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思念成河

170.思念成河

當情緒都積壓到一起時,整個人就像一個倒扣的火山,山芯不停燃燒冒煙,咆哮著掙脫著,不知哪一分哪一秒就要發作,外表卻太過風平浪靜,讓人覺得可怕。夏殊感覺到了自己正慢慢朝着危險的方向滑去的情緒,除了工作,其他時間便自救一般鑽進了健身房,拚命運動,拚命流汗,妄圖藉此紓解心情。

這天晚上,夏殊下班后拿着東西正往健身房的方向走去,旁邊一輛平治行至身邊時戛然而止。夏殊起初並未在意。直到車窗緩緩降下,一個面容嬌美,看着很年輕的女人坐在車裏超夏殊的方向招了招手。

可是,自己並不認識那個女人!

夏殊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周圍,然後伸手朝自己指了指,竟然看到那個女人肯定地點了點頭。

所以,她找的人是自己?夏殊狐疑地走上前,問道,「您好,您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沒有。」女人傲嬌地搖頭,然後直白地自我介紹道,「我是林昊的媽媽!也就是你的——前舅媽!我想和你聊聊。」

女人的語氣是命令式的,不容夏殊拒絕。

當然,夏殊也根本沒想過要拒絕。畢竟,這可是自己第一次和婆婆見面。當然,不知道兩人的這層關係現在還受不受法律保護。

夏殊努力抑制着內心從未有過的緊張,走到另一側打開車門,坐了上去,司機很快將車發動起來。

坐在車裏,夏殊忍不住偷偷端詳柳筱蕪,精緻的妝容,絲毫看不出年齡,說和夏殊同齡,別人都會信。渾身的雍容華貴,夏殊的一身當初也是價格不菲的運動裝,頓時被襯托得彷彿一隻寒酸的麻雀。

柳筱蕪將夏殊帶到一家高級會所。坐在沙發上,被人從頭到腳像打量一件物品般直視,夏殊難堪的緊,她覺得柳筱蕪的一雙眼睛像是會讀心術,看得她內心的緊張和不安無處遁形。

柳筱蕪一抬手,美女秘書立刻掏出一個精美炫彩的禮盒送到她手上。柳筱蕪嘴角笑渦一旋,親昵地說道,「初次見面,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夏殊只瞟了一眼,便認出盒子上的商標是一個自己平日裏根本看到不會看一眼的高奢首飾品牌,急忙說道,「謝謝舅媽!心意我領了,只是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要。」

「東西你先收下。」柳筱蕪直言道,「知道禮物貴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夏殊還想推辭一番。只是柳筱蕪沒給她機會,打斷道,「勝天不知道現在在哪兒?要是知道已經找到你們一家,一定十分欣慰。」

被柳筱蕪打斷,夏殊這才反應過來,她方才話裏有話,今天找自己自然不是為了聯絡感情,而是另有原因,便緘默著坐在那裏,等著柳筱蕪繼續說下去。

柳筱蕪優雅地用小勺攪拌了一下杯子裏的咖啡,左手端起碟子,右手端著杯子,只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簡單問了問舒幼蘭和夏治平的情況,才言歸正傳,講到自己此番找夏殊的真正目的。

「你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知道,你和林昊在大學時就認識,關係也不錯。我呢一直想讓林昊跟着我歷練,可是他始終不肯。你能幫我勸勸他嗎?」

原來是為這事兒,夏殊不解地問道,「林昊學的是醫,去林氏製藥不是正好學有所用嗎?」

「話是這麼說。可林昊終究在我跟前好一些,畢竟我才是真心對他。」

聽了柳筱蕪的話,夏殊不禁愕然,柳筱蕪的言下之意,大伯林勝海沒有真心對林昊。作為家族產業的林氏集團,林昊在其中的位置,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但真正的地位,夏殊並不知情。只是,平日裏林昊好像從未在自己跟前表露過有關這方面的事情……夏殊因為不知所以,只得客套地說道,「舅媽放心,您是為林昊考慮,我找機會一定會勸說他的。」

夏殊表面上裝的客套乖巧,心裏卻跟吃了黃連一般,心想如今這種情況,兩人還不知道何時才會見面。見了面,也不知該說什麼,怎麼說,哪兒還顧得上這些。

旁邊,柳筱蕪聽了夏殊的話,滿意地點了點頭。接着,突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夏殊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你還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夏殊不明所以地問道。

「告訴你也無妨。」柳筱蕪輕描淡寫地說道,「林氏集團一直在林勝海手裏,未來接管的人肯定是林未東和林湘南。所以,我才讓林昊到我跟前,早點過來,打下根基。」

原來,林氏集團完全由林勝海掌控。

「當然,如果你肯幫我,我也不會虧待你。除了這個,只要林昊到顧氏上班。你就是顧氏地產公關部的負責人。」柳筱蕪見夏殊吃驚地樣子,以為已經拿捏住夏殊,將那個盒子往夏殊跟前一推,說道,「我說過,我會表達出我的誠意。」

話已至此,夏殊也不好撥了柳筱蕪的面子,只好乖巧地收下。柳筱蕪滿意地點了點頭,

起身後揚長而去。

柳筱蕪的誠意的確很足。

那個首飾盒裏裝着一條項鏈,夏殊上官網上查了查,售價13萬。隨便揮揮手就是十幾萬,夏殊越發感慨有錢就是好。

只是,俗話說的好無功不受祿。這禮物,夏殊收的燙手。別說現在她根本不想看見林昊,就算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她也不會去當她的說客。因為按照自己對林昊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去柳筱蕪那邊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以後找機會將項鏈還回去了,夏殊想着伸手將首飾盒扔進了抽屜里鎖了起來。夏殊剛收拾妥當,門口就傳來哐哐的敲門聲。夏殊抬頭一看,已經是晚上10點了。

這個點,會是誰?

夏殊隨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疑惑地走到門口,將門打開的那一刻,赫然看到林昊渾身酒氣地站在眼前。

「你喝酒了……」不知為何,夏殊的舌頭突然打起結。

「嗯……」林昊點了點頭,又害怕夏殊擔心一樣解釋道,「只喝了一點。」

林昊說着,抬起頭目光定定地看着夏殊。

這哪是一點,怕是有八九分醉意了吧。夏殊只覺得耳邊有個聲音不停地說,和林昊保持距離,只是看向對方的目光卻捨不得挪開半分。

明明只隔了幾個星期,兩個人卻好像許久未曾見面一樣。就這樣不知對視了多長時間,夏殊猛然清醒過來,故作冷淡地問道,「你——有事嗎?」

言下之意,沒事趕緊走。

林昊聞言,不由得低頭苦笑了一聲,腳下卻依舊紋絲不動。

夏殊眼看某人賴著不走,只得作勢想要將門關上。結果被林昊搶先一步,伸手撐在門框上。

「我——渴了~」

「可是——」

「怎麼,喝杯水都不可以嗎!」

「……」夏殊還未回話,林昊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就這樣,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借口,夏殊就放任林昊長驅直入地坐在了自己客廳的沙發上。明知道他不渴,夏殊還是硬著頭皮走進廚房倒了杯水。

然後兩個人、一杯白開水,就這樣面面相覷,沉默無言地坐着。

……既然見了面,現在說其他的好像都不合時宜,夏殊決定將自己和柳筱蕪見面的事兒告訴林昊。

咋一聽到柳筱蕪竟然找過夏殊,林昊開門見山地問道,「她有沒有要求你做什麼?」

「讓你離開林氏,去她那裏~」夏殊沒遮掩,如實交代道。林昊聞言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不用理會她的話。我也不會過去。」

和自己猜想的一樣,夏殊沉默著點了點頭。林昊見狀,又叮囑道,「以後,不要再和她見面了。」

「為什麼?」俗話說的好,血濃於水。夏殊雖然也不喜歡柳筱蕪,但她畢竟是林昊的媽媽。那種兒媳婦潛意識地想要討好婆婆地心理,讓夏殊退口而出地問道。

「我們之間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林昊只淡淡說道,「有機會,我會解釋給你聽。」

「算了……不用了……」方才話出口夏殊心裏立刻後悔起來。自己現在應該和林昊保持距離,不應該問這麼私隱敏感的話題。

「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理解。」夏殊只想解釋一下,反而弄得像是急於撇清自己責任。

對面,被夏殊的態度狠狠刺傷的林昊,俊逸的眉間不由落下厚厚一重失落,目光定定地看了夏殊一會兒,終究輕輕移開了。

「她還說別的嗎?」好像是不放心,林昊又問了一遍。

「沒有,沒什麼了。」夏殊剛說完又突然想起什麼,走進卧室將方才鎖起來的項鏈拿了出來,「這是她給我的~」

林昊伸手接過盒子,定定地說道,「她知道我們已經結婚了。」

什麼!夏殊的腦袋裏如同炸響了一個驚雷。

柳筱蕪知道自己和林昊結婚了?那她見自己時還那麼淡定!夏殊這才稍稍感受到柳筱蕪真正的厲害。怪不得能坐到顧太太的位置上,單是情緒管理上就不是常人能比的!

「她的厲害,不是你能想像的出來的。」林昊似乎看透夏殊的心思,神色黯然地說道。

林昊的反映讓夏殊心中防備四起,只是轉念想到她肯定是覺得自己和林昊已無可能,才會如此淡然地和自己相處吧。而且,柳筱蕪再厲害,也不會將精力浪費在一個毫不相關的人身上,夏殊想到這些,心裏只剩下一絲苦笑。

「我要休息了~」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夏殊見林昊沒有走的苗頭,下逐客令道。

「這麼多天不見,你就這麼急着攆我走嗎?」林昊目光帶着一絲酸楚地看着夏殊,依舊坐的穩如泰山。

「我覺得,我們還是少見面的好。」

「為什麼?」

「你……」面對林昊的明知故問,夏殊不想回道,索性起身走到門口站住,擺明了攆人。

「今晚——我不走了!」林昊故意扯了扯胸口的領帶,耍無賴道。

他要留下來!留下來想幹什麼!

林昊的話,就好比往平靜的水面上扔了一個炸彈,炸得夏殊膽戰心驚,強忍着發飆地衝動,義正嚴詞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林昊起身來到門前,傾身上前,循循善誘道,「別說古代,民國時期表兄妹成親的比比皆是,況且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這段時間,他第一次感受到度日如年的煎熬。他一直等着她對自己的愛屈服,就像他當初一樣,結果苦苦等了一個月,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開始莫名地心慌起來……

面對林昊的蠱惑,硬說沒有一丁點兒的動搖,夏殊自己都不信。不過是因為深知一時的放縱,將會墜入的深淵有多可怕,夏殊的態度才會如此決絕,「那是因為我們不知情。這樣的錯誤,我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是不是只要不是表兄妹,我們之間無亂髮生什麼樣的事情,你都會和我在一起?」林昊退讓了一步,問道。

夏殊想不出來,這世上會有什麼事情能阻止自己和林昊在一起。

「嗯!」夏殊屈服地點了點頭。

林昊目光一沉,頹然地鬆開了夏殊,伸手從兜里拿出一張卡,遞到夏殊面前。

「幹嘛?」

「給你!」

「我不要。」夏殊下意識扭頭拒絕道。結婚後,林昊真的將自己的銀行卡給了夏殊。認親結束后,夏殊去林昊家拿東西的時候放在了客廳茶几上。

「我說過這是給你的,無論我們什麼關係,都會給你。」林昊堅定地說完,將卡隨手放到了旁邊鞋櫃的架子上,轉身去拉門把手。

林昊要出去的那一刻,夏殊突然說道,「找個時間,把離婚辦了吧?」

林昊筆身的身軀頓了頓,緊接着用微不可聞卻堅定異常地話語說道,「我不同意!」

說完,關上門走了出去。

從夏殊家出來,林昊不禁回想起當初的情景。

19歲生日前幾天,林昊幻想着生日當天晚上和夏殊表白的事兒。父親按照慣例提前打來電話,一番問候之後,林昊告訴父親,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夏殊,就是當年的夏舒雅。父親在電話里態度大變。

林昊並不意外,當年他雖然不知道父母為何離婚,但關於夏殊一家,這點兒他還是肯定的。父親決不允許,他和夏殊在一起。林昊拿出DNA鑒定,說明兩人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不可以。可是父親死活不同意,也不肯說出為什麼。

那是正是叛逆期,林昊自然不會輕易就範。直說,父親若是說不出理由,自己絕不會放棄。結果,父親便和林昊講了姑姑走失的經過,以及父親在周偉民的幫助下,千辛萬苦千方百計終於找到夏殊母親的經過。而當年父母離婚,是因為父親因為經營理念和大伯不同出現執意,最終約定要去學校執教,林昊的母親不同意。至於夏殊一家,是因為林勝天不想讓柳筱蕪知道夏殊的事兒,因而有所隱瞞。柳筱蕪早有耳聞林滄海有私生女,覺得林勝天和父親一樣,認定是夏殊就是林勝天和舒幼蘭的女兒。

至於找到后,為何沒有相認。林父原本不想說,但是禁不住林昊逼問,才承認道,因為夏殊的母親是爺爺的私生女,當年並非走丟,而是林昊的奶奶找人將她故意拐走的。當年他找到后,奶奶逼他爸爸發誓,永遠不會將她接回來。

當時,林昊整個人都懵了。

經過五年的歷練,他無法改變心意,終於決定對抗世俗的眼光。既然姑姑永遠無法回到林家,就意味着自己完全可以和夏殊在一起。

沒成想,父親在奶奶的威逼之下妥協了,大伯卻因為爺爺的原因,在奶奶離世后,終於將姑姑重新找到。

從7歲那年就走進他生命中的女孩,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人。12歲開始,在恨和喜歡之間反覆糾纏,直到確定她並不是他的親姐姐,才終於放下一切。在他19歲的時候,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要站在她身邊,愛她,每天都和她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上課,成為她的笑容和眼裏的亮光時,卻被父親的一番話化作了泡影!

為什麼會是她,怎麼可能是她?什麼姑姑,和自己有什麼相干,父親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一切。林昊多希望這是父親和自己開的一個玩笑,散的一個謊!可是無論醉了多少次,醒來后他還是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

原來,蒼天早就謀划好了,從來就沒想過要讓自己如願……原來他根本不能愛她。那是年輕氣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自己,毅然決然地踏上了異國領土,本以為時間會讓自己慢慢淡忘對她的感情,誰知道時間不過是消滅了自己的稜角和銳氣,對她的心卻自始至終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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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過夏林花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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