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第541章 當頭一棒

541.第541章 當頭一棒

第541章當頭一棒

馮蘊將去西京的行程,往後推了三天。

在極短的時間裏,將長門裏裏外外徹查了一番。

在自己的身上剜肉,是極痛的。

時間長了,這些人的根,已經深扎在長門,每一個人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牽一髮,動全身。

但她必須剜骨療傷。

不僅僅是給西京朝廷的交代,以解時局之困。

也是為了自己,以及長門的長遠。

查。

從上往下查,逐一審視。

糟糕的是,涉及的範圍比馮蘊預想的更廣。

從安渡到鳴泉、信義,乃至長門的各個分號,到處都有類似的毒瘤。

幸運的是,長門上層的管理者,她最信任的那一部分人,受人情所困,但本心未失,本質上沒有被腐化,也沒有發現有外人或其他勢力滲透的跡象……

儘管如此,馮蘊仍感到一身冷汗。

這是她所忽略的隱患。

前世沒有長門,缺少經驗。她的目光和警惕也向來朝外,不曾回視內部,全然不知,蟲豸已悄然蔓延,正在無聲無息地侵蝕根基……

三天之內,陸續有人被押到長門。

長門的規矩定了好幾年,傳說中的家法卻是第一次請出來。

馮蘊不怕丟人,將莊子大門敞開,任由花溪民眾觀看。

一樁接一樁地捋清,證據都拍在人臉上。

該打的打,該罰的罰,該送官的直接送官,不給任何人留臉面,不管是誰提拔的,誰的姻親,誰的小舅子誰的二大爺。

一擼到底。

執行家法的部曲,是葛廣親自安排的,足足有一百來號人,打得胳膊酸軟,悲呼連天……

家法從早上,執行到晚上。

莊子外看熱鬧的人,擠得水泄不通,卻無不叫好。

「活該!」

「不忠不義之徒,打一頓都是輕鬆的。」

「呸!這個該遭天譴啊!」

「這個也是,當年來花溪的時候,拖着個小閨女,一家三口都快餓死了,要不是娘子收留,給一口飽飯,墳頭草只怕已三尺高了……」

「不知感恩,貪墨財物,打他二十板算輕的。」

「這個更是無恥,好色便好色,竟敢凌辱良家婦女……狗娘養的,就該生生打死了喂狗。」

「起初以為娘子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是動真格的啊……了不起,着實了不起。」

「……」

門外的議論,庭院裏的哭喊和悔過,一直沒停。

馮蘊坐在檐下的軟椅上,四平八穩。

她沒有情緒,臉上的表情從早上起來就沒有變過,直到送走最後一批人。

「小滿。」

她伸手,「扶我起來。」

小滿低頭應一聲,剛把馮蘊扶起,阿樓、邢丙帶頭的一群管事,就重重地跪了下來。

「請娘子責罰。」

馮蘊微微側目:「你們錯在何處……」

邢丙五大三粗一個男兒,低着頭,紅着眼圈,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俺身受大恩,卻有負娘子。」

阿樓也垂著頭,只露出一截脖子,「小人身為大總管,沒有及時發現異端,又因心軟,治理不徹底,導致長門亂象叢生,累及娘子名聲,這一切,全賴小人愚鈍,請娘子責罰我吧……」

馮蘊:「是該罰。」

她自上而下看着這些人。

慢慢地,道出一句。

「你們該罰,我也該罰。監管不嚴的責任,應當從我算起。」

有些人能共苦,但不能同甘。

在窮得掉褲衩子的時候,大家目標一致,圖個飽暖。

活下去——這便是最強的紐帶,可以將人聚集在一起,勁往一處使。

可隨着環境改善,人的慾望和滿足感,再難填平,人心的差異也會漸漸出現,再有利益驅逐,便難免走歪路,再難回頭。

可以不相信人,但不能不相信人性。

她嘆:「長門七年了,我們從一無所有到如今富甲一方,人丁興旺,歷經風雨,共克時艱,我把長門的每一個人,都當成了家人,一心想帶着大家打造家園,在這個亂世里,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再不用顛沛流離……但我忘了,人心易變。」

她目光掃過去,眾人都低下了頭。

她道:「是我大意了,正該自罰。」

說着,她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香案前。

三炷清香點燃,她拜了又拜。

一敬天地神明。

二敬祖宗。

三是告罪。

她十分虔誠。

身後密密麻麻跪了一干人等,一個個僵直在風中。

沒等馮蘊祭拜完,人群里竟傳來低低的哭聲。

這一哭,讓所有人的眼睛都潮濕了。

說來六七年,不過彈指一揮間,可長門是怎麼發展到今天的,那一幫老長門人都很清楚……

安渡城破,郡守府大牢的一乾死囚,大將軍賜之,李太后殺之,派方福才奉旨提人,是敖七橫劍在前,是馮蘊巧施小計,帶走了一半……

另一半,被方福才帶走,無一倖免,都死在中京或是前往中京的途中。

他們是多麼幸運,才能在閻王殿裏走一遭又回來了,上輩子得做多少好事,才得機緣跟隨娘子,從幾十個人起家,飯都吃不飽,擔驚受怕,到如今錦衣玉食,人數百倍增長……

富了。

有錢了。

有勢了。

有些人便忘了本。

要不是娘子當頭一棒,就算他們今日沒有犯錯,來日,也說不定會做下些什麼……

「你們來。」

馮蘊慢慢轉身,看着伏地而跪的眾人。

「你們是長門的管事,也是長門的脊樑,都來吧,在天地祖宗面前,上三炷香,說說心裏話。」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眾人慢慢站起,排著隊往前,一個個在祭桌前,上香懺悔。

馮蘊沒有再看,徑直回了屋子。

這一天的長門,空氣里充斥着兩種氣味。

血腥味,香火氣。

馮蘊一個人在窗邊坐了很久。

二月里立了春,天氣轉暖,但夜裏風還是很涼。

她沒有關窗,突然間意識到,重生回來到人生改變,看似擺脫了噩夢,但並不能完全得以解脫。

無形中,她早已經開始了另外的一場博弈,與前世完全不同的博弈……

沒有重生經驗可循,也沒有人給予指引。

勝了還好,輸了……不會比前世死得更輕鬆。

-

夜裏,鰲崽回來了。

它這次上山的時間有點久,足足有兩個月。

大年前一天,鰲崽半夜裏帶回一頭比它個子稍小一些的母猞猁,當着馮蘊的面,溫柔地替人家舔毛,讓她認親……

但新媳婦山裏長大的,對人有防備心,脾氣也很暴躁,舔個毛的工夫,都恨不得把鰲崽打一頓,還朝馮蘊低吼,被鰲崽溫柔地壓制住了……

馮蘊沒敢去接近它。

但給她投了食,還取了個好聽的名字。

——松露。

它身上帶着山上青松晨曦露水的味道。

不知它聽懂沒有,喜不喜歡,但鰲崽很是高興,圍着馮蘊蹭了又蹭。

天不亮,鰲崽就帶着它的新媳婦走了。

馮蘊難過了很久,當時覺得鰲崽是要離開她了,告別以後,便不會回來。

沒想到,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鰲崽又回來了。

一隻「大貓」從窗戶躍進來,身上滿是風霜,挨着馮蘊親熱地蹭了又蹭。

「怎麼了?」馮蘊撫摸它的背毛,溫柔之極,「你的新媳婦呢?怎麼沒有帶回來?」

鰲崽大腦袋貼着它,嘴裏呼呼有聲。

馮蘊笑着低頭,猜測著問:「吵架了?」

鰲崽將腦袋擱在她腿上,就那麼看着馮蘊,眼神像一個無辜的孩子,在問候她,關心她……

馮蘊心下一怔。

鰲崽是嗅着血腥回來的。

不是跟新媳婦吵架了,是擔心她。

「鰲崽。」馮蘊用力抱緊鰲崽的脖子,將臉貼在它的頭上。

這幾天以來,壓在心裏的情緒,在面對鰲崽那雙清澈單純的眼睛時,突然決堤。

這麼多年,物是人非。

身邊的許多人都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

唯有鰲崽沒有變。

它忠誠的,熱切的,多年如一日地……愛着她。

「我要去西京了。」她低低地說:「去看阿元。」

鰲崽靠在她身上。

馮蘊微笑,「阿元和你一樣,不會變。」

因為不知事,元尚乙變成了一個至死單純的三歲孩童。

晚上鰲崽沒有走,留了下來。

馮蘊仍讓它睡在軟榻邊上,那裏有它的窩……

入睡后,她明明沒有想裴獗,卻夢到了裴獗。

他在夢裏喚她,「蘊娘。」

馮蘊好似沉浸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有些恍惚,「你怎麼回來了?」

裴獗坐下來,將她摟在懷裏,吐了一口氣,「我對不住你。」

對不住……

有什麼對不住?

長門裏,有人背叛了她。

難道裴獗也做了什麼背叛她的事?

女色?金錢?還是什麼?

馮蘊想問,可夢裏的她只有驚亂,發不出聲來。

「蘊娘……」裴獗捧着她的臉,輕聲一嘆,將她摟入懷裏,「陛下駕崩了。你要節哀。」

馮蘊便是被這一聲低嘆驚醒過來的。

睜開眼,暮色四合。

天還沒有亮開,四周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鰲崽傾身看着它,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在夜裏看不分明。

幸好是夢……

馮蘊長鬆一口氣,沒有喚人侍候,自己披衣起來,倒一杯水慢慢飲下,小坐片刻,剛要回去再睡,便聽到一陣急促地馬蹄,打破了花溪的寂靜……

她心裏狂亂。

片刻,外面有異樣的腳步。

小滿驚喜的道:「左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娘子呢?」左仲聲音很是低沉。

「娘子睡下了。」小滿察覺到他的情緒,「可是出了什麼事……」

左仲沉默了片刻,才告訴她。

「陛下駕崩了。我回來報喪的。」

姐妹們,晚上不要等二更了,二錦明天很早起來爬黃山,呃,集體活動,不能遲到。雖然不是很睡得着,還是準備躺下休息休息,後天返回成都,要晚上到,然後就會正常更新,一直到大結局。

長門這本書,也不會很長了,應該還有二十來萬字,非常感謝大家一路的支持,愛你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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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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