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江湖路遠

岳鎮看着落寞的晁錯，心中長嘆一聲，晁錯的確是條真漢子，若非必須要取方山這處基業，自己真不願意為難他。

岳鎮沉吟片刻道；「我不會殺你！」

「現在你有兩條路可走，第一臣服於我，你我攜手，共創方山輝煌；第二離開方山，永遠都不要回來。。」

晁錯緩緩睜開雙眼，眼角微揚，略帶嘲諷道；「干大事者，不拘小節，身為一代梟雄，當殺伐果斷，岳公子今日不殺我，可是大大失策。。」

岳鎮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晁錯所問，反而饒有興緻的反問道；「你怎麼猜到是我？」

晁錯淡淡一笑反問道；

「天下間有幾個年輕的後期老怪？」

「天下間除了岳家軍，又有誰能夠讓我二弟背叛於我？」

晁錯雖然因情墮落，但依然心如明鏡，李俊雖然不滿自己日漸消沉，但絕不會輕易背叛自己，能令李俊背叛自己的，整個天下除了李俊心中的偶像岳家軍以外絕不會有第二人。

化勁大宗師已是這個世間的武道巔峰，如此年輕的化勁後期老怪，除了數月前突然名震天下的岳家少主岳鎮，晁錯想不出還有何人。

兩者一結合，如果還猜不到岳鎮的身份，那晁錯也就不是晁錯了。

岳鎮點頭一笑，默認了自己的身份，淡淡道；「不錯，我正是岳家岳鎮，謀取你方山基業，雖然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但我卻不後悔，因為方山我是勢在必得。。」

晁錯緩緩點頭道；「大椋山一戰，開元王朝傳令天下通緝武王府眾人，你們雖然底蘊深厚，實力強悍，但的確需要一個安身立命的落腳所在，方山也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岳鎮點點頭，對着晁錯雙手一躬道；「所以，只有對不住晁兄了！」

晁錯搖搖頭道；「岳公子客氣了，弱肉強食，江湖本色，而且天下福地向來都是有能者居之，我守不住方山基業是我無能，何來對不住一說。。」

「再說了。。」晁錯頓了頓，繼續道；「方山是處福地，但在我手中卻是明珠暗投，在岳公子手裏，當能大放異彩，雖然方山日後的發展和我再無關係，但在九泉之下能夠聽到方山威震天下我也是與有榮焉。。」

岳鎮聽明白了晁錯話里的意思，沉默片刻，還是誠摯道；「其實你真的可以參與進來，方山。。能夠容下你。。」

晁錯呵呵一笑，語音有些感激道；「我相信你是真能夠容下我。。但。。你也很清楚，只要我在方山，你就很難完全掌控局面。。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殺了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岳鎮何嘗不知道晁錯所言不虛，但還是長嘆一聲道；「我不會殺你！」

晁錯好奇道；「為什麼？」

岳鎮一字一句道；「我答應過李俊，他助我取方山，我不得傷害於你。。」

晁錯一怔，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感動，眼角隱隱有些潮濕。

李俊，這名被自己深深記恨的兄弟，那怕受盡了委屈，那怕早以對自己失望至極，那怕最終背叛了自己，卻依然沒有想過要傷害自己。

這才是真正的兄弟！

道不同，可以分道揚鑣。

甚至可以為了心中的大義，耍陰招對付自己，但卻不會真正的傷害自己。

岳鎮繼續誠懇道；「我也知道把你留在方山，對我始終是個麻煩，但我願意去賭，賭你終究有一天，會心悅誠服的和我站在一起。。所以，留下了吧。。」

晁錯雖然有些感動，卻依然還搖頭落寞道；「我不會留下來！」

「不僅因為我留下了會對你接手方山造成困難，還因為。。」

「我早已心如死灰，這裏是綵衣的埋骨之地，也是我的傷心之地，若不是顧念那些追隨我多年的老兄弟，我早就陪着綵衣去了。。」

岳鎮心中長嘆，雖然早知道晁錯是一個痴情之人，卻沒想到晁錯竟然痴情至此，對一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還用情如此之深，甚至不惜以死追隨。。

這就是傳說中的真愛嗎？

岳鎮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佩服晁錯，還是可憐晁錯！

這一刻岳鎮的腦海，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曼妙的女子身影，為了她，自己應該也能和晁錯一樣，生死不棄吧。。

岳鎮搖搖頭，努力控制自己思緒，驅逐了腦海里的影像。。

知道晁錯不會留下后，岳鎮沉思片刻，終於開口道；

「既然你不願意留下幫我，那你就只有第二條路可走，離開方山，永遠不要回來。。」

說到這裏，岳鎮瞥了眼已然心存死志的晁錯，想了想突然補充道；

「你也只有這條路可走，沒有其他任何選擇？」岳鎮繼續一字一句道；「甚至連死都不可以！」

晁錯皺眉。

岳鎮道；「你可以理解為我在威脅你，你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方山。。」

「為什麼？」晁錯的語音里有了些許怒意；

岳鎮淡淡道；「因為我答應過李俊，你如果死了，李俊必然對我心生隔閡。。」

晁錯冷哼一聲道；「岳公子戰力強悍，能夠決定我的生死，這一點我毫不懷疑，但我卻不認為你有能力讓我不死！」

「我有！」岳鎮繼續淡淡道；「我說你不能死，你便不能死！」

晁錯越發憤怒，剛要發話，卻聽岳鎮繼續道；「方山還有數千跟隨你多年的心腹屬下，如果你一意求死，我當然阻止不了你，但如果你死了，我肯定會拿他們開刀。。」

晁錯怒喝道；「卑鄙！」

岳鎮淡淡道；「一點都不卑鄙，你如果死了，你的那些心腹屬下，一定會認為是我逼死了你，會處心積慮為你報仇，為了避免麻煩，我唯一的選擇就只能殺了他們！」

「所以你不能死。。」

「你如果死了，你的那些心腹屬下也都死定了。。」

「你走吧，我可以讓你帶走所有心腹屬下，甚至還可以給你方山現存財富的三成，離開方山，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做個不問世事的富家翁。。」

晁錯沉默了。

他知道岳鎮說的是事實，不管是為了誰，他都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方山。

同時他也不敢相信岳鎮竟然會這麼大方，放走自己，放走自己的數千麾下，甚至還讓自己拿走方山三成的財富。

「為了對李俊的一個承諾，你冒如此巨大風險，值得嗎？」

「你就不怕我離開方山後，聚齊人馬，再殺個回馬槍，重新來和你爭奪方山歸屬？」

「你就不怕我將你在方山的消息透露出去嗎？這個天下要殺你的人太多太多，只要知道你在方山，方山就將永無寧日。。」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方山已在你手裏，殺了我，殺了忠於我的屬下，甚至為了避免日後反目成仇，你還可以現在就殺掉李俊，如此一來岳公子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徹底執掌方山！」

晁錯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內心的不解；

岳鎮沉默片刻，抬頭微微一笑回答道；

「你說的其實我都明白！」

「也知道，放了你後患無窮！」

「我也猶豫過，也想過斬草除根，但最終我還是決定要放你走。。」

「我不是梟雄，做不到為大局背信棄義，所以我只能去賭，賭你不會這麼做。。」

晁錯呵呵一笑道；「真是一個很奇怪的想法。。」

「你奪了我的方山，我們之間仇深似海，你卻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去賭我不會對你不利，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賭輸了？」

岳鎮也呵呵一笑，一攤手道；

「賭，就會有輸贏。。贏了，皆大歡喜，輸了。。就輸了，大不了從頭來過。。」

「不過醜話先說在前面，我今日放你一馬，你若還要對我不利，那麼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岳家軍誓必殺你。。」

晁錯長嘆一聲，盯着岳鎮看了良久，方才一字一句道；

「你的確不是梟雄。。」

岳鎮；「。。。」

岳鎮扭頭對靜候不遠處的白冰兒點點頭，白冰兒會意離去，不大一會，便帶着千餘被粗繩捆綁的漢子出現在天王府。

他們都是晁錯的心腹屬下，同時也是方山賊寇的大小頭目！

在流州確定智取方山的方案后，岳鎮便飛鴿傳書，讓在中衡山莊修養的紅袖兒等人統帥殘餘的兩千岳家軍，趕赴方山會和。

同時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岳鎮還讓天機老人利用天機樓的信息渠道，傳令黃衫兒，王小石，白雲飛，讓他們也趕赴方山相助。

南山酒肆，岳鎮降服李俊后，李俊便分批將紅袖兒等十數碼化勁大宗師，以及二千岳家軍帶到方山山頂。

劉老六在天王府布下隔絕視聽的迷霧陣后，武王府眾人一起動手，在李俊及其麾下指引下，很快便將晁錯麾下的心腹頭目盡數擒下。

近千方山賊寇頭目在天王府見到了盤膝而坐的晁錯，臉上皆是露出或驚喜或惶恐或憤慨的表情。。

岳鎮冰冷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開門見山大聲道；

「洞天福地，能者居之，方山如今已歸我滄州李大所有，爾等本是必死之人，今日看在李二當家的面上饒你們不死。。」

「晁天王，這些人我現在交給你了，你們在此地稍作休整，待會兒我會讓人送來他們的家眷以及答應你的三成財富。。」

「天亮之前，你們下山去吧，記住此生不要再回方山，否則。。殺無赦！」

一眾大小頭目，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滿眼的不可置信，從被擒的那一刻起，他們便知道方山變天了，本以為必死無疑，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有活路。

不提眾人驚喜交加，只見晁錯掙扎的站起身，長嘆一聲，對着岳鎮躬身一禮道；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奪山之仇，活命之恩，兩兩相抵，一筆勾銷，我晁錯自今日起和方山再無半點糾葛，日後山水相逢亦是路人。。」

「李公子，我們後會無期！」

紅袖很快便派人送來了數百個大大小小的箱籠，裏面裝的皆是黃白之物，方山不愧是大荒四大宼之一，雖然這些年日漸蕭條，但積累的財富依然不少，這三成的財物，足夠晁錯以及近千麾下這一輩子衣食無憂。

又過了一陣，嘈雜聲中數千老幼婦孺誠惶誠恐的出現在了天王府，卻正是一眾大小頭目的家眷，這一相見，個個都是驚喜交加。

晁錯扭頭看了方山最後一眼，長嘆一聲，拉動馬韁，策馬狂奔，身後一眾大小頭目，背負箱籠手攜家眷，隨着晁錯離了方山，一路遠去。。

紅日初升，

天微明，

來去如風，

江湖路遠，

英雄遲暮，。

頭莫回，

從此不思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