」
九天玄女一聲提醒，逍遙劍仙終於明白自己的責任所在，使出體內餘下的所有天罡靈力，將四周那一柄柄五丈來寬的天罡金光神劍統統射向魔尊千軍！
每一柄天罡神劍里都附有一位天罡神的靈力，當它們盡數射在千軍身上時，祥光璀璨，瑞雲蒸騰，耀眼的金華將蒼穹也映得金霞滿天！
魔尊千軍再怎麼強悍也抵不住如此攻勢，他龐大的身軀硬生生被金色的劍氣射得千瘡百孔，最終支撐不住，嘩然一聲散作漫天金塵，死於非命！
其實，這就是九天玄女想看到的結果，本來神魔雙方約定不得干涉人間，魔尊千軍竟因一時的貪念公然毀約，那便讓他「求仁得仁」！
在人間殺死這廝，其餘魔尊就算知道了也說不得什麼。
事實上，重樓、怒焱、凌峰、水落櫻甚至是隱居絕地的蚩尤和刑天，對於千軍這種行為確實是尤為不屑的，也從沒想過替千軍報什麼仇，倒是時常說他乃魔尊之恥。
要不是貪地至今未有強魔稱尊，十地魔尊們都想把千軍從魔尊里除名了！
而那一役，神界大獲全勝，五台山得以安寧，蜀山也名聲大振，鞏固了它三十六洞天之首的地位。
只可惜，逍遙劍仙並非韓玉這樣的神明轉世，因請神大損靈元，回去之後不久便逝世了。
從那以後，蜀山便流傳著一個規定：
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施展請神咒，否則必將撐破軀殼、脹破元神，終致灰飛煙滅！
蜀山弟子當中，惟有韓玉是個例外。
……
……
……
聽九天玄女說出這段往事，怒焱哼了一聲道：「玄女，蓐收，雖然我不喜歡你們，但說實話，千軍那是死得活該！他好幾次想來老子的地盤搶東西，我都礙於和他同為魔尊相伴千年，沒下手致他於死地。」
薛燕卻沒關心怒焱的態度，反而向九天玄女抬杠道：「不對啊！玄大姐，你說六足羅漢的軼事，怎麼說着說着，六足羅漢沒人了，倒說到千軍那傢伙身上去了？」
九天玄女對眾生道：「那是因為，接下來我要和大家說的事，正好與六足羅漢和千軍都有關係，可這事關乎到神界機密，若非佛姥讓我公示，我本不該說出來。」
「因為天帝知道，千軍是個貪念極強的蠢魔，只要放回魔界，他和你們其餘魔尊還會繼續內鬥。」
「卻不曾想，堂堂一介貪地魔尊，竟然死在了六足僧的手裏。」
……
……
……
原來，千軍的百丈身軀雖然化為齏粉，可他的元神仍保留了一點。
只因魔尊皆有解體之法，身軀近乎不死不滅。
可是被九天玄女、三十六天罡神聯合蜀山掌門重創，千軍的靈力已經削弱到與凡人無異了。
該怎麼回到魔界重整旗鼓，是千軍為之苦惱的事，以他現在的法力根本就開不了魔界之門了！
這時，千軍在五台山殊像寺附近就遇到了那個身披僧袍、天生長有六隻腳的六足僧。
六足僧本來聽從師父善喜的囑託，留守寺中，未能參與此次討伐無厭聖教的大戰，可外頭鬧得那麼大，他心神難寧、無法入定，總是要出來看看的！
一出來就看到那巨大的魔尊，如同一座行走的山峰朝着這邊走來，隨手就將眾多佛門道派的高手擊飛出去。
俾睨天下，不可一世！
在五台山佛門聖地褻瀆菩薩、橫行霸道！
六足僧既已知道自己不是文殊菩薩轉世，對於如此可怕的妖魔自是心生怯意的，甚至帶有一絲絲妒意！
為什麼？五台山明明就是文殊菩薩的道場，文殊菩薩卻不顯靈救世？
為什麼？文殊菩薩卻要跑到文殊院那種地方轉世修行？！
如果他六足僧有菩薩法力，豈能讓邪魔如此猖狂？！
六足僧目睹了蜀山掌門的精彩絕技，也目睹了九天玄女下凡懲戒魔尊。
可在六足僧心中，他們都是道家神明！不是佛！不是菩薩！！
這個世界的菩薩到底在哪？！
為什麼佛門弟子要靠道家神明來救助？！
六足僧心中的魔障越來越深，正當此時，虛弱的、與凡人大小無異的千軍，踉蹌著來到了他身邊，低頭哀求道：
「小和尚，救救我！」
六足僧努力消除內心的業障，六腳落定，雙手合十，沒有回應他。
千軍細看六足僧，才發現他異於常人，甚至說不是個凡人，倒像是穿着和尚衣服的蟲精，否則怎麼解釋他有六條腿？
「嗯？你不是和尚，你是穿了僧袍的妖精吧？」
千軍上下打量著六足僧，開始欺騙誘導他道：「本座乃貪地魔尊，被九天諸神陷害，乃至於此。」
「幫本座一個忙吧，弄些吃的給本座填肚子。待本座有能力重回魔界、恢復全部法力，便贈予你一成法力作為答謝，讓你足以稱霸武林仙派、縱橫人間，如何？」
雖然六足僧還不說話，可千軍對於此人妖魔身份已確認無疑，他甚至懷疑六足僧是無厭聖教的餘孽，打扮成僧人樣子在附近遊盪。
可千軍卻低估了六足僧除魔衛道的決心。
尤其是千軍反覆在六足僧面前說他是魔尊，還自稱「本座」……
魔尊？
六足僧自幼飽讀佛經，在經書里只聽過——「智德皆勝，可為人師表者，方能稱作尊者。」
一介邪魔歪道，也敢稱尊？
一介邪魔歪道，踐踏佛門清凈，還敢口出狂言？！
六足僧殺心頓起，使出善喜禪師教他的羅漢拳，將魔尊千軍一拳打翻在地，千軍此刻法力微弱到連普通武林人士都能輕鬆拿捏，自然不敵，被六足僧的三隻左腳踩住胸膛，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膽怯。
從前從未有過的膽怯！
六足僧繼續用三隻腳踩住千軍，望着千軍不由自主抖動起來的身軀，竟而心頭莫名生出幾許快感，他鄙夷地道：「一切邪魔歪道，我必除之！」
「降伏地獄主！驅除眾閻魔！」
「威德伏魔，乃我所欲！心中有禪，皆可成佛！」
六足僧一邊念著、一邊用羅漢拳一拳拳打在千軍頭上，他的表情也逐漸變得瘋狂、嗜血，硬是把千軍打得五官凹陷、腦漿迸裂！
打着打着，六足僧突然感覺渾身越來越有力量，雙手、軀幹和六足上竟然漸漸泛起金光！
這可把六足僧驚到了：
難道說？
打死魔尊就能獲得福報、提升道行嗎？
六足僧難以置信地望着雙手和六足，感覺靈力確實大漲！
其實六足僧不知道的是，千軍體內還殘留着九天玄女和天罡眾神的金光靈力，所以才會被削弱至此，而六足僧此番虐殺魔尊，肢體接觸，這些靈力也在不經意之間傳到了六足僧的身體里。
六足僧還以為是佛祖顯靈了，鼓勵他誅殺惡魔，所以更加肆意地蹂躪千軍的屍體，還取出戒刀將千軍面目全非的頭顱割了下來，以作戰利品。
正所謂，龍游淺底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千軍沒想到他活了數千年，和九天諸神鬥了無數次，性命居然丟在了一個身形怪異的僧人手裏！
六足僧感覺自己已修得正果，興高采烈地拿着千軍的人頭去找師父善喜。
看到滿身是血和腦漿的六足僧提着魔尊腦袋來找自己，善喜心頭莫名地感覺到難過，可他分不清到底是因為弟子誤入歧途而難過、還是因為看到魔尊那醜陋的頭顱而噁心，總之，善喜建議六足僧齋戒沐浴，放下魔障，潛心修禪。
頭一次，六足僧反駁了善喜，當然，也是他最後一次反駁善喜：
「師父，我已經無法禪定了。」
「您說的對，心中有禪，皆可成佛。」
「既然文殊菩薩不願光臨我們五台山，今後，就由弟子化身羅漢，為五台山降妖除魔吧！」
六足僧當即向善喜展現出他身上泛起的金光，當此時，他雙手如金身、六足顯靈光，恰似民間流傳的那個神明——大威德金剛！
其實，六足僧就算不是文殊菩薩轉世，善喜也並不認為他失去了繼承殊像寺住持的資格；
但現在的六足僧，卻漸漸向著忿怒相轉變，戾氣深重，善喜內心鬱結萬分，最終決定將住持之位傳予六足僧的師弟吉輝。
傳位第二天，善喜就圓寂了。
六足僧對於善喜圓寂只是有一點點難過，但更多是認為，善喜畢竟肉體凡胎，他的智慧也僅限於此了。
他已經沒資格再做自己的師父了。
六足僧甚至懶得和師弟吉輝去爭這個五台山殊像寺住持之位，他離開了殊像寺，離開了五台山。
道不同，不相為謀。
自那以後，六足僧心中的禪，就是專殺那些跑到人間來的十地群魔！
因他多生忿怒、形貌可怖，世人稱其為「六足羅漢」！
但六足羅漢並不滿足於這個稱呼，他更想要眾生有一天稱他為：
魔尊殺手！
大威德金剛！
所以，六足羅漢懷着這樣的執念進入了魔界，去那個到處是魔的地方誅殺群魔，「增長道行」。
如果說地藏王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那麼六足羅漢遵循：「魔界無魔，我便成佛」！
這是這一去，六足羅漢便再也沒有回到過人間了……
……
……
……
註釋：
1「幼學之年」——指10歲。《禮記·曲禮上》中有云：「人生十年曰幼，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