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契

第十章 血契

「你願意跟我簽訂血契嗎?」

「這是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在徵得了蘇見夏的同意后,胡守玉點了根煙。

「她從那雕像中走了出來,站在我面前看著我,我當時特別害怕,雖然這些年來下墓碰到的稀奇古怪的事不少,但其實我們這一行從來不相信有什麼神啊鬼啊之類的。

所以當她站在我面前時,我都以為我必死無疑了,甚至一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我不知道什麼是血契,當然不敢隨便接話,我在墓里叫著我朋友們的名字,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回應我,好像整個墓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你願意跟我簽訂血契嗎?』

她好像是看我沒有回答她,就又問了我一遍。

我知道如果不回答可能就會一直被困在這了,我就硬著頭皮問了她一句什麼叫血契。

但是她並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一直在盯著我。

可能大概得過了有半個小時了吧,同樣的問題她又問了我第三遍,我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氛圍了,就告訴她我不願意。

我以為拒絕了以後她會殺了我,但她只是說了一句『你會願意的。』,然後就消失了。我正覺得奇怪,就覺得突然一股困意上頭,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就躺在內室的大殿里,靠在幾個背包上,隊伍里的那些人還在到處搜尋著值錢的東西,一件都不想放過。

我隨便拉了一個人,問那個雕像里的女人去哪了,但是那個人卻說從來沒見過什麼女人,我接連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是這麼告訴我的。

他們說我進入內室后,就突然暈倒了,他們以為我是太久沒下墓不太適應,就把我扶到一邊休息了,但從始至終我都在那裡沒有離開過,內室里也沒有什麼女人出現。

雖然那一幕太真實了,但大家一致的說法還是讓我覺得我可能真實只是做了一場夢,因為對這尊玉像有些執念,所以才會做這麼離奇的夢。

當時身上也沒出什麼問題,我就也沒想那麼多,便也隨意挑選了幾樣東西,就跟著大家一起撤退了。

回到家后剛好趕上妻子生產,正好還生了個兒子,非常像我。那幾件墓中帶出來的東西也在市面上賣出了不少錢,兩件好事的喜悅讓我很快就忘了墓中發生的事,而且家裡也還和我出發前一樣,沒出什麼問題。」

「所以問題是最近才出的了。」蘇見夏問道,「而且看你的樣子,似乎還挺嚴重。」

男人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似乎在回想著些什麼,直到手中的煙燃盡,手指上傳來灼熱的感覺他才反應過來,然後又顫顫巍巍地從煙盒裡摸出來一支煙,重新點上。

蘇見夏注意到點燃第二根煙的時候,男人明顯沒有剛剛那麼沉穩,點煙的手一直在小幅度地顫抖著,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恐懼。

「事情大概發生在三個月前。」男人狠狠抽了一口煙,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剛下班回家,妻子告訴我我們的兒子好像發燒了,剛開始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發燒,就帶著去看了醫生,吃了葯也輸了液,但卻完全不見好轉,每天都躺在床上暈乎乎的。

我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孩子,當然是很擔心的,就趕緊帶著他去了市裡最好的醫院,問了幾個朋友,找到了市裡最具權威的醫學教授來看。

但那位教授看了半天,卻說這不像是發燒的病症,他的體征是非常健康的,從醫學角度上來說完全沒有生病。

我當時只覺得他的結論非常荒謬,孩子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是健康的,然後我又去了其他幾家醫院,甚至還去了北京的醫院,但看出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這邊的事情還沒結束,公司里又傳來消息,我們走的一批貨被警察給查出來了,連人帶貨都被帶走了。

其實這對於我們這種行業來說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我當時沒過多的在意。

但是接下來幾天,家裡的每一條線都被警察查了一遍,那些正在出手的,以及正在聯繫買家的,全部都被收走了,幾個分線的負責人也被判了刑。

簽好的訂單現在貨沒了,那些買家的索賠電話一個又一個地打過來,沒別的辦法,我只能先拿家裡的錢墊出去,還找了幾個朋友也借了一些。

但幾條線的貨物同時被查,需要賠償的金額實在是太多了,能用的辦法我都想過了,能借的錢我都借了,最後還是有一半填不上。

外面欠著債,孩子這種奇怪的病也需要錢去國外的醫院看,這都是一大筆錢。

我跟妻子商量了一下,要不就再去干一票大的,找一個大墓,把能帶的東西都帶出來,哪怕是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至少也能先緩一口氣。

雖然不是什麼好辦法,但不管什麼辦法,總是要試一試,我們當時的處境,已經可以算的上是走投無路了。

只是警察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當天就限制了我的出行,禁止我離開江北。

江北能有什麼大墓,他們這麼做,無疑是把這條路給我堵死了。

可能是因為家族一直以來都順風順水,我其實也沒遇到過什麼大的挫折。這樣的情況,其實對我來說和等死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前兩天我臨時起意,去了趟祖師堂,想閉門靜心,但卻突然發現擺在祖宗牌位旁的這尊玉像,下半部分好像沾染上了血跡。

我以為是有人偷偷進入了祖師堂,不小心把血染在上面了。

但當我拿過來仔細看了看后,卻發現那好像不是沾染上的血跡,而是那塊玉石,自然地變成了血紅色。

我突然又想起了兩年前在墓里遇到的那一幕,那個從石像中走出來的女人問我的問題。

我這才反應過來,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你會願意的』,是什麼意思。她既然能讓我胡家長久不衰,那也能讓我們跌入谷底。

我趕緊把她放好,跪在地上問她到底想怎麼樣。

但這次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找了業內還能聯繫上的朋友,問他們誰認識精通這方面的專家,他們也都介紹了幾個道士法師之類的,但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來個所以然,更像是一群只會坑蒙拐騙的神棍。

後來是有個人說我現在遇到的麻煩只有來江寧,找一個叫微子啟的人才能解決,說實話,我現在對這些人已經不太相信了,但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遇到了我也願意來試一試。」

說完這些,胡守玉也抽完了最後一口煙,看向吧台後面的微子啟。

「誰介紹你來這裡的?」蘇見夏皺了皺眉。

胡守玉猶豫了一下,小心說道:「是一個之前打過一些交道的律師。」

「呂伋?」

「看來蘇小姐認識了。」胡守玉鬆了一口氣,那也不算是我說出來的。

蘇見夏有些無語,「想著也是,除了他也沒人那麼無聊了。」

「那微先生,有辦法幫我解決現在的麻煩嗎?」胡守玉對著兩人問道。

蘇見夏頭也沒回,伸手拍了拍後面的吧台,微子啟好像這才回過神來,目光看向胡守玉。

胡守玉心裡嘆了口氣,看著微子啟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估計十有八九也是沒聽進去,說不定還不如之前遇到的那些神棍呢。

「這件事是個死局。」微子啟說道。

「死局?」胡守玉一愣,「微先生能不能說的清楚點,是沒有辦法解決的意思嗎?」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我可以幫你解除這個契約,但同樣,你們家族因為契約而長盛不衰,也會因為契約的解除而回到既定的命運。

第二個就是接受這個契約,用你的血肉和靈魂來滋養她,那一切都會恢復原樣,你兒子的病,家族產業的問題,也都會迎刃而解,唯一不同的就是,你要犧牲自身來換取這一切。」微子啟看著男人,語氣很輕,但卻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男人心頭。

胡守玉愣了愣,「家族既定的命運是什麼。」

「你們家族本來就沒有富貴命,有件事你沒說,你們家那位長輩在晚年還要不顧風險下墓,是因為你們家族當年欠了一筆很大的債務,大到整個家族填進去都補不完。」微子啟想了想,「就像你現在所面臨的處境,只是早該在一千年前發生,雖然家族會延續下去,只是每一代都始終在社會底層階級。

你們家那位長輩自覺年事已高,再加上那個時代為了家族昌盛犧牲自我的精神影響著每個人,他便和這玉像簽訂了血契,餵養了玉像近千年。

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也就是今年,他的血肉也已經耗盡了,玉像肯定會選擇下一個目標,至於為什麼選擇你,這中間牽涉到一些更早以前的因果,你沒必要知道,只需要做出決定就好。」

胡守玉怔怔說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家族當年遇到的那件事的,這明明是家族最為恥辱的一件往事,沒有一個人會外傳啊。」

微子啟沒有回答,又看向了店外面,月亮剛好升到頭頂,明亮的月光透過店裡的玻璃映射在一些角落裡的古董上,那些古董的表面好像都被一層淡淡的熒光色環繞,只不過古董擺放的並不顯眼,如果不湊近看,根本看不出來。

「言盡於此,胡先生,該說的我們已經說過了,選擇權在你自己手裡。」蘇見夏見微子啟不想接話,只能自己代為轉述。

「要是我這兩個我都不選呢。」胡守玉緊緊盯著微子啟。

「那現在的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家破人亡。」微子啟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感情,「現在只是生意上出了問題,再過幾天,你們家族的其他人都會跟你兒子一樣,感染上那種怪病,直至死去,你兒子的病得的比較早,可能這兩天已經能看到生命即將流逝的跡象了吧。」

胡守玉聽完,整個人就好像是一瞬間就頹廢了下去,閉上眼睛,「為什麼會是我們家,為什麼是我。」

微子啟並沒有關注他的反應,蘇見夏雖然有些同情,但諸如此類的事見得太多了,安慰的話也早都不想說了。

「我還有別的辦法嗎?或者說還有誰能救我嗎,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我們胡家生意好起來以後,多昂貴的報酬我都能支付得起。」胡守玉小心問道。

「這個世界上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你,你願意同意第一條,解開血契,我就可以帶你去找他。」微子啟隨手從桌上摸過一張名片,扔到胡守玉面前的桌子上,「你可以先回去考慮考慮,等決定了就打這個電話。」

胡守玉接過名片,上面只寫了朝歌兩個字和一串電話號碼,普通的門店名片。

胡守玉在原地發了會兒呆,重重嘆了口氣,起身對著微子啟鞠了一躬,然後小心地收拾好桌上的玉像,轉身離開。

「解除契約,他至少能保住自己和全家族的命,為什麼還會猶豫呢。」蘇見夏看著男人有些萎靡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種傳承千年的大家族,從出生起就會被灌輸家族榮譽至上的思想,再加上平日里作為大家族上位者的習慣和感覺,對於他們來說,家族的沒落有時候比殺了他們要更難受,所以他一時無法抉擇也是正常的。」

微子啟對著天空抬了抬手指,高懸在空中的月亮身上的光輝開始漸漸黯淡,然後消失在空中。

熱鬧的街道上大家都忙著找尋各自的快樂,再加上各種五顏六色的led燈牌打光,沒有人會注意到月亮已經消失在了空中。

微子啟看了下胡守玉離開的方向,輕聲說道:「本來就是至陰之體,還能從月光中吸收陰氣,確實是個不得了的東西。」

「只是可惜,悲劇一場。」

「他最後會怎麼選呢。」蘇見夏有些好奇。

微子啟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答非所問,「過兩天帶你去見一個人。」

「不會是今天相親的那位徐小姐吧。」蘇見夏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壞笑。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出把剛有些遠離塵世的微子啟一下就噎住了,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來話。

「沒看到你這千年的老鐵樹開花,著實是有些遺憾。」蘇見夏步步緊逼,「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呢,都準備跟姓胡的說讓他明天再來了。」

「我為什麼不回來?」微子啟一愣。

「你都是活了幾千年的老東西了,吸引這種小女生不是很容易?吃飯這麼長的時間,隨隨便便釋放一下你的魅力,她今晚不得乖乖跟你走。」蘇見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沒想到你今晚竟然還回來了,虧我在王姐面前那麼盡心儘力,才給你爭取來一個機會,像你這樣現在還單身的,一點都不為國家的生育大計做貢獻。」

微子啟閉上了嘴,他知道這時候不管說什麼都會被蘇見夏抓住機會再陰陽怪氣一頓。

但今天蘇見夏卻是在說完后就拿起手機看了眼,「呀」了一聲從沙發上跳起來,「都十點多了,我都忘了和月月說好了晚上去她駐唱的酒吧給她沖業績了。」

微子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叫月月的姑娘,是蘇見夏的大學室友,農村出身的孩子,家裡的父母借了一圈也才只是湊齊了學費,所以她經常遊離在各個場所打工給自己賺生活費。

記得好像上次蘇見夏說過這個女生在街上的某個酒吧駐唱,自己沒事去給她沖沖業績,比直接給她錢要讓她覺得舒服得多。

蘇見夏剛推開門出去,很快又返了回來,「對了叔叔,月月好像以後都是夜場了,學校宿舍十一點就鎖門了,她肯定回不去了,總不能在酒吧呆一晚上,要不以後她兼職的時候讓她來店裡住吧,反正空房間那麼多。」

「這些事不都是你來決定的嗎,你來安排就行了。」微子啟轉過身準備給自己泡一杯咖啡然後就去睡覺。

生活上的事他從來都不在意,蘇見夏基本上每次跟他說的時候也只是報備一下,其實早就已經安排好了。

「好嘞。」蘇見夏歪著頭眯眼笑了笑,然後把門關上,一蹦一跳的往外走去。

微子啟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密集的人群中,蘇見夏高挑的背影格外的出眾,長長的高馬尾隨著跳動甩來甩去,迎來了不少回頭率。

微子啟看了一會兒,搖頭笑了笑,又繼續做起了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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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人間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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